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吉郎率领蜂须贺的精壮之士刚一赶到洲股,就立即开工。在那之后,洲股虽然下了两三次大雨,却并未对工程造成大的影响,而且雨势还十分有利于木筏顺流而下。尽管工地会时时受到大雨的冲刷,工人们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只要看到太阳刚一露头,他们就会立刻开工。这两千多流浪武士不眠不休、奋力工作。不管最终是天力击败人力,还是人力战胜天力,他们都决心奋十训抄:一说是由六波罗二左卫门于建长四年(1252年)编写的镰仓时代的神话故事集,由三卷组成。书中收录了中日古今的各种寓言故事,分为十个章节,属于儿童启蒙图书。
战到底。
当初从蜂须贺出发时,流浪武士的数量只有两千多,而此时洲股工地的工人数量已有五六千之多。这是因为流浪武士们把自己那些游手好闲的朋友也叫了过来,而朋友又把自己的朋友叫到这里。
挖地基、堆石块、担土、堆沙包、疏导水势,不用藤吉郎亲自指挥,工人也干得有条不紊,工程的进展非常顺利。
论起治理洪水、修筑城池之事,这些浪迹山林的流浪武士要比藤吉郎更加得心应手。
而且,他们每个人心中还都有这样的愿望:“不久,我们就要在这城里安家落户了!”正因为有了期盼,这些平日里自由懒散的人才能如此认真工作,同时他们也为自身的改变感到满足和快乐。
“即便现在突发洪水,木曾河掀起惊涛骇浪,我们的城池也会安然无恙。”
还不到一个月时间,大部分城池就已建好,而且周围的道路也已贯通。“……好奇怪呀!”河对岸美浓国的士兵,手搭凉棚朝洲股方向望去,脸上尽是不屑之情。“对面的工程还挺像那么回事嘛!”“你说的是河对岸的工事吗?”
“是的。虽然城墙还未修好,但工程的进展好像很顺利哟!”“我们并没看到土木工和泥瓦工啊!”“要修好整座城,起码还要一百天吧!”这些百无聊赖的士兵,议论着对面的工程。木曾川的河面很宽。即使天气晴朗,河面上升起的阵阵烟霭也使得对岸难以看清工地的情况,那些美浓士兵只是偶尔能听到工地的号子声和锯石之声。
“这次我们是否趁着他们工程未完之时,再来一次偷袭?”“好像不让采取行动哪,这是不破平四郎大人下的命令。”“什么?”
“这次我们先不出击,让他们折腾去!”“难道我们就一直看着他们完工?”“之前,我们一见到对方筑城或是立即采取行动将他们击溃,或是待他们的工程完成六七成时,一举将其化为乌有。而这次,我们要一直静候他们的工程临近竣工。这就是上头的命令。”
“上头想怎么做呢?”“当然是要夺取他们的城堡。”
“原来如此。我们先让他们筑城,然后再将其据为己有。”“这就是此次的作战目的。”“哦,真是一条妙计啊!织田家之前派来的柴田、佐久间等人比较难对付,可这次的木下藤吉郎不过是个足轻头儿……”士兵们正聊得起劲,突然有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大家有人来了。于是,众人慌忙赶回哨所,哨兵也在岗位上站好。此时,从上游驶来一叶小舟,停靠在美浓边境处。一位留着钢髯的武将和三四个随从从船上走下来,随后又有人从船上牵下一匹马。“老虎来了!”“鹈沼的老虎来了!”哨所里的士兵们用眼神交流着。
这位留着钢髯的武将就是木曾川上游鹈沼城的主将,被誉为“美浓老虎”的大泽治郎左卫门。
此人就是恐怖的代名词,如果稻叶山城下的孩子听到“老虎来了!”,恐怕都会被吓哭。只见大泽治郎左卫门的眼睛、鼻子在钢髯中隐约可见,此时他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哨所里的士兵们凝神静气,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不破大人在吗?不破大人在吗?”治郎左卫门问道。“大人在指挥所。”
“把他叫来!”“是。”
“虽然我可以去指挥所找他,不过,我们在这里谈更好。就说我找他,快去把他叫来。”
“是,明白。”小兵答应一声,立即跑开。不一会儿,不破平四郎带着五六个随从以及刚才那个小兵,快步朝河岸方向走来。
这只“老虎”要谈什么事?被治郎左卫门叫到河边,平四郎有些不悦。在洲股的西岸,也就是织田军所在地正对面的二里地左右的范围内,驻扎着六千多名美浓军,而不破平四郎就是这支军队的最高长官。“不破大人,有劳您屈尊前来,在下不胜感激!”“都是为国事,何谈操劳。不知大人叫我前来所为何事?”“就是为了那件事。”说着,大泽治郎左卫门指了指对岸。“您是指洲股的敌军?”不破平四郎也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是的。我知道,大人肯定一直在监视着他们。”“即便您不说,我们也会这样做,这一点请放心!”“有件事,我很难开口。尽管本人奉命掌管上游的鹈沼城,但我不能只扫门前雪。”
“这是自然。”
“所以,我偶尔也会乘小船沿河查看下游的状况。今天,我来到这里,着实吃了一惊。眼看要错失战机,而你们却还是不慌不忙,您究竟是怎么想的?”
