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英军在欧洲开辟第二战场。实施“霸王”诺曼底登陆计划。
戴高乐对美英登陆法国实施的政策毫不妥协,对首次重返故土所见感到鼓舞。
根据战争发展的形势,考虑到解放和重建法兰西的需要,戴高乐早于1944年1~5月间,任命了17名“共和国委员”,准备法国解放后让这些委员分任省长和一些部的秘书长。按照戴高乐的计划,这些人员应预先秘密进入非敌占区的法国领土,待盟军进入、战火停息时,立即各就其位,就任新职。
但是,戴高乐对究竟何时在法国开始交战却一无所知。毫无疑问,眼看就要开辟第二战场了。主要情况表明,由于苏军在胜利挺进,同盟国不得不采取行动,准备开辟拖延已久的第二战场了。然而,美国和英国仍像北非登陆一样,对代号为“霸王”的诺曼底登陆计划的详情,特别是发起战役的日期、登陆地点及其他重要细节问题,都对戴高乐严守机密。丘吉尔在致罗斯福的电报中说:我同意不应该让法兰西民族解放委员会得知“霸王”计划的进行方式。
1944年6月2日,戴高乐突然接到丘吉尔的电报说:“我请您和您的同僚尽快地并极其秘密地来伦敦。我个人向您保证,这是为了法国的利益。”丘吉尔还把自己专用的“约克”号飞机派给戴高乐使用。这可能是戴高乐的强硬政策导致的结果。不过,根本的原因是:这次登陆毕竟要在法国国土上实施,战役也要在法国领土上展开,如没有法国人的配合,其困难是不言而喻的。
1944年6月4日(英美军开始向法国登陆的前一天)清晨,在丘吉尔和艾森豪威尔精心策划下,戴高乐由阿尔及尔飞往伦敦。飞机着陆后,戴高乐在机场接到丘吉尔的一封信:“欢迎您来到这里的海岸!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就要开始了。我请您到我在艾森豪威尔将军总部附近的火车上来会晤。”
丘吉尔在他的专列上接见戴高乐。这辆专列停在距朴茨茅斯40公里的一条专线上。为什么不列颠首相住在火车上呢?他不是已准备乘这辆专列渡过拉芒什海峡吗?戴高乐感觉这一举动至少有些奇怪。看来,丘吉尔在想着贡比涅森林里的列车;在那辆列车上曾有两次签署过投降书。那么现在应该投降的是谁呢?可能是戴高乐吗?但是,戴高乐将军非常坚决,他今天是为坚定捍卫自己的立场而来到这里的。他刚刚得知,美国竟无视法兰西民族解放委员会,已用两个月时间训练出一批人员,准备去法国当行政区长官,管理各个城市,并已为法国印制了占领区专用的货币。因此,他简直怒不可遏地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当前即将向诺曼底登陆的重大战役。之后,丘吉尔建议戴高乐与英国达成一项在法国进行合作的协议——关于法国在被盟军占领时期的管理协定,然后同他一道去华盛顿征得罗斯福的同意。丘吉尔说:“这样,罗斯福才会软化,并在某种形式下承认您的政府。”戴高乐针锋相对地回答说:“您为什么似乎认为我必须要求罗斯福总统让我当法国政权的候选人呢?法国已有政府。在这方面,我一点无求于美国,也无求于英国。这个问题已经解决。另外,必须指出,华盛顿和伦敦政府似已采取措施,想不同我们协商便自行其事。举例来说,我刚才得到消息说,准备登陆的盟军部队和工作人员不顾我们一再警告,都带有所谓的法国货币,但这些货币都是外国制造的,法兰西共和国绝不承认……我只有等待明天艾森豪威尔将军按照美国总统指示和您的同意,宣布法国应受他的管辖了。您怎么能要我们在这种基础上举行谈判呢?”
