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寨的战神容进,真名唤作郑元琎,乃是沐国公的第三个儿子。
“二公子!”洛阳城的守将迎上浩荡的队伍,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三公子正月十八将在京城称帝,请二公子前去朝贺……”
称帝?他就那么等不及吗?父亲为了天下操劳了大半辈子,熬得发须皆白,他竟然要在京都称帝。又将父亲视为何人?
这一点又被三三说中了,米云轩凝视着一边的赵三三,她的神情还是那么平静而平淡。
进入洛阳城之后,郑元琮召集所有的旧属到花厅议事。
赵三三坐在厢房内,手里握着一本书,努力为自己寻找一份宁静与祥和。
小荞不安地看着她的身影,容大将军竟然是郑三公子,他会怎么对待小姐。
都这个时候了,米公子还不肯娶小姐,难道他真要等别人来夺,来抢吗?
脑海中闪过那个奇怪的老者,他真是高人,很早便已经知晓了结局,那人到底是谁?
“小荞,收拾一下。我们去金府!”
“是!”
她挑了件鲜艳的衣袍,蓝色的袍子,同样蓝色的斗篷,梳了清爽的发饰,头上戴着那顶毛绒绒的帽子。
马车在金府偏门停下,小荞下了马车,叩响金府的大门。
过了许久,门被一位老妪启开。
“老妈妈,还记得我吗?我是小荞呀,曾经在这里住过一些日子,我和姑娘回来了,特意来探望老妈妈与老先生的。”
老妪小心地打量着四周,像在担心什么,确定除了这两名女子外再无别人,启开了房门。
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院中的几树梅花竞相开放,“墙角数枝梅,迎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那淡淡的梅香弥漫在院落中,树下是成堆的积雪,看来这里是被人特意打扫过。
“金婶,你放什么人进来了?”在通往后院的门口,传出一个少年爽朗的声音,言语之间,颇有些责备之意。
一个着绿褂的侍女,干练而精神,一双圆溜溜地大眼睛正打量着自己,少年的目光落在那位蓝袍女子的身上,她的身材清瘦,比侍女高出大半个头,平视着院中的那几树梅花。
“董公子,这就是老爷常提的那位赵姑娘。今儿是特来拜访老爷的……”
少年走近主仆二人,只是淡淡地扫过小荞,蓝袍女子脸上蒙着蓝色的面纱,头顶着白色的绒帽。“你便是赵三三?”
小荞对少年的不屑一顿极为不瞒:“除了我家姑娘难道天下还有第二个赵三三不成。”
“哦姑娘是来见义父的?请跟我来!”
一行三人穿过长廊来到后院,少年令二人在外面稍等片刻。
“赵姑娘,请。”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后院书房之中,老先生坐在火炉前,悠闲自得地捧着一本书,桌上放置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还有一盘未下完的棋。
上次来时,只看到这位老先生与老妈妈,可今儿再来,多了位董姓的少年。
“三三打扰老先生了。”三三落落大方,款款施礼,举手一挥,令小荞捧过一只锦盒,“今日是特意来感谢当日老先生收留之情,这幅《龙舟图》聊表谢意,还请老先生收下。”
老者不紧不慢,放下手中的书:“这杯茶是老夫为姑娘沏的,请坐。”
“谢老先生!”三三坐在老者的对面,揭去脸上的面纱,优雅地捧起茶盏,浅呷一口,“当日老先生的一席话,如今都一一得到了印证。三三最是不信什么占卜之说,所以老先生不用告诉三三,这是你夜观天相看出来的。三三今日到访,是想请教老先生二三,不知先生可否赐教?”
“姑娘请讲!”
三三放下茶盏,缓缓起身:“老先生知晓别人不知的许多事情,其本事与能耐可见一斑,三三想请问您老可是容临风老先生?”
真真是个聪明的女子,怎么就识破了他的身份,这许多年来,他带着最疼惜的儿子云游四海,遍访名家,拜师学艺,恨不能将天下所有最好的东西都尽数授与儿子。
董姓少年微微一怔:真真是个天仙般的女子,这等姿容天下难寻,慧质兰心,就像从画里走出的人儿。
老者没有否认,只是会意一笑,那么她是猜对了。
赵三三停顿片刻继续道:“郑元琎正月十八日在京都登位,老先生以为如何?沐国公乃是他之父,能同意儿子这么做,又能将其他儿子打下的半壁江山相送吗?”
“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统天下乃是早晚之事,姑娘以为哪里不妥?”
三三长长地叹息一声:“在老先生面前,三三不妨实言相告。不是不妥,而是郑元琎登位,前途难料,祸福难测。离家十载,就为了自己的计划,可见其人能忍旁人所不能忍受之苦。他若登位,郑氏兄弟们又岂能服他管束,闹不好将又是一场血腥……”
“姑娘担心的是米云轩的安危吧?”