“您所说的‘错失战机’是指什么?”“敌军的工程进展神速,眼看就要竣工了。虽然从这儿看过去,对面只完成了两道堤防,城墙也只建了一半,可这些都是敌人的诡计。”“哦。”
“我估计,工人们一直躲在工地后方的山坳里干活,现在他们肯定已将筑城所需的石材木料组装好,塔楼、城墙自不必说,恐怕就连吊桥及城内的一切器具也已准备完毕了。”
“嗯、嗯……原来如此。”“此时,敌军白天忙于筑城,夜晚定然疲倦,从而放松警惕。而且,他们的军队里还有很多不懂打仗的工匠。如果我们上游、下游及正对岸的三股军队趁夜色同时出兵,肯定能将他们一举击溃。如果你们放松了警惕,说不准明天天一亮,对面就会突然竖起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到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言之有理。”“您想到这一点了吗?”
“哈哈哈!大泽大人,莫非您就是为了说这些而特意叫我过来的?”“正因为我想到您可能会怀疑我的话,所以特意把您叫到河边来说。”“您太多虑了。您这样的武将,思维实在太过简单。难道我会看不出?
这次敌军在洲股筑城是故意伪装出进度缓慢的样子。”“原来您知道。难道您是故意要让他们修好城池,然后夺取过来,作为我们美浓国压制尾张的一个落脚点?”“正是如此。”
“稻叶山也是这个意思。可是,这个计划有可能因错误估计敌人而使自己陷入危险。我治郎左卫门决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军灭亡。”
“您为什么说我军会灭亡?这一点,平四郎十分不解。”“只要您竖起耳朵认真倾听对岸传来的工匠们的号子声、工地上的作业声响,就能猜得出他们的进度。那边兵力甚多,一片众志成城、热火朝天的阵势,这次的情形完全不同于之前佐久间、柴田筑城时的情景,这次的指挥官是志在必得啊!我想,他的能力肯定不在织田信长之下。”
“哈哈哈哈!”听到这儿,不破平四郎不禁捧腹大笑,还讥讽治郎左卫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由此看来,同一国的将领之间意见也会有分歧。听到对方的嘲讽,治郎左卫门咂了咂嘴,说道:“反正我警告过你了。你要笑就笑吧!到时候你就相信我的话了!”
说完,他叫人牵来马,在三四个随从的陪伴下愤然离去。其实,美浓也并非没有独具慧眼之人。大泽治郎左卫门的预言,在之后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就应验了。洲股筑城进展神速,仅用两三个晚上就已粗具规模。
“他们的工程也太快了吧!”清晨,当美浓的士兵照例朝河对岸张望时,赫然发现对面已耸立起一座坚固的城池。
见此情景,不破平四郎摩拳擦掌。“好了!现在该我们行动了!”
他的部队十分善于渡河夜袭,这次他还想同之前一样,趁着夜色一举攻占洲股城。
然而,这次的对手却不同以往。藤吉郎早已做好迎敌的准备,而且他手下还握有蜂须贺的两千流浪武士,这些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座城是用我们的血汗铸成的,决不能拱手让人!”
