书城传记丰臣秀吉套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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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22)

“不是的。临战的决心与迎接新娘时的欣喜与憧憬是不一样的。此刻祈愿自己和新娘子能白头偕老,福寿延绵的武士才是真正的武士。”

“对。”藤吉郎叩膝,“其实这正是我所想。在发生战争这种让人身不由己的情况下,能不为仇敌所害,不仅活上五十年,能与宁子百年好合才是最好的。”

“别多说了。还是跳个舞吧,跳个舞!”犬千代一催促,其他人也都“快呀,快呀”地起哄。

“等、等等,现在就跳,现在就跳!”藤吉郎一面哄着大家伙儿,一面又叫宁子道:“宁子,没酒了。这个酒壶,这个酒壶,哦,这个里面也没有了。”“来啦!”宁子回应着,欢欢喜喜地过来拿起酒壶,按藤吉郎说的向里面斟好酒水,大大方方地待客。亲戚们和总是把宁子当作小孩子般看待的宁子的父母愕然地望着这一切,他们不知道宁子的心已经和丈夫融为了一体,藤吉郎也已将新妻当作自己人,不再有什么隔膜了。

犬千代与宁子一照面,天生的热血随着酒劲儿,不可控制地涌到了脸上,“这是宁子吧。不,今晚起该改口叫木下君的太太了。再次表示恭喜!”说着将杯子递到宁子面前,“咱们都是朋友,没什么好隐瞒的,到了现在与其憋在心里,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把心里话说出来……喂,木下君。”“什么?”

“能不能暂借一下内助。”“哈哈哈哈,请!”

“可以吗?我有话想对宁子说。就像曾经人们所传言的那样,犬千代喜欢你,现在也没有变,宁子是犬千代所喜欢的一名女性。”

“……”犬千代的话突然严肃起来。原本宁子的心中就充满初为人妻的感伤。今晚是标志着自己的少女时代结束的一夜,犬千代作为那宝贵青春记忆中的一名男性,宁子不可能将他从记忆中完完全全地剔除。

“宁子……人们常说少女情怀是危险的,你选择跟随藤吉郎还是很有眼光的。爱情这种东西有时也是很蠢的,我将喜欢得不得了的你让给木下,其实是因为我自己对木下这个人的钦佩。作为男人引出男人爱恋的引子,我将你欣然让给了他。这么说有些像对待物品一样,男人就是这样的,哈哈哈哈!喂,是不是木下?”

“嗯,大体是吧,我是毫不客气地欣然接受了。”“这么好的妻子,你要是客气了,就证明你是个蠢男人,犬千代会鄙视你的。这可是配你绰绰有余的妻子。”“别说胡话了!”

“啊哈哈哈哈!不管怎么说,我很高兴,木下,你和我恐怕这辈子都再遇不到这么可喜可贺的夜晚了。”

“嗯,不会再有了吧!”“宁子,有没有小鼓?”“有。”

“犬千代来击鼓,谁来舞一段幸若舞、田乐舞什么的。木下君不是个通情达理的男人,还不好好地跳个舞?”

“……那,为给大家助兴,就由我来献丑吧!”起身的是新娘宁子。犬千代、池田胜三郎信辉等豪爽之士没有想到地瞠目而视。跳舞在那个时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以说是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有点兴致或有点事时,便会舞上一曲。尤其是武家子女,是他们修养中的一部分。其中,田乐舞、幸若舞等舞蹈在武家中非常受欢迎。据说武田信玄曾问天泽和尚:“信长的爱好是什么?”

