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明枫轻轻抚着倚天剑剑身,仰首长笑道:“不枉费我花了两年多的心血,这柄宝剑终于落在我手里了。”眼前突然白影幌动,一个白衣人形若鬼魅,掠到他身前,正是杨慕非。衣明枫骇然失色,飘身疾退数步,喝道:“尊驾是人,还是鬼?”原来,时间虽仅隔大半年,但杨慕非因饱尝人间疾苦,满脸风尘之色,两鬓亦是苍然如雪,是以衣明枫并未认出。杨慕非凄然一笑,道:“大哥,小弟得罪了!”右手向前微微一探,便将倚天剑轻轻巧巧的夺了过来,正是打狗棒法中的一招“狗口夺杖”。
衣明枫吃惊不小,急急的道:“兄弟,是你么?你怎么变成这付模样了?”杨慕非苦笑道:“大哥,往事不堪回首,我已不想再提。倚天剑本就应归峨嵋派所有,你又何必强取豪夺呢?”衣明枫摆手说道:“兄弟,你不会明白,我为了得到这柄宝剑,付出了多少心血!总之,大哥非得到它不可。”杨慕非道:“若小弟偏不许呢?”衣明枫咬牙道:“那就别怪我不顾兄弟情谊了。咱们今晚干杯绝交!”说着,从欧阳锋墓前端起一碗水酒。
杨慕非也端起一碗酒来,叹气道:“大哥,我们相约在此煮酒论剑,想不到喝的却是绝交酒!”衣明枫朗声说道:“从此而后,咱们往日的交情一笔勾销。在场诸人,俱为证见。”杨慕非道:“待会交手,大哥切不可手下留情。小弟若然不慎死在你手底,也只能算是我时乖运蹇。”说着举起酒碗,一饮而尽。衣明枫也将一碗酒喝干了。
杨慕非扔了酒碗,缓步走到南宫琳身前。南宫琳与他目光相接,只见他眼中温柔无限,那眼神甚是熟悉,不由得呆呆一怔。杨慕非倒转剑柄,柔声说道:“南宫姑娘,这是贵派的宝剑。请姑娘收下!”南宫琳接过倚天剑,敛衽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叔!”杨慕非胸间如受大铁槌猛力一击,剧痛无比,突然仰首大笑道:“大叔,大叔。哈哈!”南宫琳觉他长笑声中大有悲凉之意,不禁愕然,心想:“这位大叔怎么了?”蓦地里见他回身跃起,左掌轻扬,往衣明枫头顶上空拍出。衣明枫闪身相避,右掌斜掠,荡开杨慕非拍来的那掌,使的正是乾坤大挪移心法。
杨慕非恍若不见,右手高举额前,左掌顺势轻飘飘的捺出,正是黯然销魂掌中的一招“废寝忘食”。衣明枫喝道:“好功夫!”右掌斜引,左手变掌为抓,搭向对方肩头。顷刻间已拆了数十余招,衣明枫身形一幌,欺到杨慕非怀里,左手疾扬,向他丹田要穴拂去。杨慕非倏地向后一个急翻,头下脚上,倒着身子,呼呼拍出一掌,正是黯然销魂掌中的一招“倒行逆施”。
衣明枫大惊,右足着力一点,身子向斜刺里射出,只听嗤的一响,胸口衣服已被杨慕非掌风挂破了一条大缝。杨慕非纵前抢攻,双手有若狂风暴雨般,“杞人忧天”、“孤形只影”、“六神不安”,接连三招,向衣明枫胸前捺去,待转到第四招“面无人色”时,脸上忽喜忽怒,似哀实乐,神情瞬间百变。这一招专用以慑人心智,与湘西摄魂术有异曲同工之妙。衣明枫一见,登时心旌神摇,如痴似醉,身子摇晃不定。杨慕非冷眼看地,左手轻抚喉口,使一招“饮恨吞声”,右掌轻飘飘的捺出。衣明枫不及闪避,只得仓促招架,硬接了这一掌。砰的一响,两人掌力相接,杨慕非身子一幌,后退了两三步,衣明枫却身不由主的飞跌了出去。
杨慕非双手一拱,道:“大哥,承让!”衣明枫嘴角津津流血,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凄然大笑道:“想不到我衣明枫苦练武功数十载,到头来却输给了一个乳臭未干的浑小子!”左手高举过头,便要往自己脑门拍下,突觉手腕倏地一麻,原来杨慕非已扣住了他脉门。衣明枫怒道:“杨慕非,你不要欺人太甚!”杨慕非道:“大哥,比武胜败,算得了甚么?你又何必如此在意哪?”衣明枫冷笑道:“你比武胜了,自然怎么说都可以。若你输了呢?”
