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绍良在福清老乡的带领下,几经辗转,终于到达印尼。
刚踏上印尼的土地,完全陌生的感觉扑面而来,一草一木都不似家乡的模样,每一个人的动作举止和面部表情似乎都透着冷漠。
倒抽一口气之后,林绍良的感慨不由涌上心头:这就是我要生活下去的地方?在家里经常听人说南洋南洋什么的,莫非,南洋就是这个样子?
这位老乡和林绍良的叔父林金载与兄长林绍喜平常联系得并不多,他只是听说二人在中爪哇的古突士镇做生意,店面的具体位置在哪儿他也不太清楚。
有地方就好办。来到古突士镇,很快,林绍良就问到了叔父和长兄的店铺。
虽然林绍良来印尼之前,家里人已经和他的叔父和长兄取得了联系,但初一见面,仍然让人产生太多的感慨。
十年前,当林绍喜离开家乡远赴南洋的时候,林绍良还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瘦弱的身体,白晳的面庞,幼稚的举止。那时,林绍良个子不高,说话也怯怯的。十年之后,林绍喜睁大了双眼,也难以与过去的弟弟联系起来。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弟弟,个头长高了,身体变强壮了,喉结凸出了,胡须长出来了,话语中充满了自信,声音也提高了。
总之,弟弟长大了,长大成为一个男子汉了!
从林绍良身上,林绍喜还能辨得出弟弟小时候的影子。从小,弟弟就是一个温和、存气的孩子,他不喜欢大声说话,更不喜欢说让人伤心的话。爹娘都说,在他们兄弟姐妹几人中,只有这个弟弟最有出息。看着林绍良,作为长兄的林绍喜仿佛又回到了家乡——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地方,又回到了自己的童年。
可能是一路舟车劳顿吧,林绍喜看得出,弟弟的满身的疲惫。他无从推知以往的十年间弟弟是如何度过的,从不多的家信中,毕竟所知甚少。但他可以想见,过去的这十年,弟弟和家人一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
林绍喜一把将弟弟林绍良揽在怀里!
弟弟的肩膀变宽阔、变厚实、变有力了!
一时间,林绍良也悲喜交加。
悲的是,离开了母亲,离开了家乡,离开了其他的亲人,离开了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在这个地方,是不是能够不负家人所托的干出一番事情来呢,谁也说不准;这一番历尽千辛万苦地到来,什么时候再回去呢,可就是个未知数了。
林绍良感到悲哀的还有,兄长似乎老了很多,他不过比自己大个十岁八啊,怎么竟……短短的十年不见,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他不由想起“沧海桑田”的古语来。
喜的是,见到了长兄,见到了叔父,远离了那个动荡不安,随时都会失掉生命的地方。
至于林绍良的叔父,站在一旁更是不知所措。林绍良刚进门时,他完全是惘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因为他根本就没见过这个侄儿,只是默默地看着绍喜和这个年轻人紧紧地久久地拥抱;后来,他终于反应过来了,毕竟血浓于水,他从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兄长元载的影子,看到了绍喜的影子,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故乡的影子。因此,他既高兴,又充满了忧伤。
兄长已经出世了,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了;兄长已逝,自己的生命还有多长?看着绍喜一天天变得有了皱纹,想必自己也越来越老,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侄儿飞来峰一般地从天而降,“岁月催人老”啊,他不由发出感慨。
“阿喜,你先和阿良好好说说话,我这就吩咐你婶娘多做几个菜,给阿良接风洗尘!”林金载终于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兄弟俩有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情。是啊,需要说的太多了,需要填补的东西太多了,需要续接的事物太多了,这中间可以隔着长长的十年时光哩。
此情此景,用诗人李益《喜见外弟又言别》的诗来描述最为恰当。
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
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
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
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几重。
与诗中情景不同的是,李益诗中听弟指的是外弟,而林绍良与林绍喜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李益诗中的兄弟明天又要分别,而林氏兄弟则会长期在一起,“并肩作战”,不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