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冷灵岩路,披麻送国殇。万人争负土,烈骨满山香。---这是李根源在1932年写的一首题为《奉安东战场阵亡将士忠骸》的五绝。
我们疾跑到操场。新老兵终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融入为了一个整体。
队列完毕。韩勋正步走到队伍前列,手里拿着一本册子惹眼的扫视着我们,他的眼光在一百多个脑袋、身上停留了数秒,随后语气激昂地说,“弟兄们,接上峰命令,明日早,我们连将在营长的带领下,作我师远征先遣营,随军第一个向缅甸境内挺近,合英吉利国、美利坚国盟友,共击缅甸境内日本法西斯势力。这是我们中国当代军人第一次出国门作战,举国乃至全世界的焦点都集中在这里,希望各位弟兄共勉共励,定要展中华军人之傲气,施我族辈军人之铁血,为国争光!”
又要跟日本人打仗了。我们心里的第一个反应如是。只是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
早听说过重庆政府在沿海运线被日军占领和阻断后就积极修建了滇缅公路,在累死人马数以万计之后,这条滇缅公路成了我们和外界支援资备接应的血脉线,胃口奇大的日军当然不会如此允许这条血脉线的正常运行,因为在他们眼里,只要再次切断这条运输线,那这个国家,就会更好征服。
七七事变以后,来犯日军几乎控制了中国全部的工业省区,甚至整个中华过半的省份和人口,旅居海外的华侨想方设法的为国家筹集药品、棉纱、汽车等物质,迫于当前恶劣的形势,政府也拿出了极为珍贵的外汇从西方国家处大量购买石油和军火。而这些东西,都已经不能从海上运来,那样做只能白白给日军,要么沉到海底终年见不得天日。
这种火烧眉毛的恶况使得滇缅和滇越铁路成了我们与外面世界联系的唯一两条路线。
再后来,日军侵占越南,我们便又如两臂去了其一。
我不敢保证滇缅公路被日军成功切断后会是怎样更加雪上加霜的严峻形势,但可以毫无悬念的肯定,我们肯定还会再开辟第二条,第三条...
所以政府在仅剩的一条运输血脉线之前,必会倾全国之力来守护。
但偏偏英吉利国不太愿意中国政府建议出兵缅甸的决定。他们害怕中国军队来了不肯走,打完了不挪窝,所以一直迟疑着给不出明了的决断。
所幸在各个地区都取得了辉煌战果的日军终归是个按耐不住性子的傲娇性格,然后他们的狂妄和野心,最终让中国政府和英吉利等国达成了共有利益驱使的共防协议。
英国人给美国人出利益,从而达到让美国干涉和参与其中,而中国又给出两国同样的利益,来让英美两国都参与其中,从某种层次上来说,这私底下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利益秘密。举其一:这不仅是中国仅剩的一条血脉运输线,也是他们国家军火贩子们唯一一条可以大批量贩卖武器的利益线。
纵观当前世界格局和本身的几年征战,使我再也不会相信书本上所学来的公平和无私四字会毫无底线的展现于现实。这里面或多或少会掺杂着利益二字。比如修建滇缅公路时的美国顾问,在累死那么多国人后,他们依然能毫不动容地坐在皮椅上数着中国政府流出来的血汗。
韩勋在讲着,我们在心猿意马地听着。
良久后,他终于停顿了下来,然后翻开手上的册子,喊起名字来,“吴华生、龙柳福、周德胜、周德顺、孙四品、李山。出列。取消原重机火力编制另作其他安排,随我到营长处报到。”
韩勋说完了,狐疑地又合上了册子。然后是我们六人目瞪口呆的惊讶。
我们出列,以一字纵队脱离开一百多人的队伍,离开的同时,人像被抽了魂地冒起无数疑问。
率先开口的依然是孙四品,“整犊子?这个节骨眼上被我们给拆散了?”
然后孙四品看着李山,似乎想找到答案,虽然这样做并不靠谱。李山只是索然无味地把孙四品的疑惑喊到了身后的周德顺和周德胜俩兄弟身上,“吃的不给够,这个节骨眼上还整犊子,知道为啥不?”
随后这种疑惑演变成了传递交接。
周德胜问六子,“湖南佬听到没得?这是啷个回事?”
六子:“读书的,么子回事呢?”
我缓步跟在六人队伍最后面,学着孙四品的东北口音:“枪毙。都得被整死。”
然后他们五人一起回我,“先整死你。”
或是因孙四品的强横,我们在内讧时都极喜欢模仿他独一无二的专横。然后在模仿之后,孙四品又来了一句,“我整死你们全部。”
转眼到营部门口。
不知我们的营长大人因何缘故,他把自己的行邸设在了土里--一个半隐半埋的隐蔽公事。
韩勋领我们到门口,这个连级长官一直没搞明白,区区一个重机火力组成员,何以会受到营长的单独召见。我们也一样,所以一直没有合理的答复给他。正因为我们也一头雾水,所以使得我们的直属长官韩勋一路上都是板着脸的。
韩勋本想扣门而入,但被卫兵拦下,不过守卫的卫兵跟韩勋甚是熟络,所以说话很是婉转,“韩连长,营长说了只见一个人,其他人等免入,别为难小的们。”然后恭敬地给韩勋奉上烟,掏出火柴划拉着点上。
韩勋点头,喷出一口浓雾后走到一边接着郁闷去了。
卫兵脸上的热情也跟着韩勋走远,“你们谁叫吴华生?”
五人不约而同地把手一起指向我。六子悻悻地细声问,“兄弟,我们是不是犯了么子事咯?是要枪毙还是打军棍?”
卫兵脸一跨,“去去去,开动在即,该枪毙的早枪毙完了,轮不到现在。”然后对我挥手招呼,“你就是吴华生?
我:“是的。”
卫兵:“跟我进来吧。”
我应声跟上。擦过孙四品身边时,那家伙似模似样地和我碎语了一句,“情况不对就撒丫子跑,跑不了就撒丫子喊,我们一起整死他。”
孙四品说的是玩笑话,但直听得我有些暖暖的感动。像听周德胜说他是如何把我从龟背岭阵地背下来时一样的感动。
掩体内乌漆抹黑得像是一口棺材,只亮着一盏暗黄的煤油灯挂在墙上,然后是一张桌案,桌案之后有张凳子,凳子上坐着一个戴着美式钢盔的人影,他背对着我,像个僵尸没有一点儿动作,内里装饰也十分简陋,但依稀能瞧见地上曾经摆放过作战器具的痕迹,比如步枪武器之类的东西。
卫兵报告之后便识趣地闭门而出。
那个笔直坐着的背影在卫兵离开之后,忽然举起手往自己后脖子上重重拍了一下。
‘啪’。“才他妈几月天啊?就有蚊子了?”
我:“报告长官,是虱子的可能性较大。”
他:“哦?这片新土里还没死过人渣子吧?这吃尸的蚊子倒是先长出来了。--话说你们,还剩下多少人?”
我:“六个。”
“不对吧?应该是七个。”
“六个。”
“七个!”他站了起来,然后回过身来把脸对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