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公平交易
事实证明,骄傲的人总要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在斯科特的火绳枪终于到达无人问津的地步后,他终于不得不重新估量起汪直的实力。
扎比耶鲁、多梅尼等人一直劝他主动和汪直联系,重新促成这笔生意,但是经过之前的事,汪直还会轻易就会接受他们的造访吗?
但是对于商人来说,最重要的是利益,即便汪直真的捅他一刀,他也认了。
所以再次登门拜访的他看到汪直依然对他们接待如常的时候,真的是非常吃惊,但是直到汪直第三次打断他想要谈起枪支生意的事情后,他终于觉得事情似乎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了。
在多梅尼、孟弗等人的目光逼视下,他不得不开口:“汪,关于上次的事……”
“上次什么事?”汪直笑得云淡风轻。
斯科特顿时无语,尴尬了片刻后才又再次开口:“对不起,关于上次的事,我很抱歉,因为我对汪你失约了。”
汪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开口:“本来我们便没有白纸黑字将合作事项写清楚,更没有什么拿得出来的可以证明我们合作的东西,我们有句俗语说商人重利,斯科特先生,你这样做,无可厚非。”
一番话说得斯科特脸上红红白白的好不尴尬,旁边的多梅尼连忙开口替他解围:“汪,你们不也有句话说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吗?何况以汪的肚量,只怕可以跑马了吧。”
汪直大笑出声:“多梅尼先生,果然好口才啊,如果我再要装糊涂的话,似乎就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还有没有和汪船主继续合作的机会呢?”一旁的孟弗连忙见缝插针开口询问。
“那是自然,只是不知道诸位这一次又有多少诚意呢?”汪直笑笑地端起了手边的茶盏。
“白纸黑字,我们会和汪签合同书。”多梅尼再次开口。
“价格上尽量优惠。”孟弗跟着点头。
“其他人呢,会不会有意见?”汪直笑着看了一眼其他人。
“没有没有。”其他人连忙摇头,尴尬的斯科特也跟着点了点头。
“那么既然这样的话,价格上到底你们能开到多少呢?”汪直稍稍朝后退了一下,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还好他住的地方并不是按照日本人的居室所造,也因为根本就没有榻榻米之类的东西,更不会没有椅子招待客人,当然,自己的习惯还是最重要的,做了三十年左右的大明朝人,突然改为要培养出日本人的习性,还真是不习惯呢。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后,改为由多梅尼负责发言,他试探地伸出手去,比了一个数字:“汪,每把枪这个价如何?”
汪直笑了,“多梅尼先生,我觉得,既然我们已经决定要合作了,双方都要表现得有诚意一点儿不是吗?”
多梅尼顿感狼狈,再和其他人换了个眼色后,重新伸出手去,“这个价如何?”
汪直却没有应声,只是慢悠悠地饮茶。
束手无策的多梅尼最后只好咬牙给了他最后一个数字,“汪,只能这样了,你不能让我们一点儿也不赚吧?”
汪直含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自己伸出手去比了一个数字,“这样如何?”
“汪!”在座的葡萄牙商人顿时叫了起来,顺便在心里流了下冷汗。
因为汪直给他们的价格几乎已经和他们私下讨论的底线差不了多少了。
“怎么?这个价格对于诸位来说,恐怕已经是相当公道了。”汪直展眉一笑,“难道诸位不是这么认为的吗?”
继续冒冷汗的众人尴尬得面面相觑,实在是心里暗疼不已。
看来跟汪做生意的话,最好做好别妄想蒙骗他的准备。
看着诸人的反应,汪直猜得出来自己所给的这个价格到底如何了。
冒完冷汗的众人终于恢复正常了,多梅尼的眼角不停地抽搐着,牙疼似的开口:“……行,就按照这个价格吧。”
“汪,我们现在就要签订好合同吗?”蒙弗还想拖久一点儿,想在他对他们松懈的时候看看有没有让他们能找到新的合作机会的可能。
“怎么?不可以?之前我们谈的反正都差不多了,把新的补充进去就可以了。”汪直笑着看了他一眼。
“当然可以。”唯恐生意泡汤的多梅尼连忙开口。
汪直突然又开口道:“对了,还有一个条件要加进去。”
众人心里顿时又打了一个突,顿时齐刷刷地看向了他,“什么条件?”
