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丰臣秀吉套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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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7)

通过这些人探听到的消息,藤吉郎了解到了敌军的实力以及火势的大小。众人并没有想错,敌军果然是浅井家的势力。

三田村右卫门大夫的兵力,伙同浅井七郎右卫门、一玄蕃的人,率领八百名左右的士兵,在横山城的城门口堆积枯柴,放火烧门。

“进攻的敌人只有那里吗?”“后门的山地和水流都平安无事,只有西边的城门处传来呐喊声,城内防守牢固,在坚强抵抗之中,只是略有些回声。”“好,我们直接前往清水泽的尽头,切勿引起敌人注意!”终于有了行动的方向。战马和士兵都用之前的速度继续向前,接着,他们背靠清水泽的山坡,悄悄布下阵势。火焰中的城门就在眼前,敌军的身影多如蚁群,他们偶尔喊叫几声,或者向里面开枪,还有人将干柴扔进火焰中,准备借着火势攻破城门。

藤吉郎举鞭喊道:“冲啊!杀!”他使出了全部力气来发出号令。战马和士兵们化身为黑色的波浪,向前拥去。当队伍冲到敌人的背面时,众人都用丹田之气发出一声喊声:杀!

藤吉郎没有前进,他和数名士兵留了下来。虽然人数廖廖无几,但他所在的地方,就是总司令部。

“阿市,阿虎!”“在!”

“将折椅拿来!你二人也来这边。”

藤吉郎跳下马,登上了小山丘。他坐在折椅上,面部被前方的火光映得通红。他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

火星像灰尘一样,随着新冒出来的黑烟冉冉升起。城门的一角似乎已经烧毁。进攻的敌军争先恐后地往那里冲去,试图闯进城内。就在这时,从他们的身后,突然袭来一群意想不到的凶猛的士兵。

“有人叛变?”敌军将领狼狈不堪地怒吼道。他们万万没有料到,这些竟然是藤吉郎直属的守城军队。火雨之下,一场血战展开了。浅井军立即掉转方向,迎战突袭的敌军,不用说,在开战之初,他们便已陷入慌乱之中。城内的守军互相传话道:“友军来了!”

“看来大人回来了,可不要给城外的友军们笑话,说我们是靠帮忙才保住城池的。”

欢呼声中,西边的城门打开了,有人穿过火焰跳了出来,攻城的士兵受到了夹击。转眼之间,无数尸体便被扔进了火焰中。敌军转瞬之间便溃散了。士兵们追击着逃兵,拿下首级的人,高声呼喊着姓名。

“不要追,不可穷追!”守城的蜂须贺彦右卫门在城内不停地呼喊着,但局面已经不可控制。逃跑的敌人的尖叫声,追击的友军的喊杀声,如狂风一般轰隆隆地扫过旷野,震撼了整个世界。

藤吉郎坐在折椅上,从刚才开始便一直从清水泽的山丘上眺望着战况。“好,大局已定。”藤吉郎自言自语地说道,口气轻松得仿佛在用脚踩灭火苗一般简单。

“阿虎,阿市!”他回过头喊着两名侍童的姓名,两人就站在自己身边。然而他们都像呆了一样,完全没有听到主人在呼唤自己。

“正常。”藤吉郎没有责备两人,而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人肯定都是第一次看到战斗,眼睛瞪得圆圆的,灵魂似乎都飘走了一般。特别是十一岁的虎之助,倒竖眉毛,牙关紧咬,看得十分入神,仿佛自己也在浴血奋战一样。

“怎么了?”藤吉郎站起身来,双手搂住两人的肩膀。“害怕打仗吗?”他问道。

“不。”虎之助摇了摇头。市松慌忙跪下,向藤吉郎央求道:“丝毫没有可怕之处,请允许我也前去参加战斗。”“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呢?战斗已经结束了。还看不出来吗?敌人已经四下里逃走了。”山丘下面不远处,枯草沙沙沙地响了起来。两三个敌兵逃了过来,他们不知道藤吉郎就在这里,刚想爬到山丘上,就发现了藤吉郎,其中有人“啊”地大叫一声。败军吓得连忙换了个方向,夺路而逃。

藤吉郎听到这声尖叫,想起了什么,便对市松和虎之助说道:“碗铺的於福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就是那个半道上带来的没出息的壮工,你二人去把他找来吧。”

“是!”二人争先恐后地冲下了山丘。他们站在战斗之外,只是观战确实无趣,而且也觉得帮不上忙,有点过意不去。这种情况下,即使是打杂的小事,他们也想做点什么。这是人类生来便有的善良天性,更何况是主公下的命令,所以他们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大材小用。

“喂!於福!”“喂!呆瓜!”市松和虎之助轮流呼喊着,在漆黑一片的山丘下边走来走去。

“不在啊!”“到底去哪儿了呢?”“怪人!”

