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讽刺还是夸赞,苏青荷只嘿嘿地笑了两声。
“你就那么有信心,此事不会被人发现?”段离筝语气凉凉。
“库房的出纳登记只记录了器皿大体的尺寸纹样,银作局如何能辨别出来,三王爷注重的是青铜樽本身的含义,而银作局瑰玉坊收纳这物品,只是单纯地为了它金银错的工艺,何况你做得这件也是货真价实的金银错啊。”
这只青铜樽左右不过十几年的历史,谈不上什么仿品赝品,因为它压根就不算什么古董。
段离筝低笑一声,没再这话题上继续,直接将金镶玉镯子推到苏青荷面前:“拿着吧,金镶玉这事面上是我帮了你,实则是你帮了玄汐阁,权当是谢礼了。”
苏青荷拿起来端详,镯子的底料是如今正流行的紫罗兰翡翠,淡淡的浅紫色,玻璃种质地,只在镯子的一面,一寸大小的地方镶嵌了金丝,上雕流云百福的图案,寓意百福不断,如意平安。像这样好的料子,若是嵌上大片的金丝反而是暴殄天物了,就这样极小的一块金丝纹,配上通体淡紫的清透玻璃种翡翠,充分地勾勒出淡雅清贵的韵致。
苏青荷将右手腕的金丝翡手镯取下,将金镶玉手镯带了上去,贵妃镯呈椭圆形,适合骨架小的人佩戴,紫色本来就是她喜欢的颜色,并且也是很衬肤白、很提亮的颜色,苏青荷看来看去十分地满意,这镯子简直就像是为她量身制作的。
段离筝见她将金丝翡手镯摘下,唇角微勾,泄出一丝得逞的笑容。
苏青荷全然没有发现,心中正在暗自纳闷,为什么殷守当初送她镯子,自己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收下,毫不犹豫地递回了相应的银两,而他送镯子,自己收得却很安心呢?
苏青荷暗道,一定是这人嘴太毒,对自己做的亏心事多了,所以难得做一回好事的时候,就被理所当然地当成补偿了……
不过,苏青荷也没真打算平白收下这只价值连城的镯子,她突然想起之前和云映岚几人赌彩头,赌来的那块墨翠还完好地放在府里,因她一直都没想好要相成什么东西,所以就搁置下来。
苏青荷看了看面前的男人,依旧是黑衣墨发,懒散地靠着椅背,幽沉不明的眸子,就像是一团晕染不开的浓墨,与墨翠的气质相符极了。
苏青荷抿抿唇,她找到墨翠的主人了。
此时已是元月末,京都的第一场大雪迟迟到来,并且这一下就是三天。因住的近,苏青荷大展了许久未练过的厨艺,时不时地熬些热粥姜汤带去瑰玉坊,给玉雕师及玄汐阁的伙计们暖暖身子。
玄汐阁的伙计们捧着姜汤牛饮,直赞她“贤惠”。
靠近门扉处,段离筝手里亦捧着碗姜汤,坐在轮椅上望着屋外杳如鹅毛的大雪,不知在想些什么,屋里热闹非常的氛围丝毫没在他幽沉的眼里留下痕迹,安静得让人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
他手里的姜汤渐渐凉了,连热气也不冒了。苏青荷见状,默默起身又倒了碗新热的,刚想转身走过去递给他,只闻一声“啪——”,瓷碗碎裂的清脆声响起。
众人都被这声惊响吓得愣了愣,皆偏头看去。
轮椅上的男人紧抿着发白的唇,上身微微地躬起,双手紧攥着下摆,浑身隐隐颤抖着,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姜汤溅得男人的长靴裤边上全是,瓷碗四分五裂地碎了一地。
苏青荷和容书同时快走了过去,容书脸色都变了,急切地问:“少爷,疼得厉害吗?”
“你……这是怎么了?”苏青荷被他的样子惊吓住了,心紧紧地揪起来。
段离筝竟是连话也说不出了,过了半响,硬憋出了两个字,“无碍。”
都到这儿份上了还逞强!
“少爷他这是旧疾了,一到雪天,腿疼的毛病就会犯,苏姑娘我带少爷先回府了。”容书一边同她解释,一边匆匆忙忙地取来大氅,盖在段离筝腿上,冒着雪推着他一路出了坊间大门,上了一直停靠在门前的马车。
众人低声议论了会,就各自去做各自的事了。唯有苏青荷一直心绪不宁,眼见着马车快速消失在雪幕里,坐下来,有些心不在焉地画着图样。
因雪下得很大,坊间早早地休工了。待苏青荷回府时,地上的积雪已有一尺高。
苏青荷走到自家府邸前,只见对面侯府的下人们步履匆忙,府门口停靠着数辆马车,恰见一个手提医箱的郎中从一辆马车上下来,被下人们簇拥着跨入侯府。
苏青荷在门前看了半响,默默地转身回府,下人待他进来,扫了扫门前的积雪,趁势关上了厚重的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