天泽和尚回答说:“感觉信长主公喜欢舞蹈和小谣。”这样的信长时常将清洲町人友闲召到城内来,观看他的舞蹈,自己也舞上一舞。

再说一件后来发生的事,在安土的总见寺设宴招待家康时,信长让幸若、梅若跳舞,梅若跳得不好,信长朝演奏者奏乐的方向叱喝:“重新跳!”当时,无论是重生,还是赴死,武人都偏好以舞相迎。家康围高天神城时,城将粟田刑部祈求道:“想以一舞来为今生留个纪念!”获得家康赞许,“难得有这份心境!”刑部最终得以在敌方、己方面前一舞幸若舞高馆,了却心愿。还有,天正十年,秀吉水攻高松城时,为换孤城五千的部下的性命,于浊水湖心的舟上,在两军的注目下切腹自杀的清水长左卫门宗治,他当时于舟上为自己斟上敌人秀吉送来的一樽酒,“都看好了!”露出武士大义凛然的笑,舞了誓愿寺之曲后,当即切腹于舟上。他的事迹在后世广为流传。

当然,宁子此时跳舞与上面的事例不同,是充满欢庆地跳舞。在犬千代小鼓的催促下,她展开一柄扇子,选了幸若中的源氏物的一节。

“跳得好,跳得好!”新郎藤吉郎兴奋地拍起手来。也许是因为酒的作用,大家的狂热劲儿依旧丝毫不减,还有人提议去须贺口。须贺口是清洲的宿驿中最有名的红灯区,已经没有一个人还有些理智,今夜的新郎藤吉郎最先站起身来。

“好,去。”来举行泼水祭的这些人全然不顾那些亲戚们的表情,也忘了泼水祭这回事,或抱着新郎的脖子,或互相搂着腰,挥着手,踉跄地蜂拥离席而去。“可怜的姑娘!”

亲戚们摇头想到宁子的心情,发现宁子也不见了踪影。没人注意到宁子是推开旁门跑了出去,她追上被一群醉友簇拥着向前走的丈夫,“早点回来。”并将一个装有钱的荷包塞进了藤吉郎的怀里。

藤吉郎还没有醉到连这都不知道,但他并没有因此纯情地清醒过来。藤吉郎一步三晃地像在流水的荡漾中前进一般,跟着一大帮朋友朝泛着红色夜雾的那边愈走愈远。

有一间名为布川的茶屋,总是在城内的年轻公子们来的时候,摆起酒阵。这位于须贺口古驿站的茶屋是从在织田家、斯波家之前便有的酒家老铺转变而来的,房屋构造很具有不拘小节的古朴风味。清洲的年轻人非常喜欢这里,动不动就说“去布川!”

藤吉郎也是经常来这布川。不,应该说在这样的地方聚会的时候,若少了藤吉郎的身影,茶屋的人、朋友们都会觉得像少了颗牙一般不自在和寂寞。偶然在这里相遇、聚集,最终也会有人提议:“叫木下过来!”“让使者跑一趟!”

藤吉郎今夜成了新郎。大家那充斥着酒精的头脑里都想着还得在平常的酒场也举杯庆贺一番,吵吵嚷嚷地拥到茶屋门前。不知是池田胜三郎信辉,还是犬千代在门帘处向宽阔的里面喊道,“喂,喂,布川的女人们、男人们、婆婆们还不出来迎接?我们带来了天下最棒的新郎,你们猜是谁?是木下藤吉郎。你们猜新娘是谁,是清洲中被称作小町的弓长屋的宁子哦。快来祝贺祝贺!要举行泼水祭!”

一群脚底不稳的人拽着藤吉郎,踉跄入内。吃了一惊的茶屋里的人,明白了什么事后,笑着沸腾了起来。当得知这新郎是被从婚宴上拽来的,又是一番惊讶,继而不由得都捧腹道:“这泼水祭成了掳新郎。”藤吉郎逃一般地奔入坐席,他的这些爱好恶作剧的朋友们团团围他而坐,性急地招呼酒水,打定主意不到早晨不让他回去。

不知又喝了多少。大家唱啊跳啊,渐渐地,还有意识的没几个人了。最后,枕着胳膊的,摆成大字的,各种各样的睡相,都醉倒在了大大的茶屋房间内。

深夜,秋的味道悄然显现。八月的庭院里秋草萧萧,草根上都挂着晶莹的白色的夜露。醉酒的人们安静下来后,虫鸣声开始不断传来。

“……咦?”犬千代猛地抬起头四下看了一下,发现藤吉郎和池田胜三郎信辉也都醒了。

“……”他们互相对望着,仔细听着外面。声音来自庭院外的大路上,是马辔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深夜中,这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嗯?”

