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他的副司令吴绍周。吴绍周低下头去看地图。黄维又看军长们。他看别人,别人也看他,相顾无言。杨伯涛说:“我们所处的情况非常恶劣,共辆下天罗地网,有意放弃浍河诱我深人,我们已经人了闺套,但还没有四面堵死,还有相当的主动权。打向宿县没有把握,大兵团行动没有后方不行。”
黄维又是不吭声,闷着头,踱着步子,好像他准备一直玻下去,直到想出他的办法为止。为了不看在座的人,免得被人发觉他的焦虑和不安,所以他低着头。杨伯涛的意见值得注意,大兵团作战没有后方不行。但作为一个兵团的司令官拿不定主意,显得自己无能,而这一天确实顶得他动摇了。他沉默不语,表示自己在深思,有主见。杨伯涛是个有见解,又有实战经验,性子急,直爽的人。他认为黄维固执,不愿意直爽的接受下厲的意见,沉狀不语只不过是在浪费时间,丧失战机。他认为,此时此刻应当是当机立断的时候,子是他向黄维说广趁东南还没发现敌人,立即向固镇靠拢。南平集到固镇不过八十华里,一气可以赶到,和李延年联合起来再往北打:吴绍周这时说话了:“我同意这个方案。有了后方一切都有了把握。”
军长们都表明了意见。黄维还在踱着步,但是步子已经慢了。忽然他转过身来说:“好,向固镇靠拢。各军长回去准备,命令和计划随后就到。”
各军长走散。黄维坐下来,参谋长打开地图。黄维把一份计划交给一个参谋:“送给各军军长。”
参谋把计划放进皮包,坐上小吉普车一直向西南驰去。一路上都是他们的人,有勤杂人员,通讯兵,以及到各处搜寻粮食和財物的散兵。小车子飞速的开进一个村庄。刚一进村,几个解放军用刺刀逼过来。吉普车猛然煞住。那个参谋一看,脸色顿时苍白,举着手从车子上走下来。
在被搜缴了武器之后,又把他押上车,驾驶兵在解放军战士的监押下将车子向西北开去。四八总前委指挥部。邓小平政委面前铺着被缴获来的黄维的计划和站着被俘的人。邓政委向俘虏说:“你说。”
俘虏说广调十四军北来,沿浍河南岸占领阵地,阻止解放军南渡。调八十五军占领南平集,掩护十八军、十军的转移。十军、十八军、快速纵队迅速躲离战场,经双堆集向湖沟集前进。”
刘伯承司令员对照着看地图。陈毅司令员向邓政委说:“你的分析对了,黄维被我们顶了一天,动摇了,受到了各军长的制约,突然做出决定,来了个九十度的大转弯,这就使蒋介石的计划受到影响。这个南线的王牌军转向了:,邓政委问俘虏:“你们原打箅在蒙城停下来,为什么没有停留?”俘虏说:“因为孤军深人,没有后方。黄维采纳了十八军军长杨伯涛的意见,拟定了一个‘蒙城作战计划。用胡琏的‘核心机动战法\以蒙城为核心构筑坚固工事,屯积粮弹,把触角远远的伸出去,同解放军保持接触,但是把拳头抱起来,看准了目标打出去,再前进的时候,先占领前方有利地形作为新的核心。逐步跃进,稳扎稳打。部署是十八军占领蒙城,以一部进击涡河北岸,第十军在西阳集向蒙城靠拢,并以一部向涡阳以北活动,十四军在蒙城东南,成犄角之势。吴绍周带二梯团向蒙城疾进,由蚌埠取得补给,准备大战广邓小平政委问广为什么又放弃蒙城计划?”
俘虏说:“蒋介石三令五申,催黄维东进,火速增援,解黄伯韬的围。”
“你们原准备向徐州开?”
“因为宿县失守,蒋介石改了方向。”
邓政委问广黄维什么时候知道黄伯韬被消灭的?”
“昨天杜聿明从南京回来和黄维对话才知道的。”
“黄维为什么不一直打到宿县?”
