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件事回想起来实在有些奇怪,然而当时没有认真去想,直到前几天,我才猛然醒悟过来……
当时的情形是,我们正乘勃西20号飞船返航,已经走了整整三分之二的旅程。
突然,我们的空气更新装置不起作用了,还没法修理。令我们不解的是,用钙粉制成的催化剂正在消失,我们眼看着时间已一个钟头一个钟头地减少,谁也说不清楚它究竟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如果没有钙,可就没法把二氧化碳还原成氧气。在宇宙飞船里,到哪儿去找代用品呢?那是没办法的事!
我们的氧气最多只够用3天,情况非常不妙。
看来只能先找个落脚的行星了。然而要找到一个有空气可供呼吸的行星系,希望是非常涉茫的。
突然,正在行星探测器前观察的威利大叫起来,大家都跑进了导航室。
“大家快来看,前方有个什么东西!”他喊道,“它已经离我们很近了!”
的确,荧光屏上,在一大群星球中间有一个浅色的小圆片在移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但是船长给我们泼冷水。
“这样一个小小的天体,对我们有什么用呢?”他问道,“我估计它不会大于1000米,一定是一块荒凉的岩石。”
飞船迅速地接近小圆片,它的表面已经可以辨认了。杰克说:“这玩意儿真怪!上面怎么没有那些尖尖的棱角呢?”
他说得对,在宇宙中乱窜的这类“不速之客”,大多是怪石嶙峋,裂谷纵横,它却不是。
“那儿有一个标记!”现在是胖子斯莫奇在喊了。一点不错,有3个白色的箭头全都指向一点。威利把飞船往那儿开去,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
“孩子们,”船长喊道,“这是一艘宇宙飞船!一个奇妙的庞然大物!”
现在我们也看到了舱口和登舱架的扶手。两艘飞船会合了,我们帮助威利穿上宇航服,他走出我们的飞船。我们看着他在对方舱口那儿想方设法打开舱口,没过多久,舱口打开了,他走了进去。不久他又露面了,送话器传来了威利的呼叫,但只有一个词儿:“空气!”
我们都转移到这艘飞船上来了,真让人惊奇万分!这里不仅有空气,而且我们现在置身于一种连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奢华之中。整个飞船分隔成无数大大小小的房间,每间房间都布置得像一座别墅:里面有摩登的沙发躺椅、彩色的编织地毯和壁橱。只是鱼缸里的鱼都是死的,各种观赏植物古怪地萎缩了,显得枯黄凋零。除此之外,一切都保持着最好的状态,但是,里面竟没有一个乘客!
二
我注意到,船长在遇到这件难以置信的喜事之后,却并不高兴。
“咱们别分散,”他说,“先在入口附近的几个房间里住下,未经允许,谁也不准离开。”我们搬来了一部分食物,舒舒服服地安置了下来。第二天,船长就开始查看飞船,他每次总是带着两个人一起去,让每个人都能轮到。
我们每次巡视总能找到许多新的房间,有几样东西把我们吸引住了:有几个容器已经分解成粉末;有几面镜子上的玻璃变成了一堆不透明的、松脆的东西;几乎在所有的图书里面,都有几种颜色发生了分解,凑成了一幅幅怪诞的图案。
第二天,船长找到了导航室,导航系统是不难看懂的。看来,这艘飞船的建造一定和人类相似,他们的技术甚至比我们还要稍微高明一点。
当轮到我查看飞船时,是和船长、斯莫奇一起,巡视最靠里面的那些房间。我们走进一个类似玻璃阳台的房间,里面摆着一排排仙人掌,这些仙人掌全都干枯了。船长突然站住了脚,他用手势要我们留神,接着又问道:“你们注意到了吗?”