杨慕非凄然道:“大哥,小弟纵是输了,也不会如此想不开。我一生之中所受疾苦,不知要胜过此事千百倍。”衣明枫见他眼中泪光莹莹,真情毕露,不由得大为感动,含泪说道:“兄弟,衣某不配作你的大哥。”杨慕非道:“大哥,你我既义结金兰,一生便永为兄弟。岂可因却才一时愤慨,而断送了兄弟情谊?”衣明枫咽声道:“兄弟,你还认我这个不肖的大哥?”
杨慕非握着他的手说道:“大哥,去年之约,兄弟仍铭记于心,不敢相忘。”衣明枫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咱们兄弟俩今夜便一醉方休。”两人引吭长笑,展开绝世轻功,向华山之巅疾奔而去。南宫琳急急叫道:“大叔,小女子还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哪。可否相告?”只听得杨慕非遥遥应道:“山野之人,贱名何足挂齿。南宫姑娘,保重!”但见冰轮横空,银光泻地,早已不见两人的踪影。
南宫琳茫然若失,转过身来,只见空山寂寂,冷月无声,慕展元等人已不知于何时悄悄的离去了。她轻声叹了口气,缓缓的走下山来。忽见山道旁林子里白影微闪,有人埋伏其中。南宫琳心下一惊,急忙闪身躲在山石之后。猛听得东南角马蹄声如雷,数十骑从苍茫夜色中迎面驰来,却是一小队元兵。
过不多时,那三十余名元兵便驰到山脚之下。南宫琳探首张望,只见他们怀里大都搂着一个哭啼啼的汉族女子,马鞍上还一左一右,悬着两个沉甸甸的钱褡子,似乎满载着抢掠而来的财物。蓦地,林子里呼啸连连,五条人影纵身扑出,当先一人喝道:“蒙古鞑子,竟敢在中原烧杀掳掠,胡作非为!看我白莲教替天行道,荡魔除妖。”各挺兵刃,向那小队元兵冲杀了过去。这五人均是白莲教中的三流高手,手起刀落,片刻间便将元兵斩杀干净。南宫琳心中大快,忖道:“早就听说白莲教揭竿起义,公然与蒙古鞑子对抗。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猛听得一个白莲教弟子笑道:“花堂主,这些女子中有几个姿色还不错,我们兄弟五个便分了罢!”那花堂主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兄弟们,上!”说着,恶狠狠的向一名女子扑去。这二十余名被掳女子怎料到刚逃离虎掌,又落入狼爪,吓得尖声大叫,花枝乱颤,抖缩成了一团。那些白莲教弟子,纵身将几名女子扑倒在地,大声淫笑着,伸手撕扯她们胸前衣衫。
南宫琳见状大怒,心想这些白莲教弟子的行径,与蒙古官兵又有何差别,当下从大石之后飞身跃出,倚天剑剑光如雪,将那五名白莲教弟子,一个个透胸刺死。她收剑回鞘,翻身跨上一匹白马,狠狠抽了一鞭。那白马吃惊,撒开四蹄,向西南方疾驰而去。
正是:草合离宫转夕晖,孤云飘泊复何依?
山河风景元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
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
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