“我希望,”他慢悠悠地开口,“枪支生意,由我一个人来做,以后的合作将只有我们两方,不会再出现其他商人来抢生意。”
众人再次冒出一头冷汗。
真绝,简直就是把所有的门路一起给他们封死了。
“汪……”天主教修士扎比耶鲁终于出声了。
汪直看着他微微扬了下唇,“扎比耶鲁,我始终都是生意人。”
一句话堵住了扎比耶鲁未尽的请求。
环视一眼沮丧的葡萄牙商人,他笑着开口:“如果大家对此没有意见的话,我们就正式将这次的生意确定下来吧。”
话都被他说完了,别人还能说什么?
无奈的葡萄牙商人们只好点头同意,将此次的生意白纸黑字清晰地落实了下来。
汪直的唇再次微微地扬了起来,含笑的目光朝房间内遥遥望了出去。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她的面前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这一次如果不是她帮他下了那个决定的话,只怕他根本没有办法在现在拿到这笔生意。
他想对她的说的话,又岂止是感谢两个这可以形容的?他几乎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她能够分享他此刻的心情到底如何,想让她明白,原来他是这么地希望,她能够留在他的身边。
不是因为生意上的关系,只是因为他从她身上,找到了她不得不让人喜欢的特质,每一方面,都是她吸引到他的地方,不是因为她的某些特质可以帮到他,而是因为只有当那些特质存在的时候,她才是一个完整的她。
等到合约签好,他希望,可以第一时间飞奔过去看她。
什么叫做乐极生悲?
听听六本木老板娘一大早的叫声就可以知道从天堂到地狱之间的悲喜差别究竟在什么地方了。
明明是很好的天气。
早晨的阳光透过院子中的树木斑驳明黄地洒了进来,抬头看的时候似乎还能隐约可见一圈一圈的光晕,带着炫目的光彩。
但是这样美好的清晨,却被老板娘一声惨叫给打破了,几乎在那个瞬间,旅馆里所有的人都被吓得跑到了院子里,东张西望地寻找老板娘的踪迹。
“出了什么事?”矢吹茫然地看向上杉。
上杉则同样茫然地回答:“不知道,老板娘人呢?”
三四郎朝老板住的地方看过去,“难道老板娘的嫁妆失踪了?”
不然干吗叫这么惨?
岑夫子抱着算盘看着三四郎,“小跟班,你不去看看老板娘出了什么事?”
“我……”三四郎才张开嘴,就见一个人影“刷”的一下风卷残云般地刮了过来。
老……老板娘?
只见她此刻黑发凌乱,没梳没挽,衣服甚至都没有穿戴整齐,留了根衣带在早晨的清风中飞来荡去,赤着脚就奔到了众人面前,一只手还拈着一张被墨糊得一塌糊涂的纸,上面甚至还在湿答答地滴水。
再看老板娘此刻的神色,又是懊恼又是心疼,一边皱眉一边跳脚地问着众人:“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众人茫然地看着她发癫,终于吴婶开了口:“老板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十一万两银子嘛,就这么飞了!”衣秀峰心疼地看着那张纸,想着上面本来白纸黑字清楚地写着的十一万两银子就这么被水一泡给泡没了,愈想就愈是心疼。
不要是不要的事儿,但是弄丢却是弄丢的事儿,这两者可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什么十一万两银子?”众人再度发问。
“就是汪直给我的欠条嘛!”她跳着脚开口,“我早晨拿衣服的时候,这张该死的欠条居然敢就那么轻飘飘地咻一下飞到了脸盆里,现在好了,别说十一万两银子,半两银子它也不值了。”
好心疼!
听完她的话的众人额头顿时冒出一颗大大的冷汗,三四郎终于开口:“原来老板娘还惦记着那十一万两银子?”
“我还以为老板娘跟汪船主这么‘熟’了,早就忘记那张欠条了呢。”吴婶笑眯眯地开口。
“难道那张欠条还在吗?”岑夫子好奇地开口,“按照老板娘的习惯,哪有拖了那么久还没要回来账的可能?”
说完话的众人默契地相互看了一眼,“既然以前都没有收回这个账,那么现在欠条没了也就没了,反正看起来老板娘你也没怎么想着要收回这笔银子,现在去要的话,就别让汪船主说你小家子气了。”
这些人……太过分了!
不安慰她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她别小家子气?
十一万两银子呢,又不是一两银子,就算是她不要,欠条摆在那里她暗爽一下也不可以吗?
清晨的微风吹起老板娘凌乱的黑发,连带吹痛她一颗脆弱的……呃,心。
不请自入走进院内的某人好笑地敲了敲身后房间的窗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众人顿时回头,一个个笑得分外谄媚,“汪船主,你今天这么早就来了?”