“为什么主公会把那种人当作宝贝一样带过来?”两人走进了栎树林的小路,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呼唤着於福的名字,有时还敲敲草丛。这时,有个东西借着星光,沙沙作响地跑了出来。虎之助见了,连忙向市松喊道:“找到,找到了!在这里!”跳出来的影子,如猛虎一般,将虎之助推倒了,接着,朝着匆匆赶来的市松迎面张开了大嘴。原来是一个躲起来的敌兵,当然是一个小喽啰。市松和虎之助都吃了一惊,没想到敌兵倒大怒起来。“浑蛋!”倒在地上的虎之助,抱住敌兵的脚,像红薯藤一样紧紧地缠在上面。

“阿市大人,我抓住他了,快砍啊,快砍啊!”虎之助不停地拼命叫道。

然而,敌兵手里有柄长枪,市松无法接近他。他脸色吓人,市松和虎之助还没有在世上看到过这样恐怖的脸。“你们是木下家的侍童,对吧?再多管闲事,我就宰了你们!”敌兵疯狂叫嚣着。

他这不过是急于逃走时焦躁不安的表现,但这两只“幼狮”不明白敌人的内心想法。一边是市松在扔着石子和土块,另一边是虎之助拼命地咬住敌兵的小腿。

听到喊声,几名友军赶了过来。他们二话不说,便往敌兵的背上刺了一刀。虎之助被溅了一头的血,还依然抱着敌兵的腿,虽然敌兵已经倒下了,却还是不放手。敌兵痛苦地挣扎着,虎之助可能是担心自己一放手,他又会活过来。

“够了,喂,你还要和死尸一起抱多久?”一旁的人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虎之助的衣襟,将他扔到了路边。他和市松并排站在一起,如梦初醒一般,一脸茫然的表情。这时,又有许多友军回来了。他们俘虏了一名武僧,拉着绳索将他拖了过来。这名武僧高昂着头,气势极为凶猛地拿眼睛瞪着周围的人,全然看不出来是个俘虏。

“休要吵闹,你等要是嫌带着我太麻烦,随时可将我身首分家,各自带走。事到如今,我宫部善性坊可不会躲躲藏藏!”他一边口吐狂言,一边被拖上了坡顶。

“阿虎,我们走吧。”“不去找主公让我们找的那人吗?”“於福已经在那边了,他跟大家一起上坡顶了。”

市松和虎之助跟着大部队上了坡顶。陆续回来的将士们,举着各自砍下的敌军首级,摆在藤吉郎的折椅前,众人为这场血淋淋的盛宴欢呼起来。

卑怯茶碗

当夜斩获敌军首级,共计八十余个。“恭迎大人归城!”蜂须贺彦右卫门、竹中久作、松原内匠等守城的将士们,出城迎接主公归城。“我等实在无能,守城期间,一处城门被敌军放火烧毁,损失了数十名士兵,请恕罪!”众人一起前来谢罪。

“哪里话,哪里话!”藤吉郎连忙对部下们好言相慰。“何人会为此事责备你们?这座孤城,四面无法联系友军,你们仅有如此少的兵力,竟然还能支撑半月有余,守城有功啊,感谢感谢!”藤吉郎说完,又将目光转向其他人。“将生擒的敌将,那个叫作什么宫部善性坊的人,拉到这里来!”武僧善性坊被拉过来后,藤吉郎一言不发地观察着他。善性坊昂着头,瞪着藤吉郎。过了一会儿,他似乎觉得不是对手,放低了目光。

突然,藤吉郎使出浑身气力,大喝一声:“你这无礼之徒!”善性坊立马变了脸色,抬起头,刚要说话时,藤吉郎又骂了一句:“你这个不忠不义之徒!”藤吉郎丝毫不给他插嘴的机会。善性坊满面通红地说道:“为何骂我为不忠不义、无礼之徒?就算我只是一名俘虏,你如此侮辱我,我死也不会瞑目!你给我说清楚,否则我绝不会就此罢休!”说着,他跳了起来,一副咬牙切齿的神情。

“可悲的家伙。说到浅井长政的臣下——宫部善性坊,我久闻他大名,想来是位豪杰,未曾想徒有虚名。像他这种人,往往会害得主公家破人亡吧。”藤吉郎完全没有理会眼前之人,而是向周围的将士们随意地说道。

善性坊愈发激动了,他骂道:“你给我说出理由来!喂,你这个猴脸贼!你竟敢无故诽谤武士,你这农民出身的暴发户,莫非不懂尊敬武士的道理?”

