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法不溯及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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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十二)法律之光

孟浪也不知道自己该买什么书,他给老工人说来买平时消遣的书是个幌子,他是想买一本关于法律的书,最好上面写的就是可以拯救李玉的方法。

可他也不知道该买哪本书好,书店的书架上林林总总摆了上千本书,他哪能看的过来。他只选了法律书籍类的一个书架看,却都觉得有种老虎吃天的感觉,压根儿就不晓得该从哪本儿书开始下手。

于是他就问老板,一般杀人这号案子应该看哪些书。老板用异样的眼神在他不自然的脸上停顿了好几秒,然后满脸堆笑地跟他说,那得看刑法条文,那里面有法条,判刑什么的里面都规定了。你如果要想看具体的案例的话,就买本案例分析,红火热闹的很。孟浪只是听,却不发话,他觉得老板实在太有才了,懂得这么多知识。他便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学习了,害的现在连本书都买不了。那老板见他不说话,以为是被自己热情的推销说恼了,忙赔笑说,您自个儿选,自个儿选吧。

“多少钱?”李玉见孟浪买了法律法规大全回来,又是感动又是欣喜,但最关心的还是书钱,她不能让孟浪替她掏这个钱。

“四十八,还带个啥‘司法解释’还是什么来着,本来没这么厚一本。可我想买一回买全,就选了这本厚的。”孟浪见李玉高兴,他也就话长。“本来老板要跟我要六十的,可看我这身行头,又买的是这种书,便饶了我十二块钱,估计是他把我当杀人犯了。”

孟浪说到这时,猛然记起李玉在听,知道说错话了,连忙抽自己的嘴巴,却被李玉微笑着挡住,推说没关系。

“这书钱我一会儿给你,我不能让你给我掏钱。”李玉对孟浪说。

“你说甚哩!”孟浪不高兴了。“才两天的工钱不到,就当我白干两天么,有个甚了!枉我这样对你,你还和我客气!”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识字不多,得让你看法条,我这个权当劳务费好了。”李玉要哭了,她太感动了,除了他爹,没人对她这么好过。

“不提钱的事儿了!”孟浪说。

“哦。”李玉应了一声。“光买个书你咋天黑去天黑回来?”

“早上是我实在睡不着觉,就提早走的。买了书后准备回时,遇见个老乡,一块儿转转,就转黑了。”孟浪说。

其实,孟浪哪里曾碰见什么老乡,他是被老板的一句话给提醒了:

要打官司,你去找个牛逼律师,赢得可能性大点!

孟浪就依了老板说的,夹了书直奔向老板跟他说的一个律师事务所。

到了律师所门前,孟浪停住了,他透过玻璃看到了里头西装革履的人,他胆怯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的自卑感油然而生,并马上占据了他的整个心房,他登时便瘫痪了。双腿不听自己使唤,哆嗦着杵在门口徘徊犹豫。但是为了救李玉他必须得进去,于是孟浪就咬咬牙抹黑了面子闯进门去。一阵风带进去时,里头的人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一个入室抢劫的悍匪。

孟浪可怜巴巴的就揣了一百块钱,算上来回的路费和书钱,只剩了三十二块钱。但是,好在有一个律师看他可怜,免费给他进行了法律咨询。孟浪便点头哈腰地道了谢,一股脑儿地说了一遍李玉的情况。

“三死一伤?这个案子有点棘手,难办啊!”律师听完了孟浪叙述的案情事实,也作了无奈的回复。

孟浪也知道完了。不是他一下子听明白了什么,是他突然明白了这样一点:如果一个开店的不想做生意时,那么这生意一定是不好做甚至没得做的。

“你看啊,是这么说事儿:她虽然是被逼无奈把阿皮杀了,但这也属于故意杀人,对阿皮来说,她这肯定是直接的故意杀人。对阿皮的父母和妹妹来说,她明知道羊肉有毒,还让阿皮带了回去吃,这是一种放任的间接故意杀人行为,而且最终导致了三死一伤的严重后果,社会危害性不小啊,差点成了灭门案啊。你想想,她犯这案子从目前来看,绝对够判死刑了!现在还有这种人,都甚年代了,还讲究个同态复仇,愚昧呀!”一个长得很严肃的律师又不厌其烦地和孟浪说了这么多,还大发了一通自己的感慨。

“哦,我明白了,这女娃是我的一个亲戚,我代她过来问问。谢谢啊,我走了。”孟浪临走还不忘掩饰自己的心虚。

“想聘请律师的话完了过来找我啊。”律师招揽业务的声音在孟浪离去的身后缓缓传来。

孟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听进去那个律师的说话,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如同蜂鸣一般,又吵又乱,挠心的要死。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感觉天就要塌了一样,他有种张皇失措的抓狂感,满脑子都是李玉被脖子上插了木牌牌,又被电视剧中穿红缎褂子的刽子手模样的人手起刀落的画面。

该怎么办?怎么办?