“嗯。”汪直应了一声,看着衣秀峰别扭的样子开了口,“你们老板娘怎么了?”
众人回头看一眼老板娘慢慢走远的萧瑟背影,突然笑了起来,“汪船主,老板娘可就交给你了,这事儿可跟你有关系呢。”
汪直看着他们说完就各干各的事去了,疑惑地抬头看一眼衣秀峰,连忙追了上去。
“……不安慰我,还要打击我……”她还在碎碎念,一边走一边抱怨连连。
“打击你什么了?”他好奇地开口问她。
衣秀峰一抬头看见是他,顿时把手里那张早就看不出原样的纸气恼地塞进他的手里,“你看。”
这是什么?
汪直看着手里那张被墨染的根本看不出原貌的纸,“你让我看这个?”
“难道你认不出来这张纸是什么了?”衣秀峰更加郁闷。
汪直摇头,“都已经糊成这个样子了,我怎么能看得出来?”
衣秀峰委屈地在他耳边大叫:“就是你欠我的那十一万两银子嘛,现在好了,连你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你是说……那张欠条?”汪直难以置信地笑了起来,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那张纸,“它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还说呢,现在好了,不用你否认,我自己都看不出来它的样子了。”一把抓着那张纸,泄愤似的扭成一团,手上也沾染了些许墨渍。
“干吗那么生气?”他扶着她的肩把她推回房间,自己却站在门外,“你先梳洗好,然后我们再来讨论这张欠条的事。”
衣秀峰这才发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狼狈,顿时羞得“啪”一声关上房门做鸵鸟去了。
站在门外的汪直禁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片刻后,衣秀峰才收拾整齐地出现他面前。
丹色重衣上绣着层层的蝶,袖口处饰以如意纹,黑缎压底,看起来明艳而绚烂,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小小白玉簪镶嵌其中,更衬托得黑发如瀑。
常人穿衣服,一般不会用这么浓重的色彩,但是她却经常这么穿,再加以自身眉目清晰如画,更是与衣服相得益彰。
她推开门的瞬间,想到自己刚才疯婆子似的样子估计被他都看光了,忍不住有些尴尬,“刚才……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汪直忍不住笑了,一边笑一边点头,“好,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还笑!”她干脆伸手去掐他,“不许笑!”
“好好,我不笑。”他连忙把笑意咽了下去。
“这还差不多,”她满意地收回手,“但是那张欠条怎么办?”
“你想问我要回欠条上的款项?”他看着她,颇为玩味地询问。
“也不是啦,”她白了他一眼,“要是真的想问你要,早就要了,哪还能等到这个时候?我就是喜欢……你欠我的感觉。”
她甜甜地笑了起来。
汪直笑了,“只是喜欢我欠你吗?”
她频频点头,得意地开口:“不论怎么说,只要那张欠条在我手上,你就撇不清和我的关系了。”
某人刚才还那么害羞,现在的脸皮却突然又厚了起来,自我唾弃一下。
“那还不简单,”他笑着拍了拍她的头,“有纸笔吗?”
“怎么我感觉像在拍小狗似的?”她小声地嘀咕,随即开口,“有,我去拿,你是想再写一张欠条给我吗?”
“不是,”他笑着摇头,等她把纸笔拿来以后,写了几行字给她,然后把写好的纸给她,“你看。”
衣秀峰的眼睛顿时瞪圆了,“这是什么?”
“你不是喜欢我欠你吗?这张欠条虽然不是之前的那张,但是却没有写金额多少,随便你写我欠你多少都可以。”他含笑开口。
衣秀峰抓着那张纸看了半晌后突然笑了起来,“原来……原来古代人开支票是这么开的……天,我不行了,太好笑了!”
“那么,”汪直含着笑意看着她,“对于这张欠条你还满意吗?”