藤吉郎还以微笑,说道:“你若想受武士的礼遇,为何不行武士之道,不按照武将的规则来堂堂正正地战斗?听着,善性坊!以你为首,以及浅井七郎右卫门、同在玄蕃的三田村右卫门大夫等人,此次趁我不在,偷袭城池的事情,决不是你的主子浅井长政所下的命令。”

“怎么可能?”善性坊也报之一笑,说道,“未获主公之命,岂会发起战斗?我是受主公长政的命令才来参战的。”

“并非如此。正因为你是这等肆无忌惮,口出狂言的蠢材,我才称你为无礼、不忠不义之徒!”

“为……为何?”“浅井、朝仓两家,在比睿山恳求与信长大人和解,刚刚求和,便背叛誓约,战场之上,这是最大的言而无信。你等想让自己的主公背上不守信的污名,让他受尽天下人耻笑吗?”

善性坊无言以对。“而且,如果织田、浅井两家再起战事,小谷城撑不了三日。越前的援军路途遥远,比睿山又一湖相隔,而另一方面,我织田家有丹羽五郎左卫门守在今滨,此处又有我木下藤吉郎把守……哈哈哈,你等真是无谋之辈。”

善性坊的防线被藤吉郎的说辞击垮了,默默地垂下了头。藤吉郎又接着说道:“所谓子不知父母心,信长大人与浅井家的关系,与这较相似。信长大人不仅想保护嫁到浅井家的妹妹,而且他发自内心地爱护自己的妹夫长政。信长大人为此感到可惜。然而,一旦信长大人与浅井家结成同盟,朝仓与比睿山等势力必然会受到极大影响,所以他们一再挑起两家不和。你等臣子,也急于将主家引入灭亡之途吗?”

“……”

“今夜偷袭横山城之事,就当作是你等数名下属未得到主公长政的指示,私自制订的计划。我藤吉郎不想再次破坏两家的和睦,也不想伤害主公信长大人的内心。”

“……明白了。”善性坊猛地屈起自己被缚住的身体,老实地回答道,“今夜袭击横山城之举,正是我等私自谋划,主公全然不知。请拿下善性坊的项上人头,向织田家表明我主长政并未违背和约。”

“你果然明白事理。你的首级,暂且先寄在你那里吧。彦右卫门,彦右卫门!”

“在!”“宫部善性坊就交给你了。虽然是俘虏,但不可慢待。”

“在下明白了。”蜂须贺彦右卫门拉起绳索,正准备离开。藤吉郎极为简略地说了一句:“给他解开吧!”

解开绳索后,俘虏立即走到了人群之中。藤吉郎从折椅上站起身,走下山丘。不一会儿,所有的将士都从附近的城门中走进了城内。烧毁的城门,翌日就重建了。形势紧张,防御一天也怠慢不得。北国的雪融化之后,不知又有何人会翻越这重峦叠嶂前来。修理火枪,擦拭长枪,休战时的战备工作,正是士兵们修身养性之时。

修养的方法各有不同。训练人马时将士一视同仁,但每逢空暇,将士或读书,或饮酒,也有人坐禅。藤吉郎多会命人将城寨里面最大的一处房屋腾空,再命人将褥子搬到屋檐下的走廊处,然后盘腿坐在那里,独自晒着太阳取暖。

有时,会有部下开玩笑地问道:“大人为何不待在室内?看来您相当喜欢屋檐下面啊。”

藤吉郎也会笑着回答道:“我并非爱坐在屋檐下,只是看到春天的绿草发芽,突然很想亲近土地。比起室内,屋檐要离土地更近一些,所以我才来这里。”

这番回答,部下们似懂非懂。而在他身后手捧着他的刀,正在打盹儿的两名童子,反而很明白他的意思。

市松和虎之助,每逢春天到来,也想离开室内,走到土地边。藤吉郎想象着自己那在洲股的母亲,现在可能正来到菜园里种菜,虽然儿子已经小有成就,但她仍然是锄头不离手。

“您今天又在这边啊。”这时,蜂须贺彦右卫门来了,笑眯眯地俯身说道。

“哦,是彦右卫门啊!”“山上的树苗,颜色都变得很绿了呢。”“你不觉得人也是一样吗?”