“怎么回事?”“有好多人啊……”

犬千代想起了什么,猛然拍下膝盖道:

“对了。前段时间派往三河松平元康处的使者泷川一益部队长该回来了。是不是他们?”

“是啊,是跟随织田家,还是靠着今川家,使者该带着有关三河的向背的消息回来了……”

三个人不待自己完全清醒,一个接一个地跑出布川,顺着马辔的声音,朝城门方向追赶一群人马暗影而去。

背和前战

泷川左近将监一益初次出使三河是在去年桶狭间之战后,现在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去了,目的是说服三河的松平元康“同织田家联合”。

这在清洲已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原本三河是一直隶属于今川家的弱国。尾张虽小但给了强大的今川家致命的一击,让天下群雄记住了信长的名字,是具有新兴能力和胜战意志的领土。

所谓联盟其实也就是处于优势的织田家将松平家诱于伞下,这个过程有些棘手的地方。但若尾张这里讲好策略,三河自然也不是不可图的。弱小的国家需要有弱小国家的强硬态度,不然若是“过于容易获取”,哪个邻国还派什么使者,都只管一举武力吞并就好了。

却说三河一国现在的状况是,义元死后,他们处在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是依靠氏真,继续获得今川的袒护,还是在这个时候与其绝缘?

那面对织田家呢?是再次在宿年的国境上掀起争端,在毫无援助的状态下打开现在的苦境,还是抓住织田家不断邀请结盟的机会,以图后计?

不知冈崎城有没有就此问题多方召开过评议、多次进行使者交换、讨论、献策等。

在此期间,今川氏真和三河党的小合战,织田家与三河方的小纠纷没有停息过。无法预测什么时候这些变成大的导火索,变成两国命运的赌局。

“会那样吗?”除了织田、松平,还有很多国家在观望着形势。美浓的斋藤、伊势的北畠、甲州的武田、骏河的今川氏真。松平元康没有打算进行大的战争。织田信长也深知仰仗着如今刚获大胜的自负,与三河进行战争的愚蠢。可是不能表现出“不想战争”的态度。若是让对方看到了自己的底细,对方会趁势得意。

必须以不放弃战争的姿态进行外交。同时,也要想办法让对方能够接受自己。因为了解三河武士的硬骨与坚忍,信长知道充分考虑对方的体面是非常重要的。

织田幕下的水野下野守信元掌管着知多郡的绪川,从血缘关系上来讲,他是三河松平元康的伯父。

信长授意信元“也去说说”。信元领命前往冈崎,见了元康以及三河故老石川、本多、天野、高力等大臣,从侧面进行劝说。正侧面的外交诚意最终看起来终于令三河一藩有所触动。前些天松平元康传信说关于盟约一事可以给出明确答复了,泷川一益这一趟去三河便是去接受最终答复的,也正因如此,今晚虽然到达时已经深夜了,一行人还是快马加鞭进入清洲城。

一益的通称是彦右卫门,是织田一方的部队长,对步枪很有钻研,善射击。

不过,比起他的射术,信长更认可他的才智。

不算是雄辩家,但他的话听起来总是很有道理。非常认真,富有学识,也很机警。根据他的这些优点,信长认为他是适合最先承担外交大任的优秀人才。

“在等你呢。”信长还未休息。“我回来了!”一益穿着旅装,叩拜在地。有的同僚在这样的情况下因多虑“穿着脏旅装见主公太过无礼,总是回去换装整容,洗除汗味才来拜见”而被主公不愉快地呵斥:“你是赏花使者吗?”所以一益直接穿着一路上的装束,直接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了。

而信长几乎从未让使臣长时间等待,自己悠悠出席过。“怎么样?”一直在等消息的信长问道。这里在回答上有个要领问题。总有使者回来后进行报告时,这呀那啊冗长地讲些枝叶问题以及途中的事情。真正关键的问题,不知是总结还是没总结,就是不轻易说出口。

信长非常讨厌这样的报告。若使臣净说些无关紧要的内容,他会明显地变了颜色,急躁浮上眉梢。

没有眼色的使臣还继续自己的报告方式的话,信长会提醒:“重点呢,重点呢?”

