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不灭性」,《礼经》所戒。兼古今人气禀厚薄亦自不同,如疏食水饮之类,更当量体力所宜,不可使致疾病。
仁人之事亲如事天,一毫不用其极,则非事天之道。如昔人荐芰之类,皆以私事亲,非以天事亲。
丧礼废弛已久,若曰亲族未安,习俗未喻,则向日同堂共讲「胜文公问丧」一章矣。盖在己而不在人也。
《行实》须削去浮华,直书事实。若有增饰,则心已不诚,非所谓事亲如事天也。
丧礼,今人所谓「触碍掣肘,不得****」之语,最为害事。盖遇事望风,以此等语言自恕,则********,无一事可为矣。要当反己尽诚,极力以感动之。是心人所均有,安有不动者。彼之未动,乃我诚未至之明证也。
忧患中最是进德处,深味自致之语,识情性之极,而以哀敬持之,则心之本体,斯常存矣。
烧丹事,适以问张守,乃其内人虚怯,附兰溪医者烧一两耳。传闻过实,乃如是。然益知居人观瞻之地,尤须事事警省,渠甚感见爱之意也。
葬地但得深稳高燥,不必太求备也。缓葬,《春秋》所深讥。略去拘忌,乃易就。
「不拯其随」之义,固由有所制,然必可随者始随之,亦必尽所以拯之者,非未尝拯而遽随也。
天地间何物不有,要皆丕冒太和之内。胸次须常乐易宽平,乃与本体不相违背。
日来圭角突兀之病虽去,而偷惰因循之病复易生,每切自警。不问在朝在野,职分之内不可偷惰,职分之外不可侵越,自然日用省力。
讲论治道,不当言主意难移,当思臣道未尽;不当言邪说难胜,当思正道未明。工夫到此,必有应也。(以上《与潘叔度》。)
为学工夫,涵泳渐渍,玩养之久,释然心解,平帖的确,乃为有得。「天高地厚,鸢飞鱼跃」之语,恐发得太早。
《书》曰:「若药不瞑眩,厥疾不瘳。」若百事安稳,无违情咈志而可以成就,则君子当满天下。惟其不然,所以贵于用心刚而进学勇。(以上《答潘叔昌》。)
切要工夫,莫如就实。深体力行,乃知此二字甚难而有味。
行有不得者,反求诸己,而己不敢他咎。(以上《与乔德瞻》。)
前书所论甚当,已尝为子静详言之。讲贯诵绎,乃百代为学通法。学者缘此支离泛滥,自是人病,非是法病。见此而欲尽废之,正是因噎废食。然学者徒能言其非,而未能反己就实,悠悠汩汩,无所底止,是又适所以坚彼之自信也。诚深思之!
论致知则见不可偏,论力行则进当有序。并味此两言,则无笼统零碎之病。(以上《与邢邦用》。)
大凡人资质各有利钝,规模各有大小,此难以一律齐。要须常不失故家气味,所向者正,所存者实,信所当信,耻所当耻,持身谦逊,遇事审细。如此,则虽所到或远或近,要是君子路上人。(《与内弟曾德宽》。)
坐谈常觉从容,临事常觉迫切,乃知学问无穷,当益思所未至。
居官临事,外有龃龉,必内有窒碍。盖内外相应,毫发不差,只有「反己」二字,更无别法。(以上《与载在伯》。)
欲求繁中不妨课程之术,古人每言「整暇」二字。盖整则暇矣。
微言渊奥,世故峥嵘,愈觉工夫无尽。尝思时事所以艰难,风俗所以浇薄,推其病源,皆由讲学不明之故。若使讲学者多,其达也,自上而下,为势固易;虽不幸皆穷,然善类既多,气焰必大,熏蒸上腾,亦有转移之理。虽然,此特忧世之论耳。「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所性不存」,此又当深致思也。