俘虔说广解放军阻击,攻了一天没有攻动,后来军长们反对”一,俘虏被带了下去。邓政委说广有经验的主官也难以应付这样的场面。”
陈毅司令员指看刘司令员说:“我们这里就有兵法家,‘攻其所必救,连蒋介石都不得不上套,调五个兵团来攻,黄维想不来都不行,来丫就别想跑股。”
刘司令员说:“黄维的三十六计,在他说来还算是上策,不过他这种调动并不高明,又落到‘学院派的套子垔了。”
陈毅司令员说:“他的各军如果从现在开始逃跑,会给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总的说来,他的军心已经动摇了。”
邓小平政委向张华说:“立即命令十一纵进到蕲县集西南地区,和华野六纵配合,切断双堆集通湖沟的道路,就地布防。命令王近山做好准备,六纵经罗集向双堆集以南杨庄一带大胆穿插,究击黄维,和十一纵会师。其它各纵,发现敌人行动立即出击,不要给敌人喘息的机会。”
张华说广和我们的计划有没有冲突?”邓政委说:黄维的计划和我们的计划基本一致,所不同的是十八军的行动。他一起转移,我们就全面出击。这就看黄维的本事了:张华向各纵队呼叫,传达命令。司令部电话频繁,黄维这一计划使全军都紧张起来。本来计划黄昏出击,而出击、截击、穿插、包抄,这是最难驾驭的,但又是多么高兴的事情。上上下下,兢焼业业地做着出击的准备,又警惕地监视着敌人。张华说:“黄维为什么不拔起腿来就跑?”
刘司令员说:“黄维怕落个狼狈逃窜的名声。‘学院派害死人。一个秀才,平时都是迈着八字方步走路,斯斯文文,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一天他在路上遇到大雨,见四外没人,拔起腿就跑,刚巧给一个在树下避雨的放牛娃看见,嚷起来:‘快来看,秀才跑起来了!老秀才恼火了,后悔丢了身份,立即折回原地,又从头迈着八字步走起来,最后成了一个落汤鸡。黄维就是这种人,这就给我们争取了时间。”
时间一秒钟一秒钟地过着。太阳逐渐移动。树影从倒向西边逐渐的直起来,而后又向东倾斜,太坧已经偏向西边去了。各纵队都来了电话,问情况是否确实,为什么不见敌人的动静,追问情况的来源,有没有可能黄维发现失密而改变原来的计划。司令部的人都在看表。张华疑惑不解地问:黄维会改变计划吗?要动他应当午前动身……”邓小平政委吸着一支纸烟,听着各方电话里的反映,看着司令部所有人员的表情,胸有成竹地说广告诉下边,黄维不变,我也不变,他变我也变。”
刘司令员望着窗外的太阳说:“如果再拖延下去,黄维就被动了。机械化会拖他的后腿,飞机也掩护不上,那就是说,黄维怎么拖延对他都是不利的。”
黄维气势汹汹地赶来,飞机、大炮、坦克,猛攻一天,突然一个九十度的大转弯,十二万人马,全部器械向固镇逃跑,这一行动又和我们原定二十四日黄昏出击相符,一切在意料之中,可又出乎意料之外,情况瞬息万变,结局又难以捉摸。太阳西斜,人们的脸上出现了等待的焦虑。人们也发现:刘、陈、邓三位首长也不时的在看表,相互交换着眼色,不时看窗上的影子,以及聆听外面远处的响动。参谋们不敢稍离片刻,停止了谈话和说笑,精神集中,神经几乎紧张到了麻木的程度。这种每一秒钟都高度的警觉,并准备立即作出反应的情况,太令人难堪了。人们静静的听着,时针已将接近“”字,太阳的余光已经减退,变成了暗红色,热度也显著下降了。可是黄维还没有动静,好像一切都停止了活动。电话不耐烦的又从司令部打到前线,发出问询,又一次的从前线反应上来。每个人的脸都显出焦虑和不安。假如敌人的逃跑和我们的出击在同一时间,怎么办?忽然张华报告:“黄维跑了!”