曾经关于这样的事情,信长对使臣这样说过:“遣派使者的要事,不管结果好不好,等着的人在担忧着,一些不必要的枝节闲话,可以随后补上。到主人前复命时,首先要讲明白,事情是进展顺利,还是很遗憾以不顺而告终。先说重要的结果,然后再慢慢展开详细经过,包括题外话之类。”

一益作为这次重要外交的使者根据主公说过的话,行了一礼,报告道:“主公,很值得高兴,和三河公协力一事,已经成功了。而且与我们的期待缔约条件大体达成一致意见。”

“成功了吗?”“是的,一致通过!”“是吗?”

信长表面上很平静,话语的背后,心却在激动地颤抖着。

“关于细目条款,约定改日在鸣海城我与松平家的石川数正再见面商议。”

“也就是说,三河公及他的家臣们一致同意与我们结盟,约定了将来的合作?”

“是的。”

“辛苦了!”听到这儿,信长慰劳一益道。

接下来便是君臣之间的详细报告到杂谈。泷川一益告退,离城回家时已经近天明了。

“我们和三河公成功结盟了。”清早人们见面时相互转告着。包括近日两家代表会在鸣海城见面,正式签字;明年永禄五年正月冈崎的松平元康将对清洲城进行初次访问,与信长主公会晤这样的没被公开的内容都在家臣中很快地悄悄传开了。

昨夜从须贺口的玩乐地点追赶归城使者到城中的前田犬千代、池田胜三郎信辉、佐胁藤八郎等年轻武士,当然也包括昨夜的新郎藤吉郎一直在城中的一室内紧张地等待着与三河是战是和的消息。

“真是太好了!”佐胁藤八郎因为属于小姓组,更早一步收到了消息。他赶紧告诉给了大伙儿。

“定下来了吗?”虽然差不多在预料之中,但当知道确切消息后,还是都喜上眉梢,对前途更加自信盈盈。“……这样便可以有战场优势了。”有人自语道。

家臣们都并不是为了逃避战争才尽心期待与三河的结盟,而是为了能更尽全力地与敌国战斗。

“真好啊!”

“这对三河也好。”

“值得庆贺!”面对时时刻刻都在转变方向的形势,最先敏感地表现出喜忧的总是这些年轻人。

“太好啦,知道结果了,突然感觉好困。……想想,咱们昨晚一夜没睡。”

在祝福声中,一人说道。藤吉郎听了,大声道:“我就不困,刚好相反,精神着呢。昨晚也是喜事,今早也是喜事,高兴事儿都赶到一块儿了,难得啊,咱们应该回须贺口重新喝上一喝。”

池田胜三郎信辉打趣儿,“别说违心话了,想回的是宁子那里吧。哎呀,哎呀,新婚初夜的新娘是如何挨到天明的。”

池田胜三郎信辉顿了顿,又意犹未尽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木下君哟,别在这儿硬撑着了,今天就请一天假,回去看看怎么样,有人等着你呢。”

“说什么傻话!”藤吉郎特意用力说道。黎明的哄笑声一直传到了廊下。城上的大鼓咚咚地响起,每个人都分别赶去了各自的岗位。“回来啦!”原本不太宽的又右卫门家的大门口,被藤吉郎这个大着嗓门、看起来神采奕奕的人一站,显得大了许多。“啊。”

在台阶板处绕着线球的宁子的妹妹丫丫瞪圆了眼睛望向他,还以为他是客人。反应了一会儿,想起是昨夜的新郎官,咯咯地笑了起来,朝里屋跑去。

“哈哈哈哈!”藤吉郎也不分缘由地笑了起来。昨夜离开宴席,与朋友们出去饮酒,又去城内处理了一天勤务的藤吉郎回来时已是接近昨夜新婚时刻的黄昏了。今夜,门口处没有再焚烧篝火,因为头三日内还有家里的相关仪式,还要接待来访客人之类。门口可以听见门内充盈的客人的声音,还可以看到许多鞋子。

“回来啦!”

新郎又朝里面明朗地喊了一声。厨房、客厅都乱作了一团,没有人出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