她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担心米云轩的未来,他不愿放手,而她又不愿舍他而去。曾经在遥远的英帝国,她一度迷失了自己,那时候米云轩便一直静静地陪在她的身边。今日的泌郎与昔日的自己是如此的相似,所以她不会离开泌郎的身边,而是会坚持陪下去。
老先生果然是明眼人,一语就道破玄机。
“郑元琮的母亲许氏与我女儿斗了整整三十载,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老夫也道不明白,可是却延续到了下一代人的身上,两个孩子从小就互不认输。姑娘想听老夫实言吗?”
“老先生请讲!”
容临风正色道:“元琎比元琮更适合做一个帝王!”
郑元琎咄咄逼人,居然还卑劣地要她服下毒药,可容临风居然说他更适合做一个帝王。
“老先生这么说或许有自己的道理。可是未来却让三三感到了不安与忧虑。”郑元琎即将登基,不是任何人可以阻止的,恐怕连沐国公都不能阻挠,将喜帖发至郑元琮的手中,或许他的其他兄弟、故人也都先生收到了喜帖,“三三想托先生之口,给新帝送一句话。”
“请讲!”
“以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鉴,可知荣辱兴亡。青史在记下帝王功德时,也会如实地记下他的过失,望他善待兄弟,善待百姓,皇朝初建,莫失人心。”
容临风掳着胡须,含笑打量着面前这个奇女子,突然脸上掠过一丝阴暗:这样的话若是传至元琎耳中,只怕又是一场风波。元琎曾扬言非此女不娶,依他言出必行的性子,不会就此罢休。让这样一个绝世才女殒于宫闱,他于心不忍。
“赵三三,做老夫的义女如何?”
三三微微一怔,瞬间便明白了容临风的用意:“多谢老先生呵护。这么做,只会令您将来更加为难。”再则她不想欠老先生的情意,如果成了容临风的义女,或许元琎会看在外祖父的情面上,不会为难于她,但那只是暂时的。“三三还有一事不明,郑元琎假冒容公子之名,我想知道容公子身在何处?”
说话间,从门外闯进一个八九岁的男童,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爷爷,我爹爹呢?”
屏风后面,走出一个青袍男人,小荞大惊失色:“三……三公子!”
他的目光随和,风度翩翩,无论身高、体形、模样,竟与郑元琎一般无二。
男童大唤道:“爹爹,你不是答应我,回到洛阳就告诉我关于娘亲的事么?你快说,快说呀。”
三三弯腰道:“容公子!”
容进面容含笑,很淡的笑容,天下间还有如此玲珑剔透的奇女。他的怀中捧着一副画:“赵姑娘不愧是天下第一才女,热闹中不失安定平和,确实难得一见的好画。”
小荞得意起来:“那是自然,我家姑娘乃是雪派画传人。”
那可爱的男童此刻才留意到一侧的赵三三主仆,瞪着一对大眼睛,张大嘴巴,惊为天人。“爹爹,娘亲也像她一样美吗?”
三三蹲下身子,温和地浅笑着:“你娘亲当然是最美的,比姐姐还美。”
她的手好温和,像块丝绸拂过他的脸庞,他定定地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
“老先生、容公子,小女告辞了!”
出了房门,仰望天空,又开始飞雪了。
缩缩脖子,整整衣襟处,将面纱蒙在脸上。
“容老先生请留步,外面天寒,回屋里息着!”她转身说了一句,带上小荞径直往外面走运,这里根本不是金府,除了那位老厨娘姓金,这里的人完全与金姓扯上不关系。
一生情劫无数,这就是她的宿命吗?她与轩辕泌也没有想好的结局,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她还是要试试,与泌郎屈膝长谈,看能否化开他心中的结,随自己远走天涯,倘若郑元琎真如泌郎所担忧的,那么他们就远去扶桑,八年五载待此事淡下来之后,他们再回来,亦或许可以前往神医城,以自己与神医城的渊源,总可以在那里寻得安身之处。
天下这么大,她不相信竟无她的容身之处。
她耐心地将如今的局势分析了一遍,天下可谓一统了,谁做皇帝亦与他们无干。
“不行!倘若那人做了帝王,定无二公子的活路,我不可以撒手不管。你若不愿意淌这浑水,明日便离开洛阳!”
米云轩丢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曾以为,她是了解自己的,可如今才知道她是一个冷血无情之人。二公子对他有知遇之恩,如今正是二公子手足无措的时候,竟要他弃二公子不顾。赵三三能做到,可他米云轩做不到。
她怎么忘了,当日是二公子将她救离了梁宫,否则她就被梁畅帝那个昏君给玷污了。
“泌郎……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