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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佑元年的大雨,从五月初下到六月初,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在排水设施瘫痪七天后,壮丽的汴京城,化为一片汪洋。
为了疏通排水的河道,开封府尹包拯,请了圣旨,率领军队,将建在城外汴河、蔡河、五丈河下游河道上的私家园林全都拆除,这才避免了城中百姓遭受灭顶之灾。
但开封府糟糕的地势决定了,在大雨停息、洪水退去之前,城中的涝灾便会一直持续。街道变成了河床、房屋变成了孤岛,车马被舟船取代,城中到处漂浮着无数的垃圾杂物、动物尸体、甚至也能看到溺毙的人尸……
这座超级城市中的百万居民,陷入了严重的生存危机中。如果不妥善解决,将会直接影响到国家政权的稳定,这就要求朝廷必须履行其行政职能,制定出切实有效的救灾政策、上下一心、同舟共济、方能渡过难关。
所幸宋朝的文官政府,在内政方面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士大夫忧国忧民、以天下为己任的情操、充足的官员数量、极高的官员素质,强大的行政能力,以及两位有着非凡能力的宰相,更不用提,还有一位千古仁君了。
这一切因素汇聚起来,都使宋朝的抗洪救灾,足以令上下两千年的任何朝代汗颜。
首先是官家赵祯,水灾发生后,他便下旨罪己,并食素斋醮、夙夜祷于上帝,‘万方有罪、罪在朕躬’,祈求上天将灾难移到自己身上。并下旨停止宫中、官府一切娱乐活动,命所有人把精力放在救灾方面。
同时,他接连颁布减赈救灾的诏令,向民众保证,朝廷会负责他们在洪灾时的生活,以及灾后的重建,极大的安抚了市民的情绪。使他们能够听从朝廷的指挥。
官家许下了善良的承诺,对于两位宰相率领的文官集团来说,却是艰巨的任务,一百五十万人的赈灾和重建啊,光想想就能让人头皮发麻。
好在赵祯一直在满朝非议声中,坚持留用文彦博和富弼为相,此刻终于得到了回报。两人都是难得的治世能臣、赈灾经验丰富,富弼更是曾在青州,赈救过五十万灾民,此刻虽然任务艰巨,两人却能保持镇定、有条不紊的统筹好整个救灾工作。
有道是未雨绸缪,其实救灾也是一样道理,你事先准备充分,遇到事情自然不会慌张。开国以来,宋朝便频发各种灾害,故而朝廷一直都非常重视仓储预防措施,广设各种常平仓、义仓、惠民仓、广惠仓……其中,常平仓主要负责赈粜,广惠仓补其不足,义仓负责赈贷与赈给、惠民仓主要负责济贫,四种仓库相互配合,在全国范围内,组成一个完整的救灾仓储体系。
作为京师之地,自然更是各种备灾粮仓密布,足有一百三十座之多。文彦博上任以后,曾亲自视察了所有的救灾粮仓,查处了一批贪污义仓的蠹虫、并委派监察御史,将日常监督形成制度。
在他的严格要求下,一百三十座粮仓,始终处于饱满状态,足够京城百姓食用两月之久,这是他和富弼最大的信心源泉。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文彦博将开封城所在在职和闲散官员数千人,具体分配到每一个街坊中,每一名官员,全程负责十户家庭的救济和安置。
他要求所有官员,都必须熟悉自身所负责的人家,并将其年龄、性别、姓名登记造册,使下发物资、安置百姓有的放矢,也便于灾后评价官员的工作成果。
同时,所有建在高处的宫观建筑、军营设施、乃至私人宅第,都被朝廷征用,以安置从低洼处转移来的百姓……甚至王公大臣的府邸,都被要求接纳一定数量的灾民。
而宋朝的王公贵族们,此时也表现出极高的风度,他们不仅允许灾民在自家房舍居住,还负担起他们的衣食来。宋朝‘仁爱’的社会风气如此,如果拒绝的话,会被别人视为冷血自私,完全无法立足。当然,更多是出于这个时代,人们被儒家思想熏陶出来的自觉……
文彦博还命人在夷山搭建帐篷,解决了几万人的住宿问题。又在城中征集男丁,前往加高加固黄河堤防……因为黄河的河堤,要高出开封数丈,因此反而成了大水中难得的陆地。但若是黄河一旦决堤,汴梁城就彻底变成水晶宫了,也不知官家能不能当成龙王爷。而且文彦博这一招,还解决了城中百姓的住宿问题,也让十几万壮男不至于无所事事、为害京里。
