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的月光下,一双手捧着皮囊,从烽燧边的野塘取水。一只粗壮的手猛然将这取水的人擒住。皮囊缓缓坠地。烽燧内,灯光,僧人的背影,光线摇曳中戍边的将士。
公元627年(贞观元年),高僧玄奘发端于他奔赴西天的取经之行。初唐时代的西北边陲,叛乱迭出,异族频扰,烽烟不绝(莫高窟第45窟胡商遇盗图)。地处丝绸咽喉的敦煌更是几易其主。朝廷明令百姓不准出蕃,所以玄奘一入河西,便不断遭遇阻拦。他只能日伏夜行,偷渡玉门关。但在他取水时,被守卒捉住了。然而玄奘以他的志向远大,坚毅赤诚,不畏生死,感动了烽燧校尉王祥,非但没有对他治罪,反倒赠送食物和水,指点他西去之路。
玄奘便只身纵入连鬼魂也会畏惧的死亡之海,开始他那漫长又艰辛的取经大业。
(可怖的莫贺延碛。高昌。葱岭。巴基斯坦与印度。《大唐西域记》。西安大雁塔内的《玄奘取经图》。兴教寺玄奘舍利塔)
在这壁画上出现的那个为玄奘保驾护行的猴子形象,说明远在《西游记》成书之前,就已经被人们口头创作出来。它表达人们对这位高僧的关切与敬仰,同时也体现西行路上的坎坷多难。
(榆林窟第三窟普贤变上的《唐僧取经图》。《西游记》古本插图。丝路荒凉的景观)
玄奘在外十八年。公元645年(贞观十九年),他取得真经归来,此时的大西北已改天换地,全然另一番面貌了。
玄奘当年出行,出玉门关,走丝路的北道;此时归返,取丝路之南道,进阳关。唐太宗李世民令敦煌吏民去到阳关相迎。人们夹峙在城关两旁,对万里归来的玄奘一齐鞠躬行礼。
所谓阳关大道,其实本无道路,孤单单一堵城关,内外大漠浩荡无涯,车马寥寥,随意而行。然而此时玄奘看到的却是,中外商旅,往来不绝;各色珍奇,掠目而过;美艳胡姬,浪漫乐师,清雅画人,夹杂其间。长长的骆驼队看似无始无终。一种盛世之感被亮丽而清新地表现出来了。乐师们随手弹唱西域乐曲。
唐代开国的两位皇帝李渊父子—史称李唐王朝,很善于从前朝的成败功过中吸取“前车之鉴”。尤其是这位光耀古今的唐太宗李世民,一边采取全面改革措施,均田勤农,轻役薄赋,广开言路,倡举廉政;一边像隋文帝和隋炀帝那样,把通往西方的丝绸之路看作富国之道。经过二十年不间断的武力征讨,平定了河西一带种种反叛,荡尽了西域诸国的种种干扰。到了玄奘归来的时期,交河道行军大总管侯君集刚刚征服高昌,设立安西都护府,丝绸之路的血脉已然运行舒畅。
公元647年(贞观二十一年),唐太宗把具有行政效力的都护府扩展到安西的于阗、龟兹、疏勒和碎叶四镇,并沿着丝路设立大批低一级的都督府,构成了庞大的权力网络。大唐的威力进入辽阔的中亚地区。这样,东起长安,穿过河西到西域,再到中亚,便连成一个融会贯通的经济环境。丝绸之路如同实现了它千古梦想那样,成为一条贯穿欧亚的地球上最长的“阳关大道”。大唐进入它黄金般的盛世,(莫高窟的第220窟“帝王图”。唐代在西域和中亚设置都护府地图。李渊和李世民父子画像。西安出土“牵骆驼俑”)
整个世界通过这条大路,开始享用到才智非凡的中国人所拥有的造纸术、养蚕术、金银器制造术、炼钢术、打井技术以及农耕经验。当中国洁白柔细的纸出现在地中海沿岸时,那里就不再使用粗糙原始的纸莎草纸了。
(埃及纸莎草纸)
就在中国人的发明创造和文化财富传播到世界各地的同时;域外文化,近及中西亚,远至欧、非洲,有如江河倒贯,直入中华。
(陕西县的丝路古道)
在中国历史上,从来不曾像唐朝这样,融入如此巨大的外来文化。
