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都是我自家的琐事,还是不说了。”柳幼娘勉强笑了笑,但心思却全都表露在了脸上。
师子玄道:“不对,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不然你不会这么早上山来。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师子玄再三追问下,柳幼娘终于说出了自己的难事。
说起来,还是因为柳屠户之事而起。
柳屠户重病多时,家里为了给他治病,欠了一屁股债。而现在柳屠户病好了,本来慢慢挣钱,治病所欠的债总有一天能够还上。
但柳屠户自从在白漱庙中,亲身经历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之后,心中就起了敬畏之心,再不敢随便杀生。
所以,屠户不敢杀生,这卖肉的生意自然就做不成了。只能关门大吉。
而柳屠户当了半辈子的屠户,如今不宰牲畜,一时反倒是不知道做什么了,如此一来,家中也就没了收入。
柳家是兜里没有余钱,外面负债累累,现在连稳定的收入也没有了。
本来柳屠户病好是一件大喜事,但这年过的却是半喜半忧。
师子玄闻言,不由笑道:“这也简单。不如请你父亲到这山上来,为观中和庙中购进香火,从中或许赚不得太多钱,但生计应该无忧。”
道观和庙中都是要购香的,与其去别处买,不如让柳幼娘的父亲来代为采购,也能从中赚一些钱,虽然钱不多,但总能让一家三口过活。
柳幼娘闻言,连忙说道:“道长,这钱我们如何能赚?你和娘娘为我爹爹治好了病,已经是大恩了。”
柳幼娘摇头拒绝,说道:“爹爹虽不做屠户。但修养一阵,还能出些气力,娘亲也有一双巧手,可以编织草鞋藤垫来卖。生计不用发愁,我们所忧虑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何事?”师子玄不由奇怪道。
柳幼娘脸微微一红,扭扭捏捏了半天,才说了出来。
师子玄听了,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还是在男女情事之上。
说来很有意思。柳幼娘苦苦等了数年,一直杳无音信的林家郎,年前突然回来了。
此人果真是得了功名,如今在京城之中,做了一个小官,因相貌出众,也有些才学,被玉京中的一个御史家的小姐相中,想与之结为连理。
这林家郎得了这攀龙附凤的机会。便将当日与柳幼娘山盟海誓之言全都忘的一干二净,就与那御史家的小姐订了婚约。
可是乘龙快婿还没做成,林家郎也准备要入赘御史家。只是这其中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婚事却莫名其妙的黄了。御史毁了婚。御史之女没娶成,这林家郎脸皮也够厚的,此时才想起了青梅竹马的幼娘,竟回了凌阳府。厚着脸皮来找柳幼娘。
若是没有经历过这几个月的事,柳幼娘只怕还会自欺欺人的相信他,嫁给他。但是被白漱借机点化。她早已对那林家郎死了心。
人心一死,回头再看自己多年来的痴情,却是太过一厢情愿了。心中那个心心念念,身上无一缺点的恋人,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柳幼娘在心中已将他放下了,但那林家郎可没放下。
御史之女娶不到,从小到大,青梅竹马的屠户之女总能娶到吧。
这林家郎打着这个念头,就去了柳家,却被柳屠户父女二人拿刀给轰了出来。
想想看,你一走就是数年,让人家姑娘家从二八佳人,等你等成了老姑娘。而你负心薄幸,却被另找的未婚妻给一脚踹了,现在回过头又想吃回头草,这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林家郎早就有这心理准备,但此人嘴巴会说话,脸皮也厚,就天天赖在了柳家。
你打也好,骂也好,他都陪着笑。天黑便走,第二天一早就来,让你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这么软磨硬泡下来,柳母也有些心软了,这林家郎毕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太熟悉了,而且林家郎知道柳父因为治病欠了很多钱,二话不说,就送来一笔钱,说是相借,先让他们把外债还了,自家人,怎么都好说。
这真是雪中送炭啊,柳家人如何拒绝?