孟浪不知道。他有些绝望,有些落魄,感觉他先前的那股子能救李玉的豪情突然间熄灭了,只留下透心的凉和蚀骨的痛。

孟浪漫无目的的沿路走着,拖着他那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寸一寸地挪移着向前走。这个灰暗的世界,浑浊的你为何总将悲惨的命运错写进弱者的剧本。你说你想让他们挣扎,让他们抗争,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挣扎和抗争的伟大精神,他们从内心深处的选择是不需要!这是一个需要笑声的世界!然而现在,迎面扑来的阵阵欢笑却丝毫不能给孟浪带来快乐,反而是一阵一阵的刺痛,一种嫉妒和仇恨的心理猛然间滋生,他突然有种想犯罪的感觉。但他没有,他要拯救李玉,他决不能让李玉看穿他的绝望,他要回去钻研一下法律,让法律的光芒照在李玉的身上。

直到太阳的光变得血红时,他才勉强能捏着自己的嘴拼凑出笑容,他这才跳上回工地的车。

“你放宽心,该吃吃,该喝喝,没什么大不了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孟浪这样宽慰李玉,其实也是在宽慰自己。

“我不怕,能给爹报了仇我已经很满足了,现在多活一天就是对爹多一份回报。不就是死么,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早就看透了。倒是你,叫我不能放心!”李玉笑得很坦然,似乎是逃亡的光阴早已褪去了她心中对死亡畏惧的颜色。

“我一定要你活,你不会死的!绝对不会!”孟浪看着李玉的笑脸只觉得想哭,心里只是有种生离死别的悲伤,嘴上重复着这句没有底气的坚定话语。

“听天由命吧!”李玉依旧笑得坦然。

那就索性听天由命吧,反正大不了是一死,与其战战兢兢提着心胆过日子,还真不如放宽了心踏踏实实的活。

孟浪却放不松心情,他那颗拯救李玉的心总是悬着,不敢放下。他害怕他一不小心放下时,“哐当”一声给甑碎了,连拯救的希望也一起给碎了。所以,他不敢放下,连绷着他的神经,也在敏感地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的希望。

可怎样去拯救?就凭自己心里想、嘴上说能成么?铁定不行!连律师都说了绝对够判死刑了,哪里还有得救?

孟浪这一个下午又没去上工,靠在被子里看法律条文。监工来找他,他硬是不理会,监工自觉没了面子,撂了句叫孟浪操心的狠话便摔了门出去了。孟浪只是冷笑,他才不怕监工,到现在这步田地,大不了做不成这工,和李玉一起再到别处去。

“浪子,你是不是准备考状元了?这么用功!”猴子总是闲不下自己的嘴,这会儿又来缠孟浪了。

“上你的工去,净爱管别人的事儿!”老工人听着不愿意,搭腔替孟浪解围。

“好我的叔了,这哪能说我爱管别人的事儿呢?我这不是关心浪子么?”猴子冲老工人嬉皮笑脸地,没一点儿正经。

“胡骚情,谁要你关心!”孟浪掉着脸子哭丧猴子说。

“哈哈,这就叫‘热脸贴上个冷屁股’,人家浪子不领你猴子的情啊。”小胖墩本已出了门却又突然弯转回来,讥笑猴子说。

“你给老子滚!操心惹老子火了,把你**给糊上!”猴子骂小胖墩骂得来气,言语中带了狠劲儿,吓得小胖墩再不敢言语,知趣地退出门去。

这宿舍里转眼便只剩下了孟浪一人了,他依旧靠在自己的被子上,手里擎着书,眼睛紧紧盯着,却放不出一丝光来。他看不进去,甭说这条文有些地方不好看,只他这心情他便没法子静心去看。

外面的天红的要死,太阳发了狠心一般,死活定格在工地上不动,将它那炙热的光芒在这一片地儿上发挥的淋漓尽致。它残酷地从工人们的体内压榨出一粒粒的汗珠来,再无情地将这掠夺的湿润一股脑儿蒸发,只留下干燥的难受陪伴工人们挣扎。

受不了!受不了!天边哪有雀儿还飞过,地上哪有牲畜还出窝,连云彩都拘束起来,十万八千里外躲着它的自在!

有什么办法?

柳叶焉了,红花焦了,绿草耷拉了,又有什么办法?工人们不还得照样上工!跟谁过不去也不能和钱过不去,这是工人们公认的真理!

那就上工吧!反正是这一条烂命了,好死赖活全是这一条命了,只要能拿他来赚了钱来,能养活了老婆孩子,就算摊上这条命,也值了!谁叫咱生在没钱的主户,天生要做这拼命的买卖!谁叫咱地位低下,只能做这低贱的营生!谁叫咱别无长处,只能出卖这身体的本钱!

可怜又可爱的工人们呀!我说话不管用,要是管用的话,听我一句话翻转你们的命运!

孟浪正想到这儿,方觉得自己走了神,起忙回到李玉的事儿上来。他暗骂自己怎么会在李玉的事儿上走神,他不知道,悲惨的命运和悲惨的命运之间是交集互通的。

“浪子,在么?”是李玉的声音,是她在宿舍门外轻轻地呼唤。

“在!在!你进来吧,没别人!”孟浪有些喜不自禁了。

“你……你能出来一下么?我不好进去,猴子他们正盯着这边呢。”李玉的声音极轻了的,还带着害羞的因素在里头。

“噢,等一下。”孟浪猛地想到“孤男寡女”的情形来,忙应承了一声,跳下炕,趿拉了拖鞋就往外奔。

二人一起走到桥下一处阴凉地,孟浪去找了一个麻袋铺到地上,二人一块坐下。

李玉今天同往常有些不一样,要漂亮许多,似乎是她故意打扮了一下,衣服都是崭新的。而且她的眼神中,更是透着往常所看不到的温柔和羞涩,这正是一个女孩子所特有的柔美之处。

孟浪也觉得有些惊喜,他只晓得李玉漂亮,却没料到他是这般的漂亮。

“你真俊!”孟浪说这句话时是没经过大脑的,是由衷的一句赞美之词。

李玉立马便低了头,面颊上也通红起来,双手有些失措,慌乱地去拢她的头发。

孟浪也一下子紧张起来,再也不敢正眼去看李玉。

“浪子,跟你说个事。”李玉定了神。

“说吧!”孟浪没敢抬头。

“你愿意娶我吗?”李玉猛地问出这样一句话,让孟浪觉得十二分的吃惊,他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