“哈哈哈,您真会说笑。”“并非戏言。”藤吉郎一脸严肃的表情,接着又说道,“我在想念我远方的妻子。”

彦右卫门见藤吉郎一本正经的样子,便说道:“将夫人接到这儿也无妨吧。要不我派人前往洲股,将夫人接过来?”

结果,出乎意料,遭到了藤吉郎的当头斥责:“一派胡言!今年天下大乱,战争从未停息。唉,真是没有远见……”

“大人您也太坏了,故意诱使彦右卫门说出这种话。”“至少嘴上说说,也能缓解我的忧郁之情啊。对了,那个叫善性坊的俘虏情况如何了?”“每天无所事事,只是诵经。”“应该不是他的真实想法吧。”“这就无从知晓了。”

“无妨,用象棋上的话来说,他就是个备用的棋子,好好养着。”“尽说些杂事,把正事给忘了。”彦右卫门说着,递上了手中的一封书简,是在今滨静养的竹中半兵卫写来的信。藤吉郎默默地看完了信,表情为难地说道:“麻烦啊。”“大人,是不是半兵卫出了什么情况?”“不是,看这封信,半兵卫的病情日见好转,我们离开后,今滨的丹羽五郎左卫门将半兵卫接了过去,安排好医生和药物,对他好生照料。”“那又有什么麻烦事呢?”“半兵卫早有归来之意,但丹羽大人再三挽留,所以无法脱身。本来,半兵卫的性格就吃软不吃硬,他的博识和智勇双全,早就为丹羽大人所知,每次见我,都羡慕地说我的手下有优秀人才。如果丹羽大人对他一再施恩,就怕半兵卫会被他夺走啊。”

“哈哈哈!”彦右卫门不由得笑出声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没想到大人您也会吃醋。”

“当然会了,我自认为在儿女情长方面不会有此想法,但如果优秀的部下被人夺走,心里会非常记恨的。”

“丹羽大人应该不会做出这等事吧。”“正因为不可能发生,所以才叫吃醋嘛。”“确实如此。”

彦右卫门突然意识到了一点。主公所说,并非字面上那么简单。他不是担心半兵卫变心,而是暗示彦右卫门在自己面前立誓效忠。藤吉郎与彦右卫门虽然是主从关系,但时间并不长,而且彦右卫门是受信长之命才归到藤吉郎帐下的。

城内的武士,大多是彦右卫门从以前的蜂须贺村带来的手下,藤吉郎本人,在年少的时候,也曾是他雇用的一名仆人。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可怜兮兮的小毛孩,大家都叫他猴子,没有人记得他的本名叫日吉。然而,现在已经完全变了。如此一考虑,彦右卫门也体会到了身为自己上司,藤吉郎有诸多难处,并且也觉得让藤吉郎如此费心,实在是过意不去。

阳光下,沉默在继续。侍童阿市和阿虎正在主公的身后打着盹儿。

山鸠的叫声,让人感觉有些倦怠。看到主公一副无所事事的神情,彦右卫门想要退下,无意中看了一下庭院,发现树荫处升起一阵浓烟,又慢慢飘散。

彦右卫门以为是值勤的人在焚烧枯叶,定睛一看,原来那里有个小窑炉。有个男人蹲在窑口前看着火势。

藤吉郎见彦右卫门一脸诧异的表情,笑着说道:“彦右卫门,你不认识他吗?”

“这个仆人,我没看到过,您什么时候找来的?”“之前回城的途中,在今滨附近遇到的,便带了过来,大概你也认识的吧。”

“原来如此,不过从这边看过去,实在看不出是谁。”“记不起来吗?他原来住在新川村,离我的尾张中村和你的故乡蜂须贺村都很近,就是那个碗铺老板舍次郎的儿子福太郎。”“那个就是碗铺老板的儿子啊,新川的碗铺,听说相当殷实啊。”“据说主人去世后,家业荒废,田地和宅邸都丢了。”“如此说来,他现在穷困潦倒,在今滨附近干一些苦力活?”彦右卫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