“满意,太满意了。”她依旧在笑,突然凑过去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在他颊上吻了一下,笑眯眯地开口,“我好喜欢你。”
汪直愣了一下,看着她带着满脸的笑意看着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腰。
“那你呢,你喜不喜欢我?”她还好意思厚着脸皮问他。
尴尬的汪直抱着她松手也不是,不松手也不是,一张脸几乎都要渗出血来了。
算了,暂时先饶过他,但是下次,她一定要他开口说出来。
他怀中的人儿笑得狡黠,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突然又开口对他说话:“既然你送了这么一张空白的欠条给我,那么我也要送礼物给你。”
“是吗?”他终于恢复了正常。
“是啊,公平交易,礼尚往来嘛。”她得意地开了口。
过了几天后,某个傍晚,衣秀峰神秘兮兮地拖着汪直闪人跑到了野外四处闲逛。
“找我出来什么事儿?”汪直疑惑地问她。
“难道找你就一定要有事情吗?”她哼了一声。
薄嗔浅怒,汪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多日来最开心的一刻便是眼前了。
“我前几天说有东西要送你的嘛,想不想收礼物?”她笑眯眯地四下环顾,坐到了一个小土坡上面。
绿树满眼,野花遍布,夕阳的余晖洒满整个山坡,真是好风景呢。
“什么礼物?”他好奇地开口。
“闭上眼睛。”她愈加神秘,伸手合上他的眼睛。
汪直只觉得眼前一暗,她的手已经遮在他的眼前,“干吗这么神秘。”
“我先说好,我给你的礼物呢,不要问我是从哪里来的,也不要问我它是怎么做出来的,更不可以轻易就让别人看到,即便被别人看到,也不要理会他们的询问,更不要把它主动拿给别人看。”
听起来果然很神秘的样子,他开口问她:“好了吗?”
“好了,睁开眼睛。”她收回自己的手,笑着示意他低下头看着她另一只手里的东西。
那个造型……
“火绳枪?”他疑惑地开口看着似乎像是火绳枪,但是却又既然不同的东西。
“它不是火绳枪,但是作用却和火绳枪是一样的。”衣秀峰笑眯眯地开口,“火绳枪由于火绳的限制,在使用的时候很不方便,而且也太危险了,但是我这把枪却是簧轮枪。”
“簧轮枪?”汪直疑惑地开了口。
“它的使用方法和火绳枪是不一样的,运作原理也不一样,”她把手中的枪各部分的名称拆解给他听,“这是转柄、燧石夹、药锅、磨轮、磨轮制动孔、磨轮主轴、传动炼、主弹簧、磨轮钩杆、钩杆簧片、辅助钩杆、扳机……用的时候是将转柄套上磨轮主轴,然后按照这个方向转动,直到磨轮钩杆前端扣住转轮制动孔,传动炼会在同时绞缠在磨轮主轴上,将主弹簧的长臂往上拉紧,这时磨轮钩杆的另一端就会被辅助钩杆扣住,由钩杆簧片保持两者并且定位,当扳机扣下时,拉动辅助钩杆向后影响到钩杆簧片,松开磨轮钩杆,磨轮钩杆前端就会从磨轮制动孔移开,压缩的主弹簧回复的拉力拉动传动炼,带动磨轮旋转,这时如果燧石夹位于扳下的位置,燧石应该会在磨轮露出的缺口处跟磨轮接触,磨轮上的粗纹会跟燧石摩擦产生火花,火花落入药锅内引燃引药,进而点燃枪膛内的火药,将子弹射出,你看……”
“噗”的一声轻响,她们前面三丈远的地方,有一棵树上多了个枪眼。
汪直惊讶地走了过去,伸手去摩挲那棵树上的枪孔。
衣秀峰得意洋洋地吹了一下枪口,然后把那把枪塞进他的手里,“这个,就是我想要送你的礼物了。”
“它是从哪里来的?”汪直拧眉查看着手里的枪,下意识地脱口询问。
“都说了不要问我它是从哪里来的了,”她抱怨地开口,“你都没有听我的话。”
“但是……”汪直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她阻止了。
“还有,我把这把枪给你,是因为我想着你可以带着它防身,它比火绳枪可小多了,而且相对的也方便许多,你可以把它随身带着,说不定能帮到你。”她笑眯眯地开口,“记着,子弹一定要打在敌人的胸口,绝对不是拿来自杀的武器。”
汪直此刻一颗心全部都被她和这把神秘的枪给吸引了,认真地试着使用这把枪。
衣秀峰则含笑看着他,心里却在庆幸还好他真的没有再继续下去,要不然她怎么跟他解释这把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物品的来历?
抓紧手里的枪,他抬眼看向她,以认真审视的目光将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家很远的,说了你也不知道,那就不说了。”她笑眯眯地开口。
“你不想家吗?”他好奇地问她。
“其实我想回家的话,随时都可以回去的。”她笑笑地看他,“不过呢,我预备把你一块儿拐走,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呢?”
“好啊。”他居然点头了。
她好惊奇地看着他,“你真的愿意?”