陈毅司令员一挥手下达命令:“出击。”
命令由名纵队的专线发出去。电话兴奋的叫嚷起来,一片“出击”之声。这时不是喜悦,倒显得紧张了。刘、陈二位司令员立亥!〗走出去,坐上车子开向战地。邓小平政委问张华:“刚才电话里是谁的声音?”张华说:“听着是王近山司令员的声音。”
邓政委说:你应当立即命令他出击,然后报告不迟,这时的一秒钟都决定成败。”
张华愣住了。他不知怎么说好。邓政委的话是对的,在赛跑的时候一步之差可能永远落在后边,而当时他竟疏忽了这一点。邓小平政委并不是指责,而是提醒一下:“一般的说,参谋不下命令,下命令是司令员的事,可是我们的参谋人员也有个‘临机处置的权力,因为方针已定,层层反映会贻误战机。你听出是王近山的声音吗?”邓㈣又町问一句:是他的口气吗?”
张华说:他说了一句就撂了话筒广邓政委嘉许说:“王近山的手脚还是利索的。用报话机和各纵队联系,了解他们的情况,给以指示。关键是把南面的口子扎住。”
四九部队出击,随即变成了追击。王近山司令员放马奔驰,像骑手赛马的姿势,向前倾着身子,左手不住的抖动缀绳,右手在空中挥舞着,两脚不停的踢着马的小腹,总嫌马跑得不快。而马已经放开四蹄,身子几乎擦着草的尖梢。他的身边是奔跑着的战士。队形已经不是几路,而是几十路大军在整个开阔的大地上放腿跑着。黄昏,展平的淝河平原上到处是人。喊声、命令声、杀声、枪声、几十万人的吁喘声、几十万双脚践踏冻土声,大地上像开了锅一样沸腾着,掺合着人们踢起的漫天尘雾,吓得各村庄树上的寒鸦都惊飞起来,聚在一起啼叫。数以万计的寒鸦结成黑压压的“云阵”,随着人群的奔跑,枪声、喊声,一起卷衂东南天际。前边是十几万人没命的奔跑,后边是十几万人拚命猛追,展开长途“赛跑”。
人、马、大炮、卡车、坦克拥拥挤挤,互相践踏。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人群,汇成一种恐怖的奇观。五近山司令员带着他的部队来了一个大包抄,从敌人后尾插上来,拉开在六十华里长,几华电宽的跑道上,战士争先恐后,不顾一切。他们是远从千里以外的汉水边上尾追黄维来到宿县的。人们的口号就是“千里赴戎机,关山渡若飞”,怎么能甘心放黄维逃跑?人和马都跑得大汗淋漓,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尽管每人的吁喘汇成一种可怕的声音,可是密密麻麻的腿一点也不减慢速度。大地被踩得咚咚震响。王近山司令员耳边响着邓政委的声音:“王近山,截住黄维,把袋口扎死。”
他把大衣敞开,棉衣领口也解开,让淮河的冻风吹着他滚热的湿漉漉的胸脯,厉声喊道:“追,绝不能让黄维跑脱。”
千军万马疾进。前边忽然乱起来,枪声大作,人喊马嘶,机关枪也响起来。王近山司令员猛一用力,把战马勒住,战马腾起前蹄,一下子站了起来,咆哮着。王近山司令员一下子跳到马鞍子上站住,用镜子观察,只见一股敌人冲破烂阻,向东南跑去。王近山司令员立刻下命令:“调十八旅上来,把这股敌人截住。“号兵吹号,调十八旅跑步上来。不远处起了回音,瞬息间七八旅跑步上来了。王近山司令员站在鞍子上用手一指:“截住这股敌人,追不上用机关枪扫,一个也不能让他跑掉。”
十诚向东南插去。部队跑步前进。前边机关枪响起来,跟着是零乱的步枪和手榴弹声。王近山司令员又跨上马带着部队向东南追击。--个骑兵通讯参谋逆着人流跑来,一边跑一边询问司令部,王近山司令员打马迎上去广我是王近山,什么事?不要下马,就在马上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