其实大宋朝论救灾经验之丰富的,富相公说自己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然而他更清楚,这种需要领导人物强力决断的时候,两个声音同时说话,只会造成工作的混乱。所以文彦博抓大的方面,他则关注细节、查遗补缺。
不要以为这样就轻松了。恰恰相反,这些不起眼的工作琐碎细致、极为繁重,富弼却毫无怨言的承担下来,每天默默工作的十个时辰,只在实在撑不住时,才会眯瞪一会儿。为了不至于睡得太死,他把枕头换成一截圆木,这样只要一翻身,就会惊醒。
而且富弼也比文彦博更注重受灾百姓的心理按摩……那是灾民些人,是全天下最骄傲挑剔的大宋臣民,不是给他们个地方睡、给他们口干粮吃,就可以再也不闻不问的。为了让蚁聚在一起的民众,不至于因为烦躁情绪,而发生恶性治安案件,以至于引起骚动。富相公下令开封城所有官妓,每日为百姓义演,太学生和国子监的监生们也被他调集起来,每日里走访百姓、了解他们的不满,汇报官员们工作的缺漏,作为一种监督。
正是在这两位顶级文官的完美配合下,开封城才能在如此巨灾之下,依旧井然有序,民众情绪稳定,没有任何恶性案件发生……当然,温情脉脉之下的严刑峻法,起了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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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洪灾,太学早就停课了,陈家所住的宅子,也涌进了数百号灾民。虽然他也很赞同朝廷的这一决定,但不代表他能忍受,和几百号人挤在一个院子里。
他便花大价钱,买了一条船……在这个水漫汴梁的时候,船价是平时的十倍,且有价无市。但陈恪还是通过赵宗绩弄到,一条有船舱的平底船。晚上就住在船上,白日里,便和几个兄弟划着船,在汴京城的街道上玩耍。
他们的行为绝不突兀,而只是千万同道中的一员罢了。自由惯了的东京市民,焉能整日拘于方寸之地?于是纷纷找船下水,像平日一样走亲访友、游玩作乐。但船的数量有限,价钱也太高昂,绝大多数市民就算负担得起,也不会为了几个月的大水,而花这个钱的。
好在宋朝的城市是商业化的,汴梁城更是如此,什么是商业化?就是需求导向生产。马上有商人,用木板、竹竿,扎出各种简易的排筏,也不卖,按日租给想要游玩的市民。此项生意一经推出,马上大为火爆。每日里雇船的市民成千上万,多少排筏都会被抢光。
于是,沉寂数日的汴梁城,重新热闹起来,只是街道上的车马行人,被密密麻麻的舟船所取代。人们也在短暂的不适之后,开始享受起这种非同寻常的体验来。除了乘船出游外,水性好的人们,直接扒得赤条条,扑通扑通跳下来,戏水逐浪,卖弄身姿起来。
但要想吸引目光,游泳其实不是什么好办法,那些玩水秋千的才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他们在竖立着高高秋千架的画船上,荡起了秋千。只见他们越荡越快,越荡越高,一直把秋千荡到与秋千架相平,才猛地双手脱开秋千绳,纵身飞向空中。瞬间,在蓝天白云间翻了个筋斗,像一只轻灵的燕子钻进水面,漾泛了朵朵浪花……
这种高难度的表演,需要技巧与勇气,向来被视为勇敢者的游戏,京中少年争相为戏,以展示自己的勇气。
还有一种受欢迎的运动,是打水球……实质是陆地所踢的鞠,只是在水里用手打罢了。
除了这些自发的体育运动外,还有在水里表演傀儡戏、水烟火、丑角戏,向人们讨取赏钱的艺人,这些人更有观赏性,给市民们的水上生活,增添了许多欢乐。
自然,也少不了划船贩卖酒食茶汤的,虽然受水患影响,提供的商品种类,远远不能与先前相比,却也称得上琳琅满目,任君挑选了。
陈恪还从没见到过,这样的一个城市,、这样的一群百姓,他们不仅没有被百年不遇的水灾玩死,反而要活活把水灾玩死。
得对生活有多强大自信和热爱,才能有这样的心境和兴致?
怕也只有这个没有暴政的温柔王朝,才会有此等奇景。从这个角度讲,大宋朝的文官,又是最优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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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是,应该明天就能出院了,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