(陕西博物馆藏牛首玛瑙杯、希腊铅币、罗马金币、波斯银币、波斯式舞马衔杯壶等)
对于唐代中国人的生活,发生全方面影响的是胡,(永泰公主墓出土的“胡人俑头”)
胡,有别于华夏正统文化。它实际是一种外来的生活文化,从西域各少数民族,中西亚诸国,乃至欧洲和非洲,一切来自西方的人与文化,全在胡的概念范畴之内。在丝绸之路全线开通之际,这种一涌而入的奇风异俗、奇装异服、奇食异味、奇乐异舞,顿时使大唐的朝野上下为之着迷了。
盛世追求享乐,而最具新奇感和诱惑力的莫过于异国的事物与文化了。
这种被唐人称作胡的文化,便像风一样吹遍整个社会生活。人们形象地称之曰胡风,(陕西博物馆藏彩绘胡装俑。卷发俑。白瓷抱瓶俑。外国人陶俑。南京博物馆藏陶胡俑)
在长安城内,到处可以吃到胡饭与胡饼。饼是从西域传入的,大概如今中国人无人知道了。胡麻油的引进,带来了珍馐佳馔的花样翻新。中国人本来都是烹调的艺术师,在胡食刺激下,酒席饭宴更是繁花似锦。尚书韦巨源向唐中宗进献一顿奢华至极的“烧尾宴”。从菜单上开列的五十八种菜品小吃来看,一半以上掺入了胡味。至于又辣又香的胡椒,尤其使唐人兴奋,口胃大开。唐代宗时,宰相元载贪赃受贿,抄家时竟查出胡椒900石,这足以显示唐人对外来事物由衷的喜爱。
中国本是酒之国。然而区别于传统米酒的外来酒—高昌酿法的葡萄酒和波斯酿造的甜酒,使得唐人醒也美哉,醉也美哉,无论醉醒全是别样的滋味。唐太宗平定高昌时,宫中所饮庆功之酒,都是太宗李世民亲自监制的,看来酒也是外来的受宠。
(唐代酒具和酒坛)
美国人谢弗写了一本厚如砖块的书,叫作《唐代的外来文明》。书中把他所知道的涌入大唐的“舶来品”分类开列出来。从大象、狮子、土拨鼠、频迦鸟、孔雀、海豹皮,到菩提树、乌木、葡萄、石榴、苏合香、波斯树脂、毛毯、雌黄、孔雀石、玻璃、琥珀、灯树、盔甲、旅游书和地理书,日历和地图,足足有数百样。
(海兽葡萄镜。壁画上的频迦鸟、灯树、毯子等)
其实这位美国人又所知甚微,他所述及,不过九牛一毛。单是来自西域的娱乐方式,比如马球、棋类、双陆、杂技、魔术等,便不胜枚举,又都是大唐盛行的游戏。唐太宗、玄宗、熹宗,全是打马球的高手。而武则天和狄仁杰更善于在棋弈表现非凡的智谋。至于来自“西凉伎”的舞狮,已经纯粹成了今天中国民间的“国粹”了!
(吐鲁番阿斯塔那墓室“下棋仕女壁画”)
大唐真是个尚胡的时代。大唐的开放,使自己的社会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都像鲜花那样夺目地大放异彩。
在炫目的胡风中,最令唐人激动不已的是胡服、胡妆、胡乐和胡舞。
衣饰华美讲究和标新立异是盛世之征象。在唐人服装中,以新奇而神气的胡服尤其受到宠爱。最流行的男子胡服,是一种窄袖长身袍和各色幞头、素皮靴子组成的新式样。窄袖来自于西域和中亚;靴子则是北方牧民们的常服,这种新服式比起传统长袍大袖,无疑精神和利索多了。
(西安出土“彩绘胡人骑马俑”。莫高窟第390窟供养人。第45窟普门品和故事画中的人物。第217窟观音普门品人物以及第159窟、85窟、12窟等故事画中人物,等等)
女子的服饰装束,向例比男子考究。
富足而尚美,女性妆扮更是异彩纷呈。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屏风画残片》、《舞乐屏风》,故宫博物馆《挥扇仕女图》等)
唐代女子大多是长裙遮足。发式与化妆就成首要的了。女子的发式有如男子的幞头,只是花样更加繁多。在奉为时尚的回鹘髻、百合髻、高髻、半韵髻、抛家髻、云堆髻、乌蛮髻、素缩乌云髻等几十多种发髻中,最喜闻乐见的便是由西域传来的堆髻。
