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人类的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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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序言再版 是一种幸运

书是有生命的。它和人一样,有出生年月,重量,模样,籍贯,父母(作者)和关切它的亲人—读者,而且其生命也有长有短,各有曲折,彼此不同。

有的书诞生之后即如石沉大海,不见踪影,渺无声息;有的则光鲜地活着,但活下来的未必都能长久,过一阵子或过一段时候竟然无缘无故地消匿于无形,随即被人忘却;历史的忘却極是绝情。

因此说,再版是一种幸运。只有不断的再版,图书的生命才能延续。干脆说吧—再版有如再生。

然而,书的生命与人的生命也有一些不同。人如果出了毛病,活着痛苦,可以打针吃药,甚至动用手术,来起死回生;可是一本书要是没人看了,千方百计也救不活。在新书刚出版时,各种精明的炒作手段都能使上劲,可是对于没人看的旧书老书可就无济于事了。谁也帮不上忙,怎么折腾也没用。

有人说,重要的是看你写得如何。这话有理。倘若唐诗写得不行,今天谁还去读?然而这只是道理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是,不少好的文字、好的文章、好的书,生不逢时,未被注意,也就埋没过去了。如果《浮生六记》不是被人偶然在“冷摊”上发现,谁会知道这本书?原来,图书不但有生命,还有命运。说来说去,书又和人一样了。

现在说说我这本再版的《人类的敦煌》,它的命运究竟如何?

最初,是应邀为中央电视台写的一部关于敦煌的大型文化片的脚本。虽说我一直关注与思考着敦煌,可是待我将其它工作推开,一头扎进去,便像掉进宇宙的黑洞里—它深不见底,浩无际涯,又有无比巨大的磁力与魅力。那时,我真想撇开电视脚本,写一本关于敦煌研究的书。太多的感悟与思辨使我充满写作的激情。然而,我必须先兑现了对中央电视台的承诺。我想出个好办法,我把自己假想为这部电视片的解说人,以个人之口阐述我对敦煌的历史、文化与艺术之己见,这样便可将我本人种种思辨与观点直了了地放进去。我还决定采用文学笔法,因为文学的立场是个性的主观的立场,在文字上又是审美的。如此写作,这个“脚本”基本上就是一部长篇的文化散文了,或是用文学笔法写的一本敦煌史。

文稿完成后,由于这部电视片的导演文化的功底有限,总觉得自己力不从心,剧本便搁下了,友人们以为我要白忙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谁想我这种文学化和个人化的“脚本”反倒可以印成一本书—文学的书,文化的书,谁料一连出了多版。

进一步,这本书的写作还使我受益匪浅。

一是,它促使我在精神上接受一次中国文化搂头灌顶般的洗礼。近代中国的文化人,有几人没有伸手触摸过敦煌的?而且,只要你对它使用的每一分劲,就一定十倍地受益于它。

二是,敦煌的“发现史”,是中国知识分子首次集体和自觉的文化抢救行动。在这一行动中,所表现的文化良知与文化责任,直接影响着我20世纪最后几年城市文化保护与21世纪以来民间文化抢救的举动。我承认,我自觉地接受了那一代中国知识分子的文化精神与情怀。

这本书对于我个人很重要。倘若它同时仍然被读者所关心所阅读,才更重要。因此说,再版是这部书的幸运,更是我的幸运。

是为序。

冯骥才

2012.4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