思索不可至于苦,玩养不可至于慢。
承上接下,最是亲切工夫。吕与叔所谓「严而不离,宽而有闲」,殊有味。
持养之久,则气渐和。气和,则温裕婉顺,望之者意消忿解而无招咈取怒之患矣。体察之久,则理渐明。理明,则讽导详款,听之者心喻虑移而无起争见却之患矣。更须参观物理,深察人情,以试验学力。若有窒碍龃龉,即求病源所在而锄去之。
知犹识路,行犹进步。若谓但知便可,则释氏「一超直入如来地」之语也。
所谓无事者,非弃事也,但视之如早起晏寝、饥食渴饮,终日为之而未尝为也。大抵胸次常令安平和豫,则事至应之,自皆中节,心广体胖,百疾俱除。盖养生、养心同一法。
房族间事,当尽诚委曲,晓譬感切之,尤须防争气。若有毫发未去,则招咈激怒,所伤者多矣。若事果不可为,当体「不可贞」,之义。此必诚意已尽,自反已至,方可。
敬字固难形容,古人所谓「心庄则体舒,心肃则容敬」,两语当深体。
收敛凝聚,乃是大节目。至于察助长之病,乃是节宣之宜。(以上《与学者及诸弟》。)
(梓材谨案:谢山所录《东莱遗集》一百二十八条,今移为《附录》三条,移入《景迂学案》二条,《周许诸儒》一条,《武夷学案》一条,《五峰学案》一条,《玉山学案》二条,《晦翁学案》四条,《南轩学案》三条,《艮斋学案》五条,《止斋学案》二条,《龙川学案》一条。又二条与《复斋学案》复出,删之。又移入《象山学案》二条,《清江学案》一条。)
附录
寿皇喜看《庄》、《老》,盖德寿之余风。儒臣多以此箴规,而东莱言之尤切,以为当读《中庸》、《大学》之书,不当流于异端。(补。)
尝与江端明书曰:刘子澄传道尊意,是时以四方士子业已会聚,难于遽已,今岁悉谢遣归。
祖望谨案:此即象山谓「伯恭在衰绖中,而户外之屦恒满」者也。南轩亦尝问朱子曰:「伯恭聚徒,世多议其非者。」观此条,则先生因玉山之言而止,亦善改过者。
又《与朱侍讲书》曰:某以六月八日离辇下,五日而张丈去国,群阴峥嵘,阳气断续,理自应尔。然以反己之义论之,则当修省进步处甚多,未可专咎彼也。
又曰:请祠便养,未报,而有召试之命,已复申前请矣。傥得如志,闭户为学,殊为侥幸。或敦迫而出,亦唯以心之所安条对,然后徐度进退之宜。要之,所学未成,轻犯世,故招尤取累,不若退处之为得也。向来一出,始知时事益难平,为学工夫益无穷,而圣贤之言益可信。
张南轩与先生书曰:尊兄于寻常人病痛,往往皆无之,资质固美。然若只坐在此上,却恐颓堕少精神。惟析夫义理之微,而致察于物情之细,每存正大之体,尤防己意之偏,扩而充之,则幸甚!
又曰:去年闻从学者甚众,某殊谓未然。若是为举业而来,先怀利心,岂有利上诱得就义之理。但旧已尝谢遣,后来何为复集﹖今次须是执得定。亦非特此事,大抵老兄平日似于果断有所未足,时有牵滞,流于姑息。虽是过于厚,伤于慈,为君子之过,然在他人视我,则观过可以知仁,在我则终是偏处。仁义常相须,义不足,则仁亦失其正矣。
又《与朱元晦书》曰:伯恭真不易得,向来聚徒颇众,今岁已谢遣。然渠犹谓前日欲因而引之以善道。某谓来者既为举业之故,先怀利心,恐难纳之于义。大抵渠凡事似于果断有所未足。
又曰:伯恭近来于苏氏父子亦甚知其非。向来渠亦非助苏氏,但习熟元佑间一等长厚之论,未肯诵言排之。今颇知此为病痛矣。
又曰:伯恭爱弊精神于闲文字中,徒自损,何益!如编《文海》,何补于治道,于后学﹖
又《答陆子寿书》曰:伯恭亦坐枉费心思处多。(以上补。)