(莫高窟第375、334、217、130、45、159、330、334、12等窟妇女各式发式)
发式仅仅是一种陪衬,女人美容的中心乃是能使容颜生辉的化妆术。无论开颜画眉、制蝉鬓、涂胭脂、抹铅粉,还是点唇脂、晕额黄、贴花钿、画花子,都有数不尽的妙法巧术。施用的材料,无奇不有,单是流行的口红,就有十多种。许多化妆技术和用品都是乘驭胡风而来的。这便使唐代女子更倾目于穿过阳关那条神奇的路。
(莫高窟壁画中各种化了妆的女子的面部细节。西安出土的“彩绘女子俑”和“三彩女坐俑”等)
至于女子最时髦的服装,也像男子那样,是一种“窄衫小袖”。胡人穿窄衣,为了驰骑与行动的方便。但在唐人看来,这种款式却新颖爽利,健美俏皮,有种奇异的美(莫高窟第212窟供养人);还有一种“圆领短袖”的女服,也是外来的流行服装(莫高窟第329窟供养人)。唐代女子喜欢上身穿各种外来的窄衫,下身穿各样材料与花饰的长裙;领口开得很低,衫内不穿内衣,露着雪白丰腴的酥胸,外披透明的纱巾,似遮未遮,颇含性感。唐代女子的开放意识,由此可见一斑。还有些女子,以穿丈夫靴表达昂扬之气概,那就非要一股勇气不可了。
(永泰公主墓壁画《宫女图》、章怀太子墓《观鸟捕蝉图》、周昉《簪花仕女图》、张萱《捣练图》、陕西省高平县李凤墓壁画等)
唐代初期,还时兴过一种和帷帽。是黑纱挡身遮面,帷帽又称面帽,是从帽沿垂落纱巾,很像中世纪欧洲女人的面纱。帷帽是西北吐谷浑人用来遮挡风沙的,唐初被引进,演变成这种优雅的流行帽。富人家的女子或宫中女子外出时,还用它来遮掩面孔。但到了盛唐,女人们急于抛头露面,展示自己的花容月貌,便把它抛置一旁,连宫女们出行也弃而不用了。
(莫高窟第217窟妇女,长者。第321窟骑马女子。陶骑马女俑,上海博物馆藏。辽宁省博物馆藏《虢国夫人游春图》)
大唐女子,崇尚健硕。她们身穿袒胸露臂的窄衫,在酒肆里豪饮放歌,用地道的西域乐器演奏龟兹乐或西凉乐,和胡姬们跳着疾如狂风的胡旋舞,骑着英俊的胡马招摇过市,甚至去和贵族少年们到马场一试身手。
(莫高窟壁画胡旋舞,章怀太子墓壁画《马球图》等)
这些受着胡风强烈影响的女子们,也和她们所效仿的胡女一样,能歌善舞,精骑善射,崇尚武学。李渊的女儿平阳公主曾组织一支“娘子军”,标榜巾帼,助父杀敌;武则天14岁在宫中做才人时,就要用铁鞭去驯服一匹由西域进贡来的名唤“狮子骢”的性情暴烈的悍马。
(西安出土的胡姬俑)
在古代封建社会,女子威武,往往是国家强盛的标志,女子放达,常常是社会开明的征象,有人一直弄不明白,大唐哪来的胆量,敢在大街上玩那种从罗马帝国传来的往赤裸身体泼水的“泼寒胡戏”?其实这期间半裸的飞天已经在莫高窟里满天飞舞了。
(莫高窟第57窟散花飞天、第321窟双飞天、第320窟华盖飞天、第158窟吹笛飞天,榆林窟第15窟伎乐飞天,等等)
到底是这狂放骠悍的胡风,助长了大唐盛世的的气概,还是国富民强的时代,正需要这种外来的雄强奋昂、健康自由的异域文化?
从中使我们深深感动的,却是大唐对待外来文化的胸怀与魄力,即使在今天,我们也很难想象唐代对外开放的程度,我们无法看到当年丝路上万国来朝进贡的盛大景象。但从莫高窟内这幅《说法图》—中国人形象的佛陀在讲经,各国王子在听经—就能感受到大唐的至尊与宽宏。一时,诸国王公贵族来朝做官者甚众。正月初一,向唐太宗贺岁的五品之上的胡人官员,竟达一百人。不说古代,在当今这个号称开放的世界上谁人能有此气魄与胸襟?