“你是说这种古怪的穿堂风吗?”斯莫奇反问道。
“对,就是它。”船长回答说。他俩用一种询问的眼光看着我。“我什么也没有感觉到。”我只好说实话。
“它从我的全身穿过,”船长解释说,“好像身体里产生了一种低压似的——一种绞动的感觉,但并不难受。”
不过情况一定比他俩说的要严重得多——船长下令返回。
接着,在离我们房间不远的地方,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不知道怎么回事斯莫奇的一条腿骨竟奇怪地折断了。我们只好临时做了一副担架,把他抬了回来。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出事的,说是绊了一跤。但他并没有绊跤。我就走在他后面,看到那条腿是在他身体重量的压力下突然支撑不住而折断的。虽然斯莫奇的体重有82千克,但是骨头这么容易就折断,总是令人费解!
然而,倒霉的事情接踵而至。有几个人开始诉说,他们没有力气、没有胃口以及肌肉酸疼,医生直摇头。他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人们变得暴躁起来,说起话来好像跟谁生气似的。吃午饭时,船长大骂了厨师一顿,因为他觉得饭菜不好吃。杰克想缓和一下气氛,强作欢颜地打趣说:“唉,有不对胃口的饭吃,总比没有空气强嘛!”同时友好地给了船长一拳。我当时在场,可以担保,这是很轻的一下,可是船长却一下子倒下去了。我们起初以为是闹着玩,但后来发现不对,事情可能要严重得多。我们找来医生,他证实船长的肋骨断了3根。
船长不能再领航巡视了。当他把这件事托付给威利的时候,我们可以想象他的心情。
三
威利进行了第二次侦察。他找回一些打孔带,这是某种文字的标志。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船长开始破译起来。他进行得相当快,我们终于获悉有关这艘飞船的情况。
“我还没有把一切都弄清楚,但有些事情已经明白了,”他解释说,“我们现在乘坐的飞船,本来属于一个正在迁移的庞大宇航船队,当时,这艘飞船里大约有100万个生物。在飞行过程中,他们陆续发生了疾病,于是就转移到其他的飞船上去了。到底是什么原因,我还不完全明白,这儿好像有个什么词,按字面翻译过来,可以叫做‘吸钙怪’。”
大家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到底是什么怪物呢?
医生跳了起来,拿起他的医疗器械,跑到病情最严重的斯派克那儿去了。一会儿,他跑了回来,又钻进那个临时装备起来的化验室。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支试管走了过来,把它举在我们眼前。
“答案找到了。”他兴奋地喊道。
一种羊毛似的白色沉淀物在试管里旋转。
“缺钙!”医生大口地喘着气,“钙含量已远远下降到最低值以下。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骨头会折断,牙齿会松动。”
他接着说:“现在我来管食谱,增加钙含量的比例。此外每个人都要吃钙片!”
“这个‘吸钙怪’是怎么回事呢?”我急切地问。
“可能是细菌,”医生说,“我马上做一个涂片,用显微镜来观察一下!”
总算有线索了,然而我们并不感到轻松。
第二天,有一个侦察组没有回来。起初,我们并没有担心。因为在这个巨大的船体里,是很容易耽搁在什么地方的。可是直到第二天早晨胖子和其他两个人还没有露面,这就不能不令人担忧了。于是,船长就打发西尔里和我去找。
以前每次侦察都是高兴的事儿,而今天这些神奇的房间却使我们毛骨悚然。每当我打开一扇门时,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藏在门后窥望。
我们已经走得相当远了。西尔里开始感到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奇怪的抽痛——正在这时,我们找到了他们……
胖子就躺在我们的前面,听见我们叫他,稍稍动弹了一下。他的两个同伴,也伸开四肢,躺在地下。3个人的样子疲软得出奇,好像割倒的麦子一样,躺在地上无法动弹。我们弯下腰去看胖子,他的脸已经完全变样了,活像一块肿胀的海绵,胳膊无力地、无所依托地摇晃着。他半闭着眼睛,费力他说着断断续续的话:“……生物……一个动物,它……”他软瘫了,话没有说完好,像连最后的精力就已从他的身体中流走了。
西尔里和我惊愕地互相望着。这时,我听到旁边的房间里有一种声音。我拔出手枪,猛地拉开了门……房间后部有什么东西在旋转,在婉蜒爬行。我只能看见这个东西的一部分,其余的部分已在一个拐角后面消失了。我看到的是一堆乱糟糟的银灰色的蜘蛛脚或触须之类的东西,它们不住地起伏着,来回移动。
西尔里一声呼唤,使我转过身去,我发现他面色苍白地靠在一面墙上。
“我太难受了,”他呻吟着,“送我回去吧!”