“因为我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地方居然能够养育出你这样子的人。”他的目光深沉地落在她的身上。
“不要想着研究我了,”她微笑着开口,伸手取出一卷图纸摊平在地上,“你最近的枪支生意如何?”
“进展得应该还算顺利吧,很多人都来购买,而我们开出的价格虽然比之前葡萄牙人给的低,但是依然有赚钱的空间。”他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一张图纸上,“你拿这张地图来做什么?”
“我们来研究一下嘛,免得到时候你的枪支乱卖,结果改变……”她说话说得太溜,忽然想到下一个词不宜出口,顿时把话又吞了回去。
“改变什么?”汪直果然疑惑地接口询问。
历史。
但是能这么说吗?
她干笑两声:“你也知道,各处的大名们无论怎样争斗,总是会处于一种既定的微妙制约中,如果因为你卖的枪支出现一面倒的情况,你是准备做历史罪人呢?还是准备在日本的历史上做个恐怖的名人,说是因为你而改变了整个日本历史?”
想到那种情况,汪直连忙摇头一笑,“我可不想,我只做我的商人就可以了。”
“所以要看看把枪支怎么卖给他们嘛,比如上杉谦信和武田信玄,如果你卖给上杉谦信一千把火绳枪,那么拥有这种武器的上杉谦信很有可能会打赢武田信玄,但是如果你同时再卖给武田信玄一千把火绳枪的话,他们的实力再次回复到之前没有火绳枪的状态下,”她勾唇一笑,“你既可以赚两份钱,也不不必担心因为你卖出去的枪改变了最终的战争结果,不是很好?”
汪直点了点头,衣秀峰则悄悄地松了口气。
就为了不改变既有的历史,她要在这里不停地挖东墙补西墙,真的好辛苦。
“不过有一个人想买你的枪的话,你就尽管卖给他没关系。”她突然又补了一句。
“谁?”汪直疑惑地开口。
“尾张的织田信长。”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开口,“如果他真的跑来找你买的话……”
“为什么我可以毫无顾忌地把枪卖给他?你认识他吗?”汪直越听越不明白了。
不知道若是告诉他尾张的织田信长在以后会很有名的话,他会怎么想?
“虽然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他这个人,而且……我看好他啊。”她笑眯眯地开口,仿佛在开玩笑。
“别人都说他是尾张国的大傻瓜,虽然自他父亲死后他得以顺理成章地成为尾张下四郡的通知者,但是所作所为依旧浪荡无行,而拥护他的宿老平手政秀更因为他而难以再支撑下去,年初的时候选择于自己的寓所切腹自杀……”汪直不认同地摇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看好他,但是据我所知,北面美浓的斋藤氏和东面骏河的今川氏暂且不说,再往东北的就是甲斐的武田晴信已经开始了他的美浓侵攻战,相模国的北条氏康也预备将正个关东偏远都掌握手中,再往北,就是长尾景虎的势力范围,相比之下,尾张实在太容易让人忽略了。”
“织田信长这个人很难说的,四月的时候,他妻子的父亲斋藤道三想见他一面,本来是想查看一下他到底有没有可利用的资本,说不定可以借机拿下他,胁迫他向他递上降表,但是之后见到织田信长之后,素来有‘腹蛇’之称的斋藤道三却自言说不定他自己的儿子会成为这个女婿的家臣,能让斋藤道三发出这样感叹的人,恐怕不会是一般的人物吧?”衣秀峰举例子给他听。
汪直突然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看好他,所以就多注意了一点儿。”她有点冒汗,真是的,干吗刚才要冒出来那么一句,害她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了。
“是吗?”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当然是这样,难道你以为我注意他是因为他是有名的美男子吗?”她忍不住笑了。
即便是美男子,身高一七○左右的美男子能好看到哪地方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汪直不自在地开口。
“总之,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也不用特别在意,好不好?”她偏着脸儿笑嘻嘻地开口,“不要在心里东想西想的,小心脑细胞死得又快又多。”
汪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把所有的问号埋入心底,然后像她说的那样,没有继续在意。
但是问号始终都是问号,横亘在心里,只怕三不五时就会跑出来骚扰他一番了。
衣秀峰将地图收了回来,看一眼被暮色笼罩的山坡,拉了拉他的衣袖,“走不走?”
“要回去吗?”他问她。
“不要,我们随便走走吧。”她站起身来,看着他微笑。
“随便走走?”他狐疑地挑眉。
“对,”她附身上前,俏生生一笑,随即低身开口,“因为……我们需要培养一下感情。”
汪直的脸再次呈现出诡异的红晕,她却自顾自地走开,翻身坐上那匹他们骑来的马儿身上,随即对他极具魅惑力地招招手。
他走过去跟着上了马,对她低声轻语:“要走到哪里?”