(莫高窟第220窟《药师净土变》)
唐代中国究竟有多少胡人?
公元631年(贞观五年),唐太宗攻破突厥后,曾安置突厥贵族一万家在长安定居。把敌俘安排在身边,这本身就需要非凡的胆识。如果按每户五至八人计算,单是长安的突厥人就有七八万之巨。而寓居长安的,还有中亚昭武九姓诸国人,东邻日本人、高丽人、契丹人,西域各族各国人,既有王公贵族,又有商人僧侣。西亚的波斯是沟通中西文化最活跃的国家。波斯王卑路斯被大食驱逐后,携子到长安定居。长安的西市有专门供应波斯食品的商店,可见长安的波斯人数量之多。
(唐·阎立本《步辇图》、《职贡图》。章怀太子墓《礼宾图》。莫高窟壁画中的各国各族人的形象。西安土门村出土之汉—巴利文碑等)
丝路开通后,大唐的高度文明与殷足物质,吸引由世界各地前来的商人、工匠、艺人和留学生日益增多。这些人无不以崇慕敬仰之情向往中华,以能一到中国的名都长安、洛阳和扬州为荣。甚至还想死后“转生中国”。不说内地,单是敦煌一带落户的粟特商人就住满一个乡。而在大都市达官贵族家做仆人的“昆仑奴”,都是来自更遥远的非洲。据公元787年(贞元三年)的一次调查,在长安居住拥有田产的外国人,总共四千户。由此推测长安城共有十多万外国人。按照当时长安居民人口总数一百多万计算,至少十个人口中有一个胡人,这是多么惊人的一个比例数字!
(西安出土黑人陶俑)
这样巨大数量的外国人居住国都,甚至入朝为官,唐王朝非但无忧无虑,从不感到威胁,反倒处之泰然。唐人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态?
(《长安城复原图》)
莫高窟这幅《维摩变》十分耐人寻味。在当时人们的印象里,模样像中国人的维摩诘被当作中原帝王;外来的菩萨文殊一直被当作西域的象征。有趣的是这幅画下方—在文殊一边听经的人,给故意画成中原君臣;在维摩诘一边听经的人却是金发碧眼的各国王子。这种交叉起来的表现可谓别具匠心。把本来带有对立意味的场面,画成一个和谐融洽的整体。
(莫高窟第103窟东壁南北侧“维摩经变”)
唐太宗李世民关于破除“贵中华、轻夷狄”的主张,特别是对各族各国“爱之如一”那个著名的口号,是大唐面对世界的一面恢宏大度的精神旗帜,一个敞开的胸怀。
就在这“爱之如一”的口号下,大唐对外来的一切几乎无所不包,从物质内容到文化习俗,从精神方式到宗教信仰,全部拿来,毫不介怀,不用的便置之一旁,有用的便据为己有,我们至今还能找到当时听凭景教、祆教、摩尼教、伊斯兰教传播的遗迹。而在宗教信仰上的宽许,才是胸襟博大的最大表现。带着不同习俗和信仰,同住长安,和睦相处,这是人类中古史的奇迹,也是大唐极盛的深在缘故,(大秦景教流传中国碑。藏经洞经典。清真寺)
不同的精神文化相接,才能各放异彩。在唐代诗坛上,李白的长歌短句中总是洋溢着道家的精神;杜甫和白居易的韵脚则一直严谨遵循着儒家的规范;而王维崇佛,自号摩诘,笔下自然时出禅意。为此,唐代诗圣们的风格相互之间更是去之千里,反过来又交映出大唐文学天空的一片璀璨光华。
唐高祖李渊和唐太宗李世民,本来不信奉佛教。他们把道教列为首位,儒家次之,佛教排在末位。但他们从来不排斥或贬损佛教,反而“情深护持”。已然中国化的佛教则凭借自身的精神魅力,像春草一般在广大民间生气勃勃蔓延着。敦煌莫高窟在初唐时代,仍开凿出四十七个新窟。佛教艺术在初唐万物蓬勃的大背景上,也展露出面貌一新的时代景象。
(莫高窟初唐洞窟外观)
武则天具有划时代意义。
(武则天像)
