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力民在庆幸,自己来得正是时候。再晚些来,一旦动迁走了,打听徐老伯的新地址,就麻烦了。
公用水龙头旁有人在洗拖把,用力刷洗的拖把把水珠溅出了水兜。应力民避开一点水龙头,辨别着门牌号,踏上一截晦暗陡峭的木楼梯。他记得,徐继阳的家是住在二楼上的客堂里。在石库门房子里,二楼的客堂间是位置最好的一间屋子了。
客堂间的门敞开着,上海的老住户们都这样,在互相熟悉的弄堂里,早上起来开了门,只要不离开家,那扇大门总是敞着的。
应力民迟疑地站在客堂间门口,客堂间里,一位五十来岁的中年女子朝着他转过脸来,目光警惕地盯着他。
“你找谁?”
应力民咽了一口唾沫,客气地问:“这里是徐继阳老先生家吗?”
“你找他有什么事?”中年女子离座站起来,迎着应力民走到客堂间门口。
“噢,”应力民猜不透这个女人的身份,忖度着道:“我是他女儿一起插队的知青,几年前我来拜访过他……”
中年女子脸颊上一阵抽搐,她没等应力民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徐继阳去世了……”
“啊?”应力民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前年大热天,太热了,他熬不过去,就……”中年女子说着,眼圈一红,伸手抹了抹眼角,接着说,“留下了我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说话间,应力民从中年女子的眉眼之间,一下认了出来,几年前他来探望徐继阳老先生时,这女人也在客堂间里,还给他倒了一杯茶来,当时他从她的衣着举止,认为她是个钟点工,现在想来,她不仅仅是钟点工,她很可能是徐继阳老先生续弦的老伴。应力民不便妄然发问,只得小心翼翼地打听:“这几年里,有关于他女儿徐眉的消息吗?”
“没有,没有,”中年女子双手一摊,不无怨尤地说,“我对不晓得多少人说过了,我不知道什么徐眉,也从来没见过徐眉,老头活着的时候,从来不对我提起徐眉。这一两年也不懂是怎么回事,总有像你一样的陌生人,上门来打听徐眉、徐眉的。”
楼梯上一阵响,应力民转身望去,走上来二男一女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位男子,未说话就露出笑容:“林大姐,我们动迁组又上门来了,想同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