他一点力气都没有,我只好拖着他走。
当我回到其他人身边时,等待我的又是一个可怕的消息。医生发现:一大堆食物已经分解,而且正是那些含钙量特别丰富的食物。
三
一个临时组成的小队,把遇险者都救了回来。他们虽然没有碰到那个怪物,但回来时都疲惫不堪。被救的人都昏昏沉沉,很难叫醒。
船长召集了一次会议,我们得出的结论是:那个怪物以钙为食,并能从周围环境中摄取钙。为了自卫,我们讨论来讨论去,有人建议把那个怪物藏身的房间炸毁,另一些人则打算设置复杂的陷阱……
我漫不经心地听着。我看到两个同伴吃力地斜靠在沙发躺椅上,看到船长缠着绷带的上身,看到一动不动地躺着的斯派克。奇怪为什么我和往常一样,感觉良好,从来没有感觉困缺钙而产生的抽痛?我是唯一见过那个怪物的人——但我却没事儿。难道我是……不行,我要验证一下。
我悄悄地退了出来,躲到覆盖着叶子的栅栏后面,偷偷地出了门……
在医生实验室里,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东西——一个像圆珠笔芯那么长的注射针头。我解开衬衣,把针头插进我胸骨下面的皮肤——它慢慢地刺了进去。我感到我的心在跳,额头上全是汗水。我这种反应是正常人的反应。
现在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大约在5厘米深的地方,针头碰到了某种金属的东西。噢,我明白了,我和别人不一样。这使我很难过,但是这对我们整个船队来讲,意味着有希望了。
事不宜迟,我立即从储藏室里拿了一支脉冲枪,就钻进飞船深处。我在飞船的后部转了很长时间,寻找那个吸钙怪物。我发现了混乱的迹象:被推到一边的椅子,撞倒了的花盆……奇怪!这是什么声音?
我一动不动地站着,倾听着——有一种拖曳和抓扒的声音。我举起了脉冲枪,蹑着脚向前走去。那边有一团银灰色的、乱糟糟的东西,硕大无比,长着到处摸索的触角和触须。还有成千上百只像蜘蛛腿一样纤细的胳膊和腿脚,在怪物身上还露出一个个凹面镜似的东西,对准着我——但我毫无异常的感觉。没有人能从我身上摄取钙质。我用手指按了按脉冲枪的扳机——但是没有脉冲出现。我又使劲再按了一次:什么也没有!我心里惊奇不已直到这时我才想起:我的武器是靠一个硫化钙的阴极工作的,当然它早已被破坏了。
一阵狂怒使我浑身发抖,我的计划绝不允许再失败。我扔掉了脉冲枪,抄起一把椅子,朝这个畜生猛扑过去。我把椅子举过头顶,使劲往下砸……我一下子就扑到这个畜生的身上,一大堆长着很多细孔的东西飞散到地板上。触角、胳膊和腿脚在颤动着,我用手把它们拨拉开,它们就碎尸万段了。在那些肢体下面隐现的躯体鼓了起来,流动着,还在那里一起一伏。我又用椅子给了它几下,它就老实了。干这几下,可说是非常容易。但我已筋疲力尽,大概是神经紧张激动所引起的吧。
我用了4个小时才赶了回去。船长火冒三丈,我告诉他那个吸钙怪已经被我打死,他这才不作声了。大家都往那个身体破碎的怪物那儿跑去。
直到他们回来的时候,我才体验到帮助别人的那种幸福。经受了考验的整个机组,仍然把我看成自己人。这时,船长来到我面前说:“对我来说,处罚一个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堪。但是你必须理解,我罚你3天禁闭,因为你没有得到批准,就离开了我们。”
我并不为此感到气愤。重要的是: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不知道我心窝里装的是一个正电子电池,不知道我是一个机器人。我们相处得很好。但是假如他们知道我是一个机器人,后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