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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华灯初上,州桥夜市再次热闹起来。
州桥牌坊,不在州桥上,而是在夜市的入口。它本就是夜市的标志。
陈恪出现在牌坊下,一眼便从人从中,看到那身材高挑的女子。
女子也一眼就看到他,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喂,来得真早啊。”陈恪懒洋洋走过去。
“是你迟到了。”女子面无表情道。
“是哈,我在等月亮,结果发现今晚阴天。”陈恪打个哈哈道:“怎么称呼,不能总喂来喂去吧。”说着先自我介绍道:“我姓陈,你贵姓。”
“我姓柳。”女子淡淡道。
她的声音有些小,在嘈杂的环境中听不分明,陈恪道:“呃,刘姑娘……”
陈恪说话带着一点川音,柳姑娘也没听出不妥来,便点头道:“你准备怎么办?”
“看。”陈恪示意她远处那棚铺相连的州桥道:“州桥是四通八达的要津,但凡逛夜市的,都会从这里经过。”
“嗯。”
“如果我是拐子的话,”陈恪道:“定会选在州桥物色猎物。”
“你很有经验啊。”柳姑娘狐疑的看他一眼,心说果然不愧是色胚。
“嘿……”陈恪不悦道:“你要是再这种态度,我可不管了。”
“……”柳姑娘果然被威胁了,小声嘟囔道:“我也没说什么。”
“少来。”陈恪嘿然一笑道:“走吧。”说完便往里走。
柳姑娘这次没骑马,赶紧迈开长腿跟了上去。
两人在夜市并行,煞是惹眼。宋朝不乏俊男靓女,却罕见如此高大的俊男靓女,陈恪已经足有六尺多高了,柳姑娘居然到他的眼眉。据陈恪目测,应该有一米七五左右……
感到他的贼眼在打量自己,柳姑娘警觉的望他一眼,才发现,这家伙好高的个子,竟比自己还高半头……要是天下的男人都这么高,那该多好啊,柳姑娘暗暗想道,却忘了责怪他。
陈恪一面走,一面在路过的摊点买这买那,走出没多远,他手里已经多了两袋子吃食。
“你到底要干吗?”柳姑娘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我可没功夫陪你闲逛。”
陈恪没理她,继续掏钱买了一盒生腌水木瓜,摊主用梅红色的盒子盛了,放到他油纸袋里。
柳姑娘拿这种人没有办法,只好恨恨道:“撑死你!”
“撑不死,我饿着呢。”陈恪拎着两个袋子,又走两步站住脚道:“进去吧。”
“遇仙楼?”柳姑娘心道,来这作甚?但估计对方还是不会回答,所干脆不问。
一看到陈恪,那张五马上迎上来,笑成一朵花道:“大官人,今天又有空来啊!”虽然隔了几日,但谁能忘不掉这位出手阔绰的主?
“今天不吃饭,”陈恪把手里的两袋东西递给他道:“给爷找个得宜的位置,我要看风景。”
张五瞧瞧陈恪,又瞧瞧柳姑娘,顿时了然道:“懂了懂了,大官人真有情调,跟着小人上来就是。”
“二楼,不,一楼就可以。”陈恪吩咐道:“太高了看不清。”
“好嘞。”于是张五把两人领到二层的外廊上,这时正是吃饭的点儿,客人们都在楼里觥筹交错,外廊上一个人都没有。
陈恪挑一个正冲着州桥的位置,张五又搬了套桌椅,还殷勤的布置酒水餐盒。
“不必了。”陈恪搁在他手中一角银子道:“你去忙吧。”
“知道知道。”张五一脸猥琐的笑道:“不打搅大官人了。”
“去吧。”陈恪点头笑笑道:“你不吃点?”张五已经走了,这话却是问柳姑娘的。
“不饿。”柳姑娘凭栏眺望了半晌,回过头来,见他一手持杯,一手拿一串烤羊舌,坐在那里惬意的享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道:“你不光是个色胚,还是个饭桶!”
“食色性也,圣人也不能免俗。”陈恪夹一筷子卤羊肠,送到口中细细咀嚼道:“真是美味啊,你不尝尝?”
“我从小就吃!”柳姑娘吐出长长一口浊气道:“还当你多厉害呢,外面怎么灯火通明也是晚上,这么高的位置,根本看不清人脸!”
“稍安勿躁,以你的智力能发现的问题,”陈恪不以为意的抿口酒道:“我会提前想不到?”
“你!”柳姑娘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晃着白皙的拳头道:“想挨揍是不是?”
“我是伤号。”
“那就放老实点!”
