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如此奇妙,诸塘书莫名其妙的就重生了。
这一天,诸塘书突然醒了,睁开眼睛左右一看,只见远处灰蒙蒙的天,高高地漂浮着几朵毫无规则的浓厚的乌云,那看上去有点弱势的太阳,此时躲在靠靠近西边的乌云里,不肯出来,也许是胆怯了,只发出几缕弱弱的的金色光芒,透过那浓重的云层照射到收割完的稻田上,似光芒,又很暗淡。
诸塘书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田野。田野上,一眼望去,尽是残败,被人遗留的,存有生长缺陷的稻草。这些稻草上也结出的稻粒,只是空空的,只有一层壳,一无是处。
诸塘书所躺的位置,是一堆倒放在田中收割完的稻草,揉了揉眼睛,诸塘书随手拈起草堆旁边的一根被遗弃的残败稻草,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还带着土色的泥的香气。
良久,诸塘书缓过神来,回首望了一眼空旷的田野,那刺鼻的风,不觉间已让人泪流满面。
这一天,天气的确不怎么好,天极低,黑重重的,压得人昏昏欲睡,可此时,诸塘书的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因为,他清晰的感觉到。这一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这一天,他醒了,重生了。
明白自己重生了这件事之后,诸塘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满腔压抑的情绪,死死地匍匐在稻草上,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回忆起“梦”里二十多年经历的一幕幕场景,那些心酸的,喜悦的事情一件件不停地在脑海里闪现,从出生到上学,从小孩到成年,从年轻到成熟,那数千个日日夜夜,历历在目,都化作此时的泪水,沿着眼睑刷刷的往干燥的田里掉落。
过了足足一个小时,诸塘书哭咽的声音才慢慢停了下来。等到实在流不出眼泪的时候,诸塘书才站起身,装模做样的轻轻地擦了一下眼角其实早已干涸的泪迹,揉了揉哭红了的眼睛。
“一枕黄粱梦,重生便是如此吧!上一辈子的事情就好像刚刚的梦境一般,只是这个梦过于真实,过于刻骨铭心!”
诸塘书上一辈子淡然的心态让他一下子,便适应了重生这件稀奇古怪的事情。上一辈子的时候,诸塘书便喜欢阅读古文典籍,如今的经历,不禁让他想起《枕中记》的黄梁之梦。
梦醒之后,便是一个新的开始!
诸塘书低头,仔细的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那块已经好多年不从看到过的的塑料电子手表,表壳上原本是银亮色的金属粉早已被磨去,露出了里面深褐色的塑料底,看上去格外暗淡丑陋。
这块手表在他重生之前,已经被遗弃了许多年,此时在另外一个时空相见,诸塘书突然觉得,这块破烂的电子手表是多么的令自己赶到亲切!
手表上显示,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二十三分了,田野上光线也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如今已经是深秋,冬至将临,天色也黑的早一些。
“没想到,短短的睡一觉,便经历了一个人生。”
诸塘书见时间不早,不得不收拾情怀,整理掉衣服上残留的稻草屑,踏着变得幼小许多的脚步,朝着村子中央,村里小学的位置慢慢行去。
诸塘村不大,是一个只有一千多人口的小山村,村庄四面被连绵起伏的群山环绕,山间大多是松针树,所以四季常春,若不是此时诸塘村实在穷困了些,这美丽的景致,的确犹如世外桃源。
诸塘小学位于村子的中央,四面由大青砖砌成的教室围成一个长方形四合院,院前是村合作社,也是村里唯一的一个商店,出售着一些村里人常用的物资。院内是一个破旧的篮球场,南北两头各竖立着一个暗红色的粗壮“大铁柱”,这两个篮球架可是诸塘小学最“奢侈”的体育设施,还是九十年代初期一次全市的希望工程捐赠的,至今篮球架的立柱上还有“某某希望工程捐赠”蓝漆的字样。
诸塘书的祖祖辈辈都是土生土长诸塘村村民,自清代光绪以来,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诸塘书的父亲上过初中,在当时来说也算得上半个文化人,是排除诸塘书这一辈,祖上读书最多的一人。诸塘书的两个伯伯都只上过小学。
上一辈子,父亲是诸塘书最为崇拜的人,因为在父亲身上,诸塘书能够看到一种朴实而勇敢的气质。这是一种做人的大气!
相比父亲,诸塘书的母亲可是地地道道的文化人,受过高等教育,不但上过初中还念过师范中专,在当时来说那可是吃“国家粮”的高级人才!母亲念完书之后被分到诸塘村当教师,一当就是十多年,甚至在诸塘书的“梦里”,今后的十几年母亲一直都没有走出过这间巴掌大的学校。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那一辈子”的事情,现在诸塘书还只有十二岁,“梦”里的一切还尚未发生。
诸塘书迈过泥泞的田埂,踏上一条通往诸塘小学的碎石马路,路上碰到许多从田间归来的村民,大多是诸塘书长辈,诸塘书都会礼貌的问好,在前世诸塘书的家教便是极好的。
村子被山围成圆形,犹如一个巨大的池塘。正中央却有一块地势较高的地方,村里的小学便被前人修建在此。
诸塘书穿过厚厚的大木门,进了学校,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迎面扑来——久违了,我的家。
“妈!”
诸塘书直径走进印象中记忆深刻的五年教室,教室的最后头一个婉约的身影正在择菜做饭。
是她!是她!真是她!那个无时不为自己操心的女人,那个为了这个家放弃许多的女人,那个这个世界上最为伟大的女人!