丘吉尔听着戴高乐讲话,越听越气。他想,这个人是他在1940年6月收留的,本应对他言听计从,怎么现在对他如此放肆,竟影射不列颠无能。不行,这实在太过分了。
“您怎么能叫我们英国人采取与美国不同的立场呢?——丘吉尔咆哮地回答,——我们即将解放欧洲,但是只有美国人同我们一道,我们才能做这项工作。你们要知道,每当我们需要在罗斯福和您之间进行选择时,我总是选择罗斯福。”
这是在不幸的1940年向戴高乐伸出友谊之手的丘吉尔对戴高乐讲这番话的。当年,戴高乐一无所有,只是一个临时准将逃兵。现在,他已拥有很多东西,但别人不承认他。他幻想,盟国进入法国领土之日将是他的凯旋之日。但是,他在政治上还需要继续进行斗争。此时与1940年6月不同的是,他背后有了他建立起来的政府,有了不大但却属于自己的军队,有了国内抵抗运动的支持。明天他将踏上法兰西的大地……
在这以后,戴高乐和丘吉尔一起来到艾森豪威尔总部。这个总部设在附近森林里的一个简易的木房子里。戴高乐看到,在墙上挂着一张法国大地图,地图上用箭头标出了船只、飞机、军队及几十万人现在的行进路线。戴高乐记得,在1942年夏他曾拟制并交给盟国一个类似的计划。艾森豪威尔十分详细地向他们介绍了这次战役的情况。惟一没有给明确的是登陆的日期和时间。这时的气象对战役不利。海浪太大,小型船只航行很危险。艾森豪威尔问戴高乐可否推迟发起战役的时间。戴高乐没有建议这样做。
谈话结束时,艾森豪威尔递给戴高乐一个声明草案:那是艾森豪威尔准备在登陆那天用无线电向欧洲人民发表的声明草案。艾森豪威尔要求戴高乐看一下并提意见。戴高乐很快看完这个草案后,感到震惊。对挪威、比利时、荷兰和卢森堡的声明没有任何政治内容。因为这些国家的人民都在英国有合法的政府,而对法国人民的声明却完全不同。声明要求法国人民执行盟军统帅部的一切命令,把盟军统帅部视为法国的政权,直到法国人自己选出自己的代表和政府为止。至于以戴高乐为首的法国临时政府,声明中竞只字未提。
戴高乐内心非常忧虑。他回忆说:“在光明的战斗前景上,又一次出现了一种奸诈政策的阴影。”戴高乐先向艾森豪威尔声明说,他对这个告民众书很不满意。第二天,即1944年6月5日,戴高乐交给艾森豪威尔一份修改后的文本。但他被告知,已经晚了,声明已大量印妥,而且将于当夜用飞机向法国大地撒发。
就在当天下午,戴高乐得知,6月6日,即向大陆登陆的那天,将有专门的无线电广播,届时将向多国人民发表讲话的,有挪威国王、荷兰女王、卢森堡女大公和比利时首相。然后由艾森豪威尔宣读他的声明。他们都讲话后,预计由戴高乐向法国发表号召讲话。戴高乐声明,他不愿参加这场演出。如果让他在盟军总司令后面讲话,那会造成一种印象,仿佛他承认总司令的讲话,而这是他坚决反对的。他声明,如果要他发表讲话的话,那只能是单独地在另一个时间发表。
6日晨2时,他驻英国政府的代表、老外交家皮埃尔·维埃诺来见戴高乐。此前,丘吉尔忍无可忍,怒气冲冲,什么也不想听维埃诺的。不幸的维埃诺成了不列颠首相疯狂不满的偶然牺牲品。戴高乐听完维埃诺的谈话后,又派维埃诺去见丘吉尔,向他解释自己的立场。这天早晨5时前,维埃诺一会儿从丘吉尔那里走到戴高乐那里,一会儿又从戴高乐那里走到丘吉尔那里,这样在他们之间奔波了多次。6月6日早晨一大早,丘吉尔给戴高乐写了一封信,信中说,他已仁至义尽,忍无可忍,要求戴高乐离开不列颠群岛……但是,这封信未能送到戴高乐手里,因为艾登决定把它烧了。
丘吉尔怒气渐消后,决定按戴高乐的要求,允许他于1944年6月6日晚6时利用英国广播电台单独发表广播讲话。可见,不论不列颠首相如何发狂,如何以君主态度对待戴高乐,任何东西都不能使戴高乐折腰。这可能是,强中还有强中手吧?也可能就是远见。戴高乐知道,丘吉尔别无其他出路。