另外,藤吉郎的战法也不同以往。这些流浪武士如同虎狼之师,所用的长刀异常锋利,绝非佐久间、柴田军队的武器可比。
战斗刚一打响,美浓军的木筏、小舟就被烧毁大半,见到战事不利,不破平四郎立即下令:“撤!”
可是,为时已晚。从洲股新城至河边,躺着近千具美浓兵的尸体,侥幸活命的人已顾不得这些,只管拼命逃窜。由于船只被烧毁,这些残兵败将只能沿着木曾川逃命。即便这样,蜂须贺的士兵也毫不手软,一路穷追猛打。这些流浪武士惯于走山路,追赶逃兵毫不费力,最终美浓兵落得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隔了一夜,不破平四郎又集结了两倍的兵力,再次向洲股发起了攻击。第二天破晓,洲股一带及木曾川的河水,都已被鲜血染红。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城里高奏凯歌。“今天的早饭好丰盛啊!”士兵们欢呼雀跃着。
平四郎决定孤注一掷,他打算集结上下游的美浓兵,在下一个暴风雨夜发动第三次进攻,将敌军一举击溃。
然而,不只是上游鹈沼城的大泽治郎左卫门对他不理不睬,其他将官也没有响应他的计划。
又是一个暴风雨夜,洲股河波涛汹涌、惊涛骇浪。洲股城里的流浪武士第一次经历如此惨烈的战争。
尽管织田军也有大量死伤,但美浓军的损失更为惨重,简直无异于全军覆没。
此役之后,对方就一蹶不振了。
自永禄五年(1562年)至当年年底,美浓军再没发动任何进攻。在这段时间,藤吉郎完成了剩余的工程。第二年一月份,他和蜂须贺的小六一起回清洲城向信长报告,并回城里过年。在他出外筑城的这段日子,清洲城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因为清洲城的地理位置不佳,所以织田家将城池搬到了小牧山,这也是他们之前就有的打算。
于是,很多百姓也跟随信长把家搬了过来,小牧山一带一时间很是繁华。
后来,信长在新城里接见了藤吉郎,并对他大加犒赏。“我们之前就有约定,如果你能在洲股筑城,以后就可以住在那里。而且,我还要赏你年俸五百贯。”君臣谈话之时,信长的心情一直非常好,最后他还为一直没有本名的藤吉郎取了一个新名字——秀吉。
一擒一纵
“你可以把这座城当作为自己而建的,如果城池全部完工,它就属于你了。”
当初,信长的确是这样对藤吉郎说的。可是,当藤吉郎回来向信长禀告竣工的喜讯时,信长却只说:“你可以住在那里。”言下之意,并不打算将城池赐予他。
虽然这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差别,但藤吉郎知道,自己并未获得成为城主的资格。
这是因为,信长对自己并不是十分信任。蜂须贺村的小六因自己的推荐,也成了织田家新的家臣,而信长则命令他赶去洲股监视自己。
对于主公的种种做法,藤吉郎不但没有抱怨,还向信长提出:“您奖赏我的五百贯俸禄,我要从敌军那里为您拿回来。”
在得到信长的批准后,藤吉郎正月初七就回到了洲股城。“这次我们在洲股筑城既未损失主公的一兵一卒,也未滥用国土的一草一木,五百贯的年俸也是我们从敌军手里夺来的,是老天赐予我的奖赏。彦右卫门,你说呢?”藤吉郎一回到洲股城,就与众人商议起事情来。
此时,蜂须贺村的小六正胜,已将名字改为彦右卫门正胜。
“这说法很有意思。”现在,彦右卫门对藤吉郎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尽管信长让他来洲股监视藤吉郎,可他却严守上下级之礼,从此再未提起过与藤吉郎的旧缘。随后,藤吉郎再次出奇兵,于当月攻占了位于洲股附近的美浓领地。当初,信长赐予藤吉郎五百贯的年俸,现在藤吉郎所攻占的领地价值却远高于一千贯。听闻此事,信长苦笑道:“只靠那猴子一人,就足以攻占美浓全国了。
