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就到了东陵相出征的日子,在泰安城里,安陵王也收到细作的报告,当得知东陵相要来讨伐他的时,脸上却是一种放荡不羁又狂妄的笑容。
好啊!他现在就待在泰安城里,静看他的好三弟弟如何来讨伐他。
在京城那边,东陵相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跨上骏马,仰头看向头顶上那片蔚蓝的苍穹,而在另一头的欧阳瑾也伫立在户外,仰头望着跟东陵相看的那一片一模一样的天空,目光深邃且深远,俩人的心中都怀着一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倔强。
他们两个的确是该要做个了断了。
即墨子詹站在城门外为东陵相送行,坦然的祈愿道:“我不求这场战役能取胜,但愿只求你能平安回来。”
“国师是看不起朕吗?”东陵相攥着缰绳,一脸漠然。
“臣不敢。”
“你放心,朕不会那么早死,你也给我好好守护朕的宫殿。”
“是。”
马儿仰天长啸,击鼓铮铮,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如一条长龙般离开了淮安城,唱响一曲征战烈歌。即墨子詹转身拉起杏儿的手,“走吧!”
“嗯。”杏儿依依不舍的回头瞄了一眼那行走如云的军队,便跟上即墨子詹的步伐。
“呐,为何皇上要去杀自己的哥哥?既然是兄弟就不能好好相处吗?为何要这么做呢?”杏儿很迷茫的仰头问着即墨子詹。
杀戮对她而言,实在太遥远了。
即墨子詹低头看了小小的杏儿一眼,温和的回答道:“因为一山难容二虎,安陵王想当皇帝,但南国已经有了皇帝了,所以皇上才要去讨伐安陵王。”
“难道就不能有两个皇帝么?”
“若有两个皇帝的话,那样南国就会被分裂成两个国家,这是所有的百姓和朝廷都不予许的,南国的统治者只能只有一个。”即墨子詹温和的摸摸杏儿的脑袋瓜儿,笑道,“好了,送行了一整天,你也该累了,回去休息吧!”
“可阿桃不在我好寂寞。”杏儿吸吸鼻子,一脸难过。
“没事,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嗯。”
送回了杏儿回桃花阁后,即墨子詹转念想了想,便转身往篁园的方向走去。
篁园已经很多年没有住人了,竹林层层叠嶂,满地枯草枝桠,虽然偶尔有一些奴才前来打理清扫,但由于无人居住而显得整个篁园幽静淡泊,冷寂萧然。
然而这片竹林,竟然跟芦浦书院的某片竹林有点相似。
即墨子詹轻车熟路穿过一片竹林,走入一间小阁,果不其然就看见一个白衣男子温和的跪坐在一张软垫上,阖眼假寐。
他面容恬淡有些消瘦,五官俊朗清秀,目测也只有三十五以上的年纪,若能年轻个五岁的话,也是一枚罕见的美男子。
“既然难得乐正院长离开书院进宫,为何不前去为自己得意的弟子送行,反而坐在这里哀悼已逝世的人,难道你就不担心皇上吗?”即墨子詹悠悠的靠在门边,饶有兴趣看着乐正轩的背影含笑道。
“他有何让我担心的,他想做什么事情就大胆放心的去做,我这个做老师的也不会去阻挠,只要无论结果是输还是赢,都不要对自己做的决定而感到后悔就行。”
乐正轩微微抬起眼眸,目光深远淡然,他缓缓的从软垫上站了起来,抚平衣角上褶子,转过身面对即墨子詹的笑脸,不急也不忙的接着说道:“况且我本来就不是来看他的,我想见的,是我后面的这一位。”
乐正轩的背后,是一张已断了一根弦的七弦琴。
那是一把伏羲式,以杉木为主要原料,名为玉壶冰琴的七弦琴。
即墨子詹自然认得它,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经常看见乐正轩捧着这张七弦琴弹游于四海,那时的他,十几岁小小的年纪名声就响彻于九州四海,除了南国,就连雪国和东风国都知道,南国有一位名叫乐正轩的琴师,不受世间礼数束缚,不追求名利,不追求金钱,遨游于五湖四海,只为遇见能懂他琴音的知音。
在乐正轩十二岁时,就偶遇了当时年仅十七岁的先帝,俩人在音律上一拍即合。先帝很仰慕乐正轩的琴艺,不顾身份的悬殊拜乐正轩为老师,乐正轩就这样顺利成章的成为先帝生命中最重要且最年轻的老师。
在宫中,乐正轩经常跟先帝就这样待在满是竹子的篁园里谱曲弹奏,俩人琴瑟和谐,鸾凤和鸣,一曲知音心不悔,高山流水动情念。
先帝一生中只爱过两个女人,一个是长孙皇后,而另一个则是凤栖皇后。若摒弃性别重新选择一个伴侣的话,先帝或许选的并不是长孙皇后或者凤栖皇后,而是一直以琴声陪伴着他的乐正轩,只是俩人明明心有灵犀,却不多说几句话,保持着彼此的距离,以琴音为言语,就算明白其中的意思,那又怎么样?
你我之间,也只是淡淡的知音之交而已。
十几年过去了,先帝的三皇子东陵相在音律方面也有异常的天赋,乐正轩见东陵相是个可造之材,于是便收为徒弟,将自身的琴艺传授给他。
但在十年前先帝去世后,乐正轩就突然摔坏了他一直以来最宝贝的玉壶冰琴,离开了皇宫居于芦浦书院当一名腹黑的院长,从此不再弹琴。
“你若是想念它,大不了可以再次拿起。”即墨子詹缓缓开口说道。
“人琴俱亡,我鼓琴为谁?”乐正轩苦笑道。
他和琴都已经不在了,他要有何用?
即墨子詹沉默着,乐正轩也不再说话,叽叽喳喳的鸟鸣声骤然停止,四周异常安静了下来。
奇怪的是,明明是这样安静的空间,俩人待在一起却没有一丝尴尬的气氛。
“司马武宸。”乐正轩突然开口了。
“嗯?”
“你可要小心了,他对你的感情可不是单纯的师生情义那么简单。”
想起当年芦浦书院那个问题学生,乐正轩就有点头疼,对于这类打骂都不管用的学生,他本来是想就这样放养不管的,哪知后面会突然冒出个即墨子詹,居然把这小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是近几年来,他突然意外发现,司马武宸对即墨子詹态度有些反常,俨然像是另外一个人,出于跟即墨子詹的相识,他还是决定跟他道出了他自个的想法,以免他们步入他的后尘。
“哦!哪里奇怪?”即墨子詹面带着笑容问道,但是这笑容并不代表他听得懂乐正轩的话。
“若你愿意跟他的话,就当作我从没说过这句话,若你不想的话,我劝你尽早跟他分清关系,不然到时候剪不断理还乱了。”
“诶?”即墨子詹一脸呆顿,自始至终还是听不明白乐正轩的话,见即墨子詹这个反应,乐正轩知道自己是白讲了,朝他抛了个“孺子不可教也”的白眼,负手转身就离开了篁园,徒留即墨子詹看着他的背影纳闷。
乐正院长到底要跟他说什么?
即墨子詹当然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虽然他从小看了很多书,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占得了卜,算得了卦,但却没有有关男风这类的认知,自然对乐正轩的话语感到一头雾水。直到即墨子詹未来的某一天忆起乐正轩这句告诫时,才感到后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