晚6时前不久,戴高乐进入BBC广播电台的主楼“布什”大厦。这里人群云集,甚至还有几个美国将军。关于戴高乐与丘吉尔之间的闹剧,人们多有所闻。脸色苍白而紧张的戴高乐谁也不看就进入了播音室。忽然,BBC广播电台的一个负责人基尔帕特里克走到戴高乐跟前向他要一份讲话稿副本,并说出于军政安全的考虑,广播稿应经过审查。戴高乐拒绝他的要求,并说他必须马上广播,因为据他得到的情报,德国人可能关闭巴黎的电闸。于是,基尔帕特里克告诉他,必须要个副本,以便翻译向外国转播。这个理由才说服了戴高乐从口袋掏出来一个副本给他。然而,基尔帕特里克很快把讲话稿副本看了一遍,然后向为此讲话担心的艾登报告说,戴高乐除了把“临时法国政府”干脆称为“法国政府”而外,一切正常。艾登想了一下,笑着说:“没有关系,这一点点,温斯顿先生是不得不忍受的。”
戴高乐对着麦克风激动而坚定地说:“决战开始了……在法国的会战当然将是为法国进行的会战!凡是法兰西的儿女,无论他们在哪里,也无论他们是谁,他们惟一而神圣的义务是尽一切力量打击敌人。法国政府及其所任命的首长的命令,你们必须确实执行。在我们的鲜血和眼泪所凝成的浓雾后面,将重新出现我们伟大的太阳。”
法国人民听到了两个相互矛盾的号召。盟军总司令要求他们保持镇静。法国临时政府的首脑则要求他们尽一切力量打击敌人。艾森豪威尔号召他们只服从盟军统帅部,而戴高乐则号召他们只服从法国临时政府。此外,戴高乐还在伦敦宣布,盟国印造的货币均属伪币,法国政府决不承认。戴高乐决定,法国联络军官将不护送盟军各司令部进入法国领土,为的是不协助他们“篡权”。
然而,盟军由于集中了大量技术兵器,所以在诺曼底顺利地实施了登陆。他们在一个面积不大的登陆场进行巩固,然后集中兵力,准备继续进攻。其有利的前景是毋容置疑的。这时,德国的基本兵力已在东线陷入泥潭。戴高乐自然想尽快踏上第一块自由的法国土地。但是,如果说从前阻碍戴高乐回法国的是希特勒和贝当,那么现在则是丘吉尔。他坚决反对戴高乐将军出现在被解放了的诺曼底这块土地上。而戴高乐则坚决要求亲率法军登陆。
经过整整一周令人不快的拖延,不列颠内阁才同意戴高乐的登陆要求。戴高乐偕同几个同僚登上“战斗”号驱逐舰,穿过拉芒什海峡。6月14日拂晓,“战斗”号驱逐舰在法国海岸抛锚。戴高乐换乘一辆登陆艇在离诺曼底小港古尔苏勒250米远的一个被坦克履带压有深沟的沙质浴场上陆。盟军司令蒙哥马利在登陆场给戴高乐提供了车子和向导。戴高乐当即任命随他同行的弗朗索瓦·柯勒为诺曼底解放区委员,夏尼上校为军区首长。他命令他们立即前往刚解放不久的小城贝叶,准备在那里建立新政权,戴高乐要在那里与市民见面。这时,他自己对蒙哥马利将军做了短暂的访问。这以后,他去会见第一个获得解放的法国人。头一个来拜访戴高乐的是一个瘦削的主教。他说听过戴高乐的广播讲话,他常帮助爱国者。他要求同将军握握手。“主教先生,”戴高乐刚从吉普车上下来,回答说,“我不仅要同您握手,我还要拥抱您。”两人拥抱后都流下了眼泪。
忽然,他们发现有两个宪兵骑着脚踏车向他们走来。戴高乐刹住了车。两个宪兵看到将军后,马上从脚踏车上跳下来,向戴高乐行举手礼。“我的朋友,”戴高乐走到他们面前说,“我是戴高乐将军,我想请你们帮忙。我要到贝叶去。你们能否给挂个钩,通知一下,说我们要到那里去。我们在那里只能停留15分钟。”宪兵立即跨上脚踏车,飞驰而去,默默地去执行嘱托了。戴高乐眼看着他们离去,不禁说道:“看吧,他们也承认我了。”
当将军进入贝叶城时,市长柯勒和市议会全体人员都来欢迎他。戴高乐下车就被欢快的孩子包围起来。他步行走到市中心回答市民的欢迎。他在夏托广场向聚集的人群发表讲话。这时当地的主教皮戈特(戴高乐接见的第一个人)以赞歌赞美了新政权的诞生。
政权交接仪式在县府大厦举行。原维希的县长罗沙特立即被指定的新县长特里布莱取而代之。但糟糕的是,新县长没有礼服。看到罗沙特与特里布莱站在一起,两人个子相当,主席要罗沙特把礼服借给特里布莱。罗沙特很乐意。但忽然有人想起,他的礼服的扣子上有维希国家的标志。于是,把扣子去掉,最后还是圆满完成了交接权仪式。
1944年6月14日在诺曼底的这个小城市里所发生的这一切,自然作为极重要的事件以非常浪漫的形式载入了戴高乐的历史。戴高乐在回忆起第一次会见解放区居民的情况时写道:“事实已经作出证明。在本土和法兰西帝国一样,法国人民也表示了他们要把领导自己的任务交给谁。”戴高乐对战后首次回到法国故土所见所闻感到非常振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