她与隋文帝有两处相像,一是都在尼姑庵里生活过,二是都崇信又都利用佛教。但不同的是,武则天是在唐太宗去世后,也就是她26岁时,才入感业寺为尼。她不像隋文帝生在尼庵里,对佛教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虔信,因而她在利用佛教时更清醒和更聪明,她在唐高宗故去第二年(公元689年),准备废黜唐中宗李显而自立为皇帝时,便动用了在民间深具影响的佛教为工具。授命洛阳白马寺和尚薛怀义和沙明等人伪造一部《大云经》,声称武则天就是未来佛弥勒佛转世,天经地义应为人间主宰。同年九月,武则天登基后,即刻下诏将《大云经》公布天下,并在各州建大云寺,佛教便从末位升为首位,并在政治的强刺激下急速发展,全国各地兴起雕塑弥勒佛的热潮。
(永靖炳灵寺171龛大佛,高28米;武威天梯山13窟大佛,高26米;甘谷大佛山大佛,高23.3米。山西五台山佛光寺。陕西扶风法门寺塔基地宫遗址。藏经洞文书《大云经疏》等)
薛怀义可谓一位最善逢迎帝王的和尚。公元695年(延载一年),他在洛阳功德堂建一尊高900尺的大佛,仅脚趾上可坐许多人。可能这尺寸的说法有些夸张,而且巨佛已佚,无以为据。但从四川乐山的嘉定大佛看,仍可以领略盛唐大佛无比庄严宏大的气魄。
(四川乐山大佛,脚上可站多人)
这样,在敦煌三危山叮叮当当的开凿声中,莫高窟历史的黄金时代已经到来。
与薛怀义在洛阳功德堂所造大佛的同时,禅师灵隐与居士阴祖造了举世闻名的北大佛(莫高窟第96窟),显然也是及时配合中原朝政之作。这也反映出此时敦煌与中原联系的紧密与通畅。
开元年间,僧人处谚等又造另一尊南大佛(莫高窟第130窟)。这两尊善迦坐弥勒像分别高33米和26米。虽然历时千载,多次重修,仍不失其庄重沉稳、丰满健伟、元气充沛的盛唐精神,堪称东方最大泥塑的佛教精品!它究竟用了多少泥土,已经无法计算!据说当年仅造佛工匠一天吃盐就要两担,可见用工之巨!此非盛唐,不可为之。
如果说唐以前,外来文化从丝路是一点点进入,一点点消化,那么到了唐代,则是一股脑地涌入,大口大口吞咽,转瞬便幻化成一个博大雄浑的唐文化来。
文化交流的双方,不会一个消灭一个,只会相互吸收、充实和加强。那么,自信便是第一位的,交流基于自信,开放更要自信,一切魄力,胆识,勇气,襟怀以及阳刚之气,全源于自信,(西安出土的无比精美的“菩萨残像”、“昭陵六骏”、“三彩天王像”、“武士残像”等)
大唐之所以在那个时代的世界上唱主角,一方面它有主角的实力,一方面它有主角所必需的自信心。
这样,它才能一边由玄奘到天竺去“拿”,一边由鉴真到日本去“送”,拿和送,都是文化交流,在这交流中,既用西方文化营养了自己,又用中华文化营养了日本。这便造成了当时世界的繁荣,一个多么优美迷人的历史文化的大动作啊!
(长安。京都与奈良的古城和古街的风景。唐招提寺和鉴真和尚干漆像)
旷朗的唐陵。乾陵前守陵的胡人王子使臣的六十一宾王石雕像。象征着胡人将领的神奇十足的顺陵走狮、乾陵翼马、桥陵鸵鸟。苍古沉黯的桥陵华表。
华表既是装饰,也有纳谏之意。
这华表上方是具有波斯文化印痕的太阳,底座的莲花带着印度文化的影响,多棱的柱体明显富于两河流域的色彩,上面还雕刻着罗马式样的忍冬纹与卷草花纹。然而它是一件大唐风格的古物。它不是多种外来文化的拼凑,而是浑然一个再创造的有灵魂的艺术整体!
一千多年前的中国人就告诉我们,在面对着外部世界的文化时,不要惧怕,不要担忧与过敏,不要犹豫不决。永远地把自信作为自己的重心,把魄力与胆识贯满全身,张开双臂去拥抱世界吧,大唐施惠给世界,也受惠于天下。
(莫高窟第220窟和45窟全景)
历史给这一真理最美丽而坚实的证据,还是在敦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