她笑了,“哪里都可以。”
他突然想起那一夜的橘色灯笼。
正值他孤寂的时刻,小小的橘色火光如同引路明灯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从此,他眷恋上了那一点温暖,便再也没办法忘记。
“难道不是因为我吗?”衣秀峰笑着半真半假地抱怨。
此刻,他们正站在六本木原址的房檐下,夜色笼罩着他们,远远的能看到不知何处的一点灯光,在夜色中隐隐约约摇摆不定。
“那个时候看到的那一盏灯笼的光给我的印象可能太深了,所以……没有办法忘记。”汪直有些尴尬,虽然在夜色里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他却还是轻轻地把脸侧到了一边去。
“那么,我当时真该叫矢吹或上杉来为你守门。”她笑了起来。
他却轻轻摇了下头,“不,我还是庆幸,幸好执灯的人是你……”
“所以才会冲动地抱住我?”她偷笑,幻想他抱住矢吹或上杉的样子。
他无奈地笑着开口:“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女子,怎么说出来的话居然、居然……”
“居然这么惊世骇俗?”她笑着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胸口,“但是我确定我不是男人,所以请放心。”
他却伸手握住她的手,静静地站在这一片房檐下。
心里有掩饰不住的欢喜,身边的这个女子,说她喜欢他呢。
仿佛从她开口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的世界便没有了孤寂和冷清,变得繁花似锦起来,过往的阴影虽然还是存在的,但是因为她,他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仿佛他终于可以勇敢地面对过去现在未来所有的难题了……
衣秀峰悄悄看向他脸上沉思的表情,没有说什么话出来,只是任他握着手,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他总是容易在脸上露出那么萧疏的表情来。
他现在有名有利,谁不知道西都的汪船主?枪支生意的促成后即便连附近的大名们也都不得不卖给他三分薄面,她却又怎会总察觉得他某一丝郁郁不快的情绪?
但是却又是因为那一丝郁郁不快,让她注意到他。
那是特属于他的、让她着迷的味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快活的事情?”她低声开口。
汪直侧脸问她:“怎么会这么说?”
“从我一开始见你,就觉得……”她皱眉看着他,手指抚上他的眉,“你不快乐,开始我以为只是因为烈港的事情,但是如今西都如此繁华,你却还拥有这样的表情……是为了什么?”
他拉下她的手,淡淡一笑开口:“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她突然笑了,“你知道我当时从房顶上跳下来的时候,就是因为你脸上的这种表情吗?”
“是吗?”他为了她的话而挑眉相向。
“你以为呢?”她看着夜色中他朦胧而模糊的样子,“我就是喜欢你那个样子,因为那会让我觉得让你快乐起来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你说话……一定要这么大胆吗?”他觉得脸上又开始微微燥热。
“那么,你会觉得很讨厌吗?”她反问。
“不会,”他微微扬起唇,黑暗给了他奇异的勇气,让他得以开口把平时一些说不出口的话顺利地说了出来,“事实上,我很开心,或许我是个自私的人吧,我不敢主动把我自己的感情表露出来,而你的出现……让我根本不必想着要怎么表达、只需要接受就可以了,我喜欢并且享受着这一切,所以,我很感激你。”
“只是感激而已吗?”衣秀峰只觉得一颗心怦怦怦跳得好快,只好努力屏息凝神静等着他的下文。
“不只是感激……”他叹了一声,却突然没有再往下说下去。
“还有什么?”她努力想问出她希望的答案。
“喜欢,”他终于正视自己的感情,“是喜欢吧。”
“谁喜欢谁?”她笑着开口。
“我……喜欢你。”不自在地抹一下脸,却没办法掩住眼中的笑意。
“但是我比较喜欢你。”她好无奈地叹息,“都说喜欢得多一点儿的那个人会比较辛苦。”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辛苦。”他笑意微微,好笑地看着她讨价还价似的样子。
“那你可要说到做到。”自觉已经脸皮厚到不能再厚的某人开始见好收兵。
“嗯。”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又站了片刻,他终于再次开口:“我送你回去。”
“好。”笑着任他带她上马,朝五岛方向策马行去。
夜色中有凉薄的风划过脸颊,一颗心更趁机飞到不知名的高处,晃晃悠悠的,却因为身边的人,而终于慢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