看来,世间的确有这种任劳任怨的人啊!”没过多久,织田军在洲股就拥有了一片相当大的地盘。接着,信长就要吃掉整个美浓。可是,距离敌方主城稻叶山较远的飞岭却极难攻克,再加上有河相隔,因此斋藤军欲据守此地做殊死顽抗。后来,信长以洲股城为立足点,对飞岭发起了两次攻击,均无功而返。
对方的防守简直如同铁桶一般。对此,藤吉郎和彦右卫门并不感到奇怪。
因为到了这种时候,敌军肯定会集结所有兵力,做殊死一搏。也可以说,美浓要举全国之力,守住这最后一道防线。凭尾张国现在的实力,与对方打攻坚战是很难取胜的。
而且,自从藤吉郎在洲股成功筑城之后,美浓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大意,现在他们对藤吉郎已有了新的认识。
“他的外号叫猴子,身份十分低微,在织田家一直未受重用。可是此人却心怀锦绣、素有奇谋,尤为称道的是他能知人善任。”
由此可见,美浓对藤吉郎的评价要远高于织田家。因为有了上一次的教训,美浓军这次变得十分谨慎,排兵布阵也极其严密。
两次进兵失败后,信长已不敢再轻易出兵,他只能把军队撤回到小牧山,以待战机。可是,藤吉郎却等不下去了。他时常站在城楼上一边遥望美浓平原和中部群山,一边抱胸沉思:“如何才能夺取美浓呢?”他要动用的兵力既不在小牧山,也不在洲股,而是存在于他的头脑中。藤吉郎走下城楼,刚一回到房间就问属下:“彦右卫门在吗?”属下回答说在,于是他又说道:“我有事找他商量,请他立刻过来。”蜂须贺彦右卫门正胜奉信长之命,来洲股监视藤吉郎,所以他只是藤吉郎的部下,而不是藤吉郎的家臣。而且,由于两人之前曾有过一段旧缘,因此藤吉郎对他仍很客气。
“听说您叫我,不知有什么事?”
彦右卫门很快就过来了。他对待藤吉郎十分礼貌,已完全不同于蜂须贺村的小六正胜。即便只有他和藤吉郎两个人,他也不会因过去的关系而轻慢对方,他是从心里尊敬这名年轻的守将。“请您再靠近一些。”“好,那我就失礼了。”然后,藤吉郎对左右使者说道:“你们先退下吧,等我召唤时再进来。”“坐下吧,我有事与你商量。”“好。是什么事呢?”
“之前,”一说到这儿,藤吉郎便压低了声音,“我就知道,你要比我更熟悉美浓国内的状况。现在,美浓方面志在固守,即便我们有洲股城作为据点,也无法高枕无忧。我想知道,他们最难对付的地方是什么?”
“应该是人吧?”
“嗯。美浓国虽然人才济济,可斋藤龙兴却昏庸无能,难堪当国主重任。”
“在美浓有一个三人集团,他们从秀龙、义龙时代就一直辅佐斋藤家,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这三个人都是谁?”“也许您也听说过,他们是厚见郡镜岛的城主——安藤伊贺守范后。”“嗯。”藤吉郎一边点头,一边屈指算着。“安八郡曾根的城主——稻叶伊予守通朝。”
“哦哦。”“最后一位也为安八郡人氏,是大垣的城主——氏家常陆介。”“还有其他人吗?”
“什么?”彦右卫门侧着头,一脸不解。
“提起美浓国举足轻重的人物,还有不破郡岩手之人、竹中半兵卫重治。不过,他们在几年前因故离开了斋藤家,至今仍在栗原山中闲居。所以,这两个人不算在内也罢。”
“也可以说现在支撑美浓国大局的就是三人集团。”“我也是这么看。”
“我要与你商量的事就是这个。我在想,能不能想个办法拔除三人组?”
“这个恐怕很难。”彦右卫门立刻否定了藤吉郎的想法。“这些人都非常忠心,决不会为名利所动。也许您能从他们口中拔掉三颗牙齿,却很难让他们背叛美浓。”
“那不一定。这要看我们用什么方法。”藤吉郎轻轻摇了摇头,接着说:“之前我们在洲股筑城之时,敌军几次三番来攻城,可是真正可怕的敌人却在另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