更年轻了,头上的白发没了,青丝如墨,是那么的柔软:更年轻了,脸上的皱纹没了,肤白如雪,是那么的细腻。看着这个善良的女人,诸塘书突然开始厌恶自己,厌恶那个在梦里让眼前这个女人操碎了心的自己!
“妈!”诸塘书哽咽的呼唤了一声,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梦里压抑了十几年的感情,在遭受重生这种离奇的事情之后终于迸发出来。
“书儿,怎么了?”李婉见自己儿子,说话带着哭音,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到诸塘书面前,以为诸塘书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农村里小孩子和同伴玩耍打架是常有的事。
诸塘书望着李婉那急切而担心的面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哇!”的一声,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无论李婉怎询问,怎么劝说也不管,只是尽情的哭,放肆的哭。
重生之后,不到两个小时,诸塘书便哭了两次!在前世,诸塘书不管遭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困境,都不从掉过半滴眼泪!
如今一切都重头再来了,这一哭,也算是对前世的祭奠吧!诸塘书一边掉着眼泪,一边默默想道。眼泪流出,胸口的郁郁之气发泄完,此时他的心中反而变得格外平静。
“妈,我爸呢?”
哭了一会儿,诸塘书突然收声不哭了,擦了擦眼泪像个没事人一样,语气轻松地问道,甚至脸上还露出了笑容。
李婉奇怪的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哭成大花脸的儿子,很奇怪这是怎么?一会哭,一会笑的。
“你爸去你三爷爷家了,书儿,和妈说,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没有人欺负我,只是突然觉得妈您为了这个家这么辛苦,每天自己出了教书还要照顾我们爷俩,心里好过意不去。”诸塘书耍了个小花枪,拍起了母亲马屁。
“真的?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李婉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宝贝儿子,怀疑的追问道。
“当然!”诸塘书拍拍胸脯,故作大人状,“妈—,从今往后我一定好好学习,再也不让您为我操心了!”诸塘书说的很诚恳,虽然以十二岁之龄说出这番话的分量尚令人揣测,但不知怎么,李婉却从自己儿子的稚嫩声音里感受到那份坚定的真诚和坚定!
李婉死死的盯着诸塘书的脸,盯得诸塘书快不好意的时候,突然一把搂过诸塘书的身子,死死的抱着诸塘书,泪水顺着脸颊便流了下来。
“我的好儿子,我的书儿长了!知道心疼妈妈了。”不时的哽咽。
诸塘书静静的感受着母亲久违的温暖怀抱,很享受这份伟大的母爱,同时心里暗下决心——我一定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妈,别把今天的事告诉爸好吗?”诸塘书,一边帮着母亲择菜,一边心里打着小九九。
“怎么?这会害怕你爸晓得你哭啊?”李婉擦了眼泪,微笑的打趣着自己的儿子。
诸塘书老脸一红,额,确切是小脸一红,“是啊,要是让爸知道我这么大了还哭,肯定没我什么好果子给我吃!”
“妈——这算咱娘量之间的秘密!好不?”诸塘书不顾自己早已是“几十岁”之龄,撒起娇来。
“好好,好!”李婉开心的看着诸塘书,心里骄傲无比。没什么比儿子变得更懂事而更让一位母亲开心的了!
半夜时分,李婉批改完作业,和自己的丈夫说起傍晚的事情,自然省却了诸塘书掉眼泪这些细节方面的事情,这些可是娘俩的“秘密”,即使孩子他爸也是没有权利分享的。只是把诸塘书保证听话,好好学习的话,和帮忙做家务的事情告诉了诸塘书的父亲诸塘林。
诸塘林,比李婉大两岁,如今三十七岁,是一个朴实的农民,虽然种了一辈子地,没什么大的本事,但是为人敢担当,用东北话来说就是——纯爷们!
诸塘林,开心的听完李婉的诉说,心里也很高兴。虽说如今孩子的学习成绩不怎么样,但是能够这么懂事,还是很令人开心的。诸塘的孩子,自然得先做人后做事!
“对了,今天三叔叫你去,是什么事啊?”小两口说完孩子的事,便转移到正题上。
“三叔想让我接他的班。”诸塘林沉默了一下,说出了下午和诸塘求商量了一下午的事情。
“哦。”李婉一听是这事,便不再相问,转头忙其他的事情去了。她受传统文化影响颇重,除了教书育人之外,一贯是不干涉“朝政”的。
诸塘林想起下午和诸塘求商量的经过,不由陷入沉思。
诸塘村,一千多人口,只有三百多户人,全部是诸塘家族的本家人。诸塘家族自清朝光绪年间迁徙至此,经过百多年的开枝散叶,由当初的一百多人到如今,在整个大流乡也算是一个大村了。但是对于像诸塘村这样极具家族式村庄来说,村干部的任命基本上是由村里内部决定的,政府上面也是暗许了这种潜规则,毕竟在这样的穷山沟,也没多少吸引力。
诸塘老三,也就是诸塘书的三爷爷,正是诸塘村现任的村支书,为正派,正气当过兵,在村里威望甚高。按照辈分来说,除了一个已达耄耋之年的老太爷来说,在第二代当中是现存年龄最大的一个,过了年便是七十有五了。“霸”着村支书这个位置已达十几年之久。
如今诸塘求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于是下一任村支书的候选便提上了日程。诸塘林便是诸塘求最上眼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