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水潋看得清楚,心中不由得一阵苦涩,见她正要回他,他却先说出了口:“你什么都不用说!萌儿,不仅你知道我的心,我也知道你的心。我只是……今日被花灯醉了心,无心说出的话而已,你……不用多想。”
被花灯醉了心,可是何止是花灯。
柳水潋盯着桌上那静静燃着的花灯,扯出一个淡淡的笑,花灯上的美人如玉,气质如梅,终不是他亲手画上的。
暗自深吸了一口气,柳水潋看着李可萌,又露出了平日里温和的笑容,温和而又有礼:“你今日见着他了?”
他问话极轻,本来怕伤着她的心,这么多年来,她走遍各地,与其说是在游山玩水,何尝又不是在忘记一个人呢。
李可萌却淡淡地摇了摇头,她别过脸,也看着桌上的那只灯笼,那上面的墨迹在灯火的热烤下散发着淡淡的墨香:“人太多,我只在远处的茶楼上远观,已是错过了……”
归期未有期。
柳水潋摇头怅然一声,最后才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萌儿,为何……不去找他?”
明明当年走得留恋,活得想念;明明一路处处禁心,却处处留心那人之事;明明知道他至今无所娶一直在等着她,却仍旧不回不归。甚至常因思念随意,却也只是暗自心里逼憋着,连随心也不曾告知。
李可萌眉眼低垂,清清淡淡的笑了,那笑容仿若花灯上的那美人,温婉巧笑,只是挡不住眉宇中的一丝苦涩:“曾经他是王爷,我是第一商家小姐,缘分天成却难得夫妻同心;今日他依旧是风光无限的王爷,而我只是一介草民,天差地别,早已是有缘无分了……”
柳水潋摇了摇头:“你不是他,怎知他是怎么想的。”
就如当年,你执意离去,偌大的李家说给就给,所有人都当你是豪放洒脱,可是只有我看得明白,除开你不愿委曲求全的心情,赌气的成分却也有几分。
他当日没有强行挽留你,你也应该清楚,他只是想等你重新回去。他曾经伤害过你,也怯了走进你的脚步,你们两人,当真是上天注定好了的人,除了伤害彼此,谁也穿插不进去。
“或许是吧。”李可萌淡淡朝柳水潋笑笑,那笑没有勉强,带着丝豁然,“其实一路走来我并非没有体会。从前我只怨他不信任我,可是,当我仔细从一个旁人的角度来想从前的事,竟是互相都不信任。”
“姑姑曾还在冷宫时,我便问过她,是否用自己的信任来换取当年皇上的信任。想来,其实我也是身在局中,看不透棋局。”
柳水潋一听她如此说,心思一动:“李姑姑如今可还好?”
李可萌叹息了一声:“如今在枭城别院,北疆王虽不勉强她,却也不让她离开。”
当年自己的身世知道的人不多,除了暗劲,估计也只有暗远和已经死去的父亲,甚至连姑姑本身都不知孩子已经被掉了包。
只是如今她不想再去澄清这些事。
她本就是一个穿越过来的人,什么人待她好她记着,即便姑姑是这个身子的母亲,她也不想再将从前的事挖出来让人伤心,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凡事都得往前看。
柳水潋感叹了一声:“难得北疆王如此情深……”
“不,姑姑只是看得清时局……如今跟从前不同了,她是邻国先皇的妃子,远远看着彼此还可以回味一生,过近了总是会招来祸事。姑姑一生颠沛,早已看清世事。”
柳水潋眉眼一动,朝李可萌看来。他知她也是如她姑姑般吧,玲珑剔透,看清世事,所以一直就这样守着随心。
李可萌将桌上的灯笼拿了起来,朝着柳水潋道:“今日不早了,水潋还是早些回府吧。”
灯笼的光芒幽幽暗暗,照得她的脸也清清幽幽。
柳水潋点了点头,让她注意身子,便离开了客栈。
远远地往回看,客栈大门已经关上,隐隐有一盏花灯,灯色浅浅,渐渐远去。
柳水潋,其实你从未走进,何来远去之说呢。
自嘲地摇了摇头,他的身影渐渐也消失在了夜色中。
隔日一大早,客栈的门才开不久,那批在城郊修建别院的粗汉子们便又进来了。
李可萌见随心眼珠子又开始咕噜噜地转,拍了拍他的头,自己走了上去,热络地寒暄起来:“今日倒是来得早,所幸今日客栈倒是早早地开了门,客官们可还是要往常那些吃食?”
最近自从别院修建以后,这些粗汉子们倒是每日上门吃饭。
今日也如往常。
粗汉子们见李可萌这日亲自过来招待,话匣子也打开了:“昨日别院出了刺客,今日一大早知府便下令查探了。我们这些大老爷们的也不好继续睡着,只好起来先来吃饭。倒是老板娘好勤快,整日都早早地开了客栈。”
李可萌倒是没有听到他后面的夸奖,只是听她说别院出了刺客,皱了皱眉。
昨晚花灯节,虽然她没有亲眼看见赫连沁,可是这么多事情都在告诉她,他来了这里。他一来绕城便有刺客,这是偶然么?
“客官可知那大官是谁?”前几日只听这些人说是为一个大官修建别院,如今虽然能猜到几分,却也想亲自求证。
果然那粗汉子头儿得意地一笑:“前几日俺们都还不知道,可是昨日出了刺客后,便也知道了那可是赫连的二王爷赫连沁,可是赫连百姓最为敬仰的将军王爷哩!”那粗汉子头儿显然以能为沁王爷修建别院感觉无比的自豪,话也稍显多了,“敢来刺杀沁王爷的刺客们也只是来找死!谁人不沁王爷武功世人难敌,昨晚听说当场便死了四个,只有一个逃走了……只是苦了小王爷还那么小,据说受了惊吓,捂住心口直叫疼。听说小王爷从小便有心疾……”
“砰”的一声,刚刚端上来的酒壶摔在了地上,李可萌盯着那一地的瓷器碎片,心里直揪得疼。
粗汉子头儿见李可萌脸色不对劲,连忙问道:“老板娘怎么了,没事吧。”
李可萌连忙蹲了下去,收拾那一地的碎瓷片,声音有些颤抖:“没事,惊了客官,真是不好意思。”
随心前两日由柳水潋教了算账本,这几日都帮着李可萌算着,听到酒壶落地的声音立马就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
“娘亲,你怎么了?”小人儿依旧是那软软糯糯的声音。
李可萌心头揪痛,一不小心割破了手指,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老板娘你不要紧吧?”
李可萌摇了摇头,正好逢上刚刚来店里的小厮,赶忙过来收拾了碎片。
随心见娘亲流血了,倒是不害怕,摸出自己的小手帕给李可萌擦着血,一边还乖巧地道:“娘亲不痛,随心给娘亲呼呼。”说罢还真的小心翼翼的朝着李可萌流血的手指吹气。
他吹气的小动作十分认真,李可萌立时暖了心,更是感觉不到手指上的痛。她拉着随心回了柜台,将他抱坐到自己腿上,温柔地看着他。那眼光仿似有光亮闪过,眼眶也湿了,仿佛正透过随心,看着另一个人。
随心以为是娘亲还痛着,安慰地道:“娘亲不用怕,一会儿就不痛了。就像昨晚随心一样,昨晚随心心口痛,可是一会儿就不痛了……”
李可萌一惊,巴拉着就要拉开随心的衣服,急切地问道:“昨晚随心的心口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