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杯子泛着淡淡的灯光,煞是精致小巧。柯欢低低地的垂下头,头上插着一支细银白梅发簪,竟跟当初送给李可萌的那支一模一样!
赫连沁眯了眯眼,眸光瞬间复杂难懂,却只是缓缓转着那杯酒。
柯欢终于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那笑声满是寂寞和哀伤。她将头上那支细银发簪抽了下来,放到了石桌上,墨绿色的石桌衬着那支发簪有种让人说不出的诡异。
“沁哥哥,何不直接质问欢儿,那日欢儿中的毒到底是谁放的?那发簪中的麝香,又是谁安排做的?”柯欢缓缓的、轻轻的、仿若在呵护某种东西般地道。
赫连沁终于不忍地想撇开头,目光触及了院子中一棵正结着小小果子的桃树。
赫连沁十四岁之前总觉得自己自己是喜欢白梅的,那样高洁傲岸,凌寒开放的花朵总能在冬日里给皇宫带来不一样的美景。那样偌大空洞处处危机的皇宫中正是因为有了这一抹白色,感觉人心也能被它给涤白了。
可是后来,他却开始渐渐讨厌白梅了。
因为让父皇圣宠,让母后暗自垂泪,让母后进入冷宫,甚至让母后孤独离去的那个人最喜欢的便是白梅,皇宫深处日日只见白梅盛开,却无人记得春日的桃花。
母后死后自己更是离开了那冷寂的深宫,整日整日只在柯将军府中落魄。
柯欢在那时便如一个小天使,将他慢慢从地狱里拉了回来,回到了这个还有爱的地方。他从小就将柯欢当做亲妹妹般,此时,要让他如何亲手揭露她的过错!
柯欢看着赫连沁为难,扯了扯嘴角,牵起了一个勉强的弧度,低低道:“沁哥哥其实不用为难,欢儿听父亲说过王妃姐姐在绕城救了沁哥哥一命之事。沁哥哥一直对父亲的栽培之恩铭记之心,可是王妃姐姐这一命之恩足以齐高。所以,沁哥哥不用为了怕委屈谁而让谁委屈。”
柯欢抬起头,眼中凝满了勇气和愧疚,却笑得真挚无比:“那晚,确实是我自己先服了那毒,再去的王妃姐姐那里!”
赫连沁后背紧绷,似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双眼深沉地凝视着柯欢,眼里都是晦暗难懂的言语。
柯欢心中添了一丝狼狈,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桃树:“那日我其实已经服了那味毒药,我只是假装真的要离开王府了而去王妃姐姐那里辞别。可是,跟王妃姐姐谈话的好多个时候我都后悔了……”柯欢紧紧盯着赫连沁,仿若要让她看到自己内心般,然后闭了闭眼“我是真的后悔了,我突然不想去打扰你们的生活,不想让那样一个慧黠的女子难过……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
赫连沁突然拽紧了手,他的声音在夜晚显得沙哑晦涩:“欢儿别说了……”
柯欢却摇了摇头:“毒发作的瞬间,我告诉自己,我就只独要沁哥哥这几天的温柔就好了,所以我没有解释,我甚至装作被人欺骗时的那种撕心裂肺的难过……沁哥哥果然丢下了王妃姐姐,可是我也再也不能身孕了,我知道这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沁哥哥你知道么?王妃姐姐是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赫连沁劝阻不了柯欢继续说话,那每一句都如在将他凌迟处死般。
柯欢却摇了摇头,她抬头看着那天上无月的暗夜,在这样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星星却是见得几个,柯欢轻轻地道:“沁哥哥,你只是知道而已……有时候,连我自己也觉得,我能那样轻易地伤害王妃姐姐都是因为你的原因,你不够爱她……或者说是,你不知道怎么爱她……”
赫连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脑海里似乎又想起了李可萌的那些痛苦的眼神,还有那些她终究只能如无足轻重般抛出来的话。
我知道并不是欢儿做的。
就算王爷今日不来,萌儿也会去王府给王爷说的,多谢王爷曾经对萌儿的厚爱,萌儿在这里提前恭喜王爷即将得到如花美眷了。
你什么都想到了,什么都做到了,如今曹家柳家忌惮你而不敢轻举妄动,在他们眼里,我李家也算是彻底失宠了。
“那晚别人不知道一切,可是我知道,沁哥哥你抱着我的手在颤抖,你在犹豫,你根本就知道那一切都不是王妃姐姐做的,可是你却宁可相信是她做的!”
柯欢的指责声一句一句冲击着他的耳膜,赫连沁右手突然拂过桌上那杯酒,那酒杯被他重重的力道狠狠地拂到了地上,支离破碎。
柯欢却轻轻地笑了起来,真好,这一杯酒,终于还是自己一个人喝完了啊……
院子门外传来门被轻轻打开的声音,莺儿突然大哭着朝两人的桌子跑来,一下子就伏到了柯欢腿上,泪水不停地留下:“小姐别说了!小姐别说了!都是莺儿的错,是莺儿自作主张……”
“住口!”柯欢突地疾言厉色将莺儿推倒在地,她突地抓住桌上的那支白梅发簪逼向自己的脖颈,“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莺儿也只是盲目听信主子的话才做了那些事,如果真的要有谁来恕罪的话,那就我好了!”
莺儿被小姐的话喝得一懵,继而又断断续续地哭道:“小姐,不是的……明明是……明明是莺儿……”
柯欢的发簪刺进了肉里,丝丝血红流了下来,莺儿吓得住了口,惊恐的看着柯欢。
赫连沁满脸的疲惫,他站起了身,转了身去,扔出一支枝丫,将她手中的发簪打落,只是轻轻地道:“八月十五婚礼照旧,莺儿,好好照顾你的主子……”
莺儿一愣,随即大喜,脸上挂着泪珠大笑起来,有着滑稽的感觉。
柯欢却是心口一紧。
好好照顾你的主子……
如今他连她的名字也不愿称呼了么……
柯欢苦涩一笑,拾起了那支白梅枝,小小的一朵细银白梅宛若真的般,幽幽地散发着白梅香气。
她轻轻地看着前面的那道伟岸的身影,她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她自以为已经很懂他了,可是在这一刻,他突然离她好远,远到,他不让她看懂他了……
“为什么?”她的声音浅浅从他身后传来,他仿佛听到了李可萌含着苦涩的笑容在知道他要娶侧妃时对他说的话:问了你就……不会娶曹景珊了吗?
所以她从不问他为什么,因为她懂他,她知道她就算问了为什么,他也是一样不变的答案。
赫连沁乱了脚步,他突然知道了以前的自己是多么得混蛋了,那一次次的伤害,那一次次的误解,终于将她推离了他的身边。
赫连沁深吸了一口气,眼光蓦地一寒,语气是柯欢从未听到过的沉稳:“你不用想太多,就当是演一场戏罢了!”
说罢,再不留恋,直接走出了欢园。
身后柯欢再也忍受不住,软坐在地上,莺儿一声惊呼,赶忙扶了她慢慢向门口走去。
昏暗的灯光中,莺儿一下子跪在了柯欢面前。
柯欢满脸疲惫和伤心,却没有叫她起来,这是第一次她任由莺儿一直跪在地上。
“小姐,都是莺儿的错!是莺儿瞒着小姐给小姐服了毒的,莺儿没有考虑到小姐的身子,这一次竟让小姐再不能身孕了……”莺儿泪流满面,跪着一步一步挪到了柯欢的面前,“还有那发簪……是莺儿暗中换了那支有麝香的发簪,小姐根本都不知的,小姐去跟王爷解释呀!这一切其实都是莺儿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