柳母是个心软的人,忍不住就想原谅他。也劝说柳幼娘,不行就和好吧。你年纪也不小了,都成老姑娘了,再不嫁人,就真嫁不出去了。
柳屠户却不这么认为,他心疼女儿,认为这林家郎不是个好东西,既然能负心薄幸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女儿跟着他不会幸福。
不管柳家二老如何想,柳幼娘却不胜其烦,每天见到林家郎笑呵呵的在家中呆着,不时的讨着柳母欢心,心中别扭。与其在家中,天天看着不想见的人,还不如上山来,躲个清净。
师子玄听了前因后果,也明白了,不由说道:“你躲在庙中,也未必能得清净。这不是办法啊。当断则断,若你心中还有念想,不如干脆就嫁给那林家郎算了。”
柳幼娘摇头道:“我和他缘分已尽,没什么好说的了。况且我心愿已发,要在这庙中为那些因我爹爹身死的生灵培福。”
师子玄摇头道:“柳姑娘,你嘴上这么说,心中真的是这样想吗?你只是这么说,但心中未必没有躲清净的意思。 ”
真人面前,如何说得违心之言,柳幼娘有些不好意思道:“道长,你说的对,我心中的确有躲清净的想法。”
师子玄叹道:“你想躲清净,只怕这庙里就不清净了。你那情郎在家中缠不住你,就寻到山上来了。”
柳幼娘闻言,不由微微一愣,正在寻思师子玄话中用意,却见庙外进来许多人,其中的两个年轻人,柳幼娘竟然都认识,而且一见两人。神情不由微变。
“柳妹,你果然在这里,张兄说你在这山中,我起初还不信,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其中一个年轻人见到柳幼娘,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但见此人,面冠如玉,一身灰袄,生得一副好面相,举止得体。第一眼看来,极易取得他人的好感。
不用说,此人就是那林家郎。
更有意思的是,此人身旁,竟然还跟着一个人,就是那个对柳幼娘念念不忘,心怀不轨的张公子。
这两人怎么会碰到一起?
这自然不会是巧合,世间也没那么巧合的事。
这张公子觊觎柳幼娘的美色,想要将她收入房中。便趁着柳屠户病重之时,借给了柳家不少钱财,并邀恩以胁,想让柳幼娘欠下对他永远也还不清的人情债。
但这林家郎回来。为了讨好柳家人,听说柳家家中欠了钱,二话不说,就主动将钱给还上了。
这样一来。却是把这张公子的一番盘算给搅合了。
张公子见了这林家郎,心中就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但他毕竟是心机深沉之人。既然一计不成。那就再生另外一计,先跟林家郎混熟,跟在他身旁,不愁以后没有接触柳幼娘的机会。
林家郎自是不知这张公子的心思,还以为此人是个可交之人,几次接触下来,便也混熟了。
而今天,林家郎去柳家找柳幼娘,却没有见到人,心中纳闷,回去的路上,正巧遇见张公子,便说起此事。
张公子一听,却是笑了,对他说,柳幼娘很可能是去了景室山中的神庙,他正巧也去拜庙,不如一同去吧。
林家郎一听,所幸无事,那就一同去吧。
两人这便结伴而行,到了白漱的庙中。
说起来,张公子是怎么知道柳幼娘在这里?他也有师子玄这般推演之功吗?
当然不是。
别忘了,这张公子在柳幼娘身上,可是下了不少功夫,一直让人“盯着”她呢。对她的行踪,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柳幼娘见到这两人,心中不知如何作想,咬着嘴唇,也不说话。
林家郎看了一眼师子玄,眉头微微一皱,拱手道:“这位道长,不知如何称呼?在下林玉展,有礼了。”
师子玄笑还礼道:“见过林居士,贫道玄子,在此山中修行,二位今日前来,是给娘娘进香的吧?”
林玉展笑道:“来这庙中,自然是拜神。我柳伯父的病是被药师妙灵元君娘娘治好的,也是对我的大恩,我自然要来拜谢一番。”
听听,此人果真很会说话。
柳幼娘心中无奈,却是将目光移到别处。
师子玄微笑道:“既然是拜神,那居士请自便就是。”
说完,退到一旁。
林玉展点点头,对柳幼娘说道:“柳妹,可否帮我请三炷香?”
柳幼娘咬着嘴唇,轻哼了一声,取了三炷香,交在他手中。
林玉展道了一声谢,上前对着白漱的神像恭敬三拜。至于心中所想为何,心诚与否,却是不得而知。
林玉展拜神之后,那张公子也上了前,笑眯眯的对柳幼娘道:“柳姑娘,劳驾你也为我请三炷香。”
柳幼娘对这张公子的反感不下如今的林玉展,忍不住说道:“张公子,我记得你亲口说过,不信鬼神之说,什么时候也开始拜神了?”
这张公子之前为了亲近柳幼娘,却是把柳家一家三口的脾气秉性,调查的清清楚楚。迎合着柳父的脾气,便装着自己也什么都不信。
谁知世事变化之快,柳父现在成了白漱最虔诚的信众。
张公子干笑一声,说道:“不得不信,不得不信啊。”
柳幼娘心中冷笑,取过香,递到他的手中。
张公子像模像样,三拜神灵,上前去香碗中插香。抬起头,突然看到白漱神像一旁,还有一个泥塑的像,却是一头白色的狐狸,雕刻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张公子微微一怔,不由自言自语道:“这狐狸,怎么看着如此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嘴里这般说着,却见那泥塑的狐狸像突然一下活了过来,怪叫一声,张牙舞爪的向他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