“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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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从来没见过”柳姑娘摆弄着一根铜棒,奇怪道:“这两边是水玉吧,这么大块……”她自然是识货的。
“千里镜,鄙人发明的小玩意。”陈恪整整衣襟,心里暗咒道:‘一辈子找不到老公,暴力女!’殊不知他在别人眼里,亦是个暴力男:“可以用来看远处暗弱的物体。”
“怎么用?”
“一头放在眼前,一头朝着你看的方向。”这千里镜,是陈恪当年观摩昆仑关之战,深感冷兵器时代指挥作战,不能没有望远镜。回去后,他先让人用普通的玻璃磨制出镜片,反复试验后,得到最理想的弧度,然后从珠宝店花重金,购买了两块鸡蛋大的水玉……就是透明水晶,精心磨制出镜片,再找铜匠打出了可伸缩的镜筒,自己亲手组装出,这世上第一具望远镜。
本来他是打算送给狄青的,但这次来京他发现,狄相公可能永远不需要这玩意儿了,所以一直没拿出来。
柳姑娘照着他所说,把那单筒千里镜的一头,靠在眼上,然后把另一头朝向夜市,顿时惊喜道:“真有人唉……不过怎么变小了?”
“大头朝外。”陈恪喝一口美酒,看着这高个儿的姑娘,像个小孩似的摆弄那千里镜,嘴角不禁挂起一丝笑意。
“早说……”柳姑娘把千里镜倒过来,便见街上的人和物,一下就跑到眼前,唬得她一撒手,那千里镜便掉下来。
“……”陈恪刚来得及张大嘴巴,便见她右脚倏然抬起,用一个蹴鞠的动作,点了一下那千里镜,下一刻,那铜管便回到手里。柳姑娘赶紧两头检查一番,见完好无损,忙拍拍胸口,轻舒了口气。朝陈恪不好意思的眯眼笑笑,露出罕见的小女儿态。
柳姑娘见猎心喜,持着千里镜看这看那,好半天才想起正事,便仔细观察起州桥上一张张面孔来。看了半天,清楚是清楚,可哪能分辨出拐子来?
她回头望着陈恪,这次不敢质疑了,而是一脸的询问。
“你看不到的原因,是因为……”陈恪吃下一片薄薄的鱼生,舒服的眯起眼道:“拐子们还没上班。”
“你怎知道?”
“现在太早了,市场的人还不是最多,而且人的注意力也集中,不容易下手。”陈恪解释道:“早出来没有用,还不如多睡会呢。”
“嗯……”柳姑娘点点头,她发现,自己在这家伙面前,总是很白痴的点头,遂有些不忿道:“那么,你为何这么早把我叫来?”
“吃点东西啊,空着肚子怎么抓贼。”陈恪指着满桌子的吃食道:“没看见也买了你的一份。”
“……”柳姑娘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还是闷闷地坐下道:“我不爱吃肉。”
“长这么大个真不容易。”
“你……”柳姑娘都数不清,被他气了多少次,肯定是气坏了。
“打开看看。”陈恪笑眯眯道。
柳姑娘狐疑的打开一个梅红食盒,发现里面是细料馉饳儿、再打开一个,是冰雪冷元子,如此再打开,是香枨元、机头穰、麻饮细粉、芥辣瓜儿,以及各种木瓜制品……她愣了片刻,方低声道:“多谢……”
“别这么说,我不习惯……”陈恪嘿然一笑,拿着千里镜起身道:“我盯着,你放心吃吧。”
柳姑娘望着陈恪宽阔的背影许久,方低下头,小口小口享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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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盏茶功夫,她正有些不斯文的吸一条细粉,突然听得一声低喝道:“出现了!”
“咳咳咳……”猝不及防,骇得她差点没吸到鼻孔里,却什么都顾不上,一下弹起来,抢过千里镜道:“在哪?”
“那个侯家环饼摊前,”陈恪还没反应过来,就两手空空,直翻白眼道:“那个穿着长袖黑衣裳的。”
“等等……看到了。”柳姑娘紧张道:“我怎么看不出异常?”
“从神态、动作、衣着上看。”
“……”柳姑娘又看了一会儿,还是看不出什么。
“笨,马上就进五月了,他怎么还穿着长袖?八成为了掩盖双臂的刺青。再说大晚上的穿一身黑,不怕被人撞到啊?再看他哈欠连连,这才戌时刚到,不可能是犯困,显然是刚爬起来不久,”陈恪一条条的分解道:“还有最重要一点,能说明他不是偷东西的。你看他的目光,老往来来往往的大姑娘小媳妇身上盯……”
柳姑娘闻言看他一眼,暗道:‘你也这样……’不过好歹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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