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在成片的白色梅花林中,浅浅溪流在冰下流淌着,猛然一跃就渡过了溪流。
猛然一跃?原来自己正骑着一匹灵兽,水蓝的鳞甲,气宇轩昂,在林中欢畅地奔走。灵兽高逾五丈的巨大身形,碰坏了数棵梅树,每碰坏一棵便被抽打一下,本无所谓的晃晃尾巴,但被威胁今晚没有牛肉吃后,便立即乖乖缩小了身形,变得同马匹一般大小。
须臾间灵兽停在了一片青蓝的大湖边,有一人正在竹屋中打坐。
悄悄进入湖水里,凫水游到打坐的那人面前,午霖很想看看这个人的样貌,却是再近也看不清。
没头没尾不痛不痒的一个梦,醒来便忘了大半。
睁开眼,午霖愣愣了半刻,细想想,这几月来,像这样昏迷后醒来的次数,比过去五百年加起来的还要多,看来今年是自己的灾厄之年,等得了空,需向度厄星君好好讨教度厄之法。
正如此想着,淳煌的一张脸恰就出现了,他面上的喜色一晃而过,紧接着就将午霖扶着坐起来、诊脉、唤来疾柳,一副严肃的样子。
午霖看淳煌的样子,感觉是自个儿得了什么重症似的,瞧了瞧全身上下,除了被裹成个粽子的左手,再无其他伤口,道:“上回掉进冰湖就是星君医治的,这次又劳烦星君了。”
换作平日,淳煌定是一脸不在意笑着说不要紧,可他的表情严肃得紧:“叫我淳煌吧。”
看午霖愣住,淳煌转头收拾药箱补充道:“我不喜别人叫我的仙位。”
午霖想了想明白过来,淳煌本为魔族中人,后被天帝赐了仙职,成了非魔非仙之人,现下仙魔争端即将再起,淳煌极有可能会受仙魔两方的排挤,自然不会喜欢他人称呼他为星君。
午霖咽了口唾沫,开口:“淳煌,罗浮可曾受伤?”
淳煌的眸子在听到午霖开口的刹那闪了一下,听完后半句脸色又沉了下来,声音没有波澜:“有沐羲在那儿,你不必担心。”
午霖想起昏迷前是钟衡救下的自己:“那钟衡怎么样了?”
“他没有大碍。”
一时无话,在疾柳把汤药端到午霖面前时,午霖看了眼汤药不觉向床内侧挪了点,看着淳煌勉强笑着问:“这些是什么?”
托盘之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六碗汤药,深浅不一的棕色,是不同的品种,但都是同一个苦味。
淳煌移开药箱:“喝吧。”
午霖想推辞,偏今天的淳煌这样严肃,一丝笑容也无。
“为何这么多?我明明只伤了手。”
淳煌不多作解释:“这都是根据你的身体所配的六种药,疾柳熬得很辛苦。”
一瞬间端着药的疾柳的小眼睛竟可以变得水灵灵的,让人不忍心拒绝。
午霖无奈端起一碗汤药,只剩一个办法了,可这时淳煌说了句话,午霖差点把正喝的药一口喷出来。
“别想着用隐形术让汤药消失。”
午霖擦了擦额角的汗,这可是连妘璮都骗得过的方法,何时淳煌这么了解自己了。
“咕嘟咕嘟……”
“好药!”午霖豪气地放下第六个药碗,下床站起身的时候,清晰地听到腹内晃荡的水声。
淳煌从门外进来,眼神犀利:“下床作甚?”
“星…淳煌,我想去看看罗浮。”
“现在你不必管旁的,养好身体才是要紧。”
毕竟医者仁心,午霖觉得,纵然现在淳煌管的颇多,也是一番好意,所以尽量不拂他的意,于是带着一肚子晃荡的汤药,默默又爬回床上。
淳煌离开前留了张符纸,说若遇事念咒即可到他身边,天上地下,仅此一张,让午霖好生保管。
彼时的午霖从没想过,日后会用到那张符纸。
疾柳进房间泡茶,暂时没有睡意的午霖向疾柳发问:“除了罗浮和我,可还有谁被那怪鸟伤着的?”
“有几个修为浅的仙者被雷火烧成了焦炭,不少仙者受了轻伤,随后红雷鸟便被控制住了。”
红雷鸟乃是天界所辖管的灵鸟,不属于灵鸟国。仙者违反天规时,天庭便以红雷鸟放出雷火,仙者不但会尝尽苦楚,更有甚者修为尽失。午霖左手稍稍被雷火碰到便至此地步,难以想象受雷火之刑是怎样的情形。
“烧成焦炭,谁被烧成了焦炭?”
“听说是北边的几位仙者,甚少来南岱之巅,此番来看斗法大会,没想到竟遇此横祸。”
“疾柳,你方才说的是红雷鸟?天界的刑鸟为何在南岱出现?”
“妘璮大人已派人去天界禀报此事了。不过,沐羲上神因护罗浮仙子,被红雷鸟的雷火伤了背脊,伤口虽怖人,沐羲上神仍像没事人一般抱起罗浮仙子就直奔医者那里了,想来是修为深厚的缘故……仙子,你去哪儿!”
想不到木母堂门庭若市,花团锦簇着好几拨仙子。
午霖好不容易才进入罗浮的房中,全然没注意身旁窸窸窣窣的私语声。
房中倒是没什么人,罗浮在床上躺着,床边便是沐羲上神。
沐羲一身绣有水纹的银白锦袍,背脊处渗出的血珠花朵般绽在白袍之上,他恍若不觉,一动不动地看着罗浮,仿若雕塑。
午霖脱口而出:“伤势严重吗?”
沐羲转头淡淡的,像是对午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只是被雷火伤了手臂,很快就会醒的。”
沐羲的脸,添了几分疲惫,白袍上有点点血色,不知道里面藏了怎样的伤,午霖心里莫名酸痛。
午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散发着微微淡金光芒,道:“这个,给,用来治雷火的伤应该有效。”
木母堂的小童端着水进门,看到午霖,道:“仙子,上神吩咐过不能让人随便进房。”
“无妨。”沐羲看了看午霖手中的小盒,对着午霖,“这是南天尊者给的千年内丹,为何你不服下?你也受了雷火的伤。”
“你更需要。”
“罗浮是肉体凡胎晋升为仙的,恐怕承受不了千年的内丹。你拿回去罢。”
“好。”
午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穿过木母堂的人群的,只是很快地走过去,屏着呼吸。
若不屏住呼吸,午霖害怕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缘何而来的泪蓦然滑落。
躺在南岱山谷的云朵里,闭着眼睛,手边暖融融地发痒,睁眼,是许久不见的啾啾,在手边蹭来蹭去,摸了摸啾啾的脑袋午霖又闭上了眼睛。
这里极其清静,闲来无事午霖会来这里,是连妘璮也不知道的地方。
方才屏住的气息一下子顺畅了,泪水也是。
天色慢慢变暗,午霖看着手里淡金色的内丹,方才本想给沐羲上神作疗伤之用,现在似乎用不上了。
上神满心为罗浮着想,应当为罗浮感到欣慰才是,但心中的闷痛是怎么回事。
明明被雷火劈到的只是左手,整颗心脏仿佛被雷火穿透一般,几乎让人喘不上气,午霖想不明白,越想脑中越是混沌,就这样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