朱子曰:《文鉴》编得泛,然亦见得近代之文。如沈存中《律历》一篇,说浑天亦好。
又曰:《文鉴》编康节诗,不知怎生地那「天向一中分造化,人从心上起经纶」底诗,却不编入。
又曰:向见说《左氏》之书,极为详博。然遣辞命意,亦颇伤巧矣。
又曰:博杂极害事。伯恭日前只向杂博处用功,却于要约处不曾子细研究。如《阃范》之作,旨意极佳。
又曰:伯恭之学,大概尊《史记》。不然,则与陈同甫说不合。同甫之学正是如此。
又曰:其学合陈君举、陈同甫二人之学问而一之。永嘉之学,理会制度,偏考究其小小者。惟君举为有所长,若正则则涣无统纪,同甫则谈论古今,说王说霸,伯恭则兼君举、同甫之所长。
又曰:伯恭讲论甚好,但每事要鹘囵说作一块,又生怕人说异端俗学之非,护苏氏尤力,以为争较是非,不如敛藏持养。
又曰:伯恭无恙时,爱说史学,身后为后生辈胡涂说出。一般恶口小家议论,贱王尊霸,谋利计功,更不可听。
又哭之曰:呜呼伯恭!有蓍龟之智而处之若愚,有河汉之辩而守之若讷。胸有云梦之富而不以自多,辞有黼黻之华而不易其出。此固今之所难,而未足以议兄之髣也。若乃孝友绝人而勉励如弗及,恬淡寡欲而持守不稍懈,尽言以纳忠而羞为讦,秉义以饬躬而耻为介,是则古之君子尚或难之,而吾伯恭犹欿然而未肯以自大也。盖其德宇宽洪,识量闳廓,既海纳而川渟,岂澄清而挠浊。矧涵濡于先训,绍文献于故家,又隆师而亲友,极探讨之幽遐。所以禀之既厚而养之深,取之既博而成之粹。宜所立之甚高,亦无求而不备。故其讲道于家,则时雨之化;进位于朝,则鸿羽之仪;造辟陈谟,则宣公独御之对;承诏奏篇,则右尹《祈招》之诗。上方虚心而听纳,众亦注目其敷施。何遭时之不遂,遽萦疾而言归。慨一卧以三年,尚左图而右书;闲逍遥以曳杖,恍沂上之风雩。众咸喜其有瘳,冀卒摅其素蕴。否则传道以著书,抑亦后来之程准。何此望之难必,奄一夕而长终。增有邦之殄瘁,极吾党之哀恫。呜呼哀哉!我实无似,兄辱与游。讲摩深切,情义绸缪。粤前日之枉书,尚粲然其手笔。始言沈痼之难除,犹幸死期之未即;中语简编之次第,卒夸草树之深幽。谓昔腾笺而有约,盍今命驾以来游。欣此旨之可怀,悼讣车而偕至。考日月之几何,不旦暮之三四。呜呼伯恭,而遽死邪﹖吾道之衰,乃至此邪﹖
问东莱之学。朱子曰:「伯恭于史,分外子细,于经却不甚理会。尝有人问他,忠恕,杨氏、侯氏之说孰是。他却说,公如何恁地不会看文字,这个都好看来。他要说『为人谋而不尽心为忠,伤人害物为恕』,恁地时方说不是。」门人曰:「他是相戏浙间一种史学,故恁地﹖」曰:「史学甚易,只是见得浅。」
李微之曰:伯恭以进《文鉴》,为陈骙所诋。其后侂冑方以道学为禁,史臣亦据骙言诋之。然伯恭既为辞臣丑诋,自当力逊职名,今受之,非矣。直卿亦以予言为然。(补。)
叶水心《习学记言》曰:东莱吕氏殁,陈亮祭之曰:「孔氏之家法,儒者世守之,得其麤而遗其精,则流而为度数刑名。圣人之妙用,英豪窃闻之,徇其流而忘其源,则变而为权谲纵横。盖尝欲整两汉而下,庶几复见三代之英。方夜半之剧论,叹古来之未曾。」夫孔氏亦岂于家法之外别有妙用,使英豪窃闻哉!亮尝言程氏《易传》似桓玄起居注,吕氏黾勉答之。所谓夜半剧论者,吕氏尝笑以为自知非豪杰,被同甫差排做,盖难之也。(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