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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州港在安远城的海边,是个很深的海湾。它前面有一个狭窄的海湾口,屏护住整个钦州湾,让港中的海面永葆平静。
立在码头边,望着碧波万顷的钦州湾,陈恪心中波澜万千。他曾经在前世,来过这个被孙中山规划为‘南方第二大港’的天然深水良港,当时那些万吨海轮,巨大的吊车、堆积如山的集装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今,他站在一千年前的钦州港,自然不见那些巨轮、机械吊车、集装箱的踪影,但这个背靠大西南,面向东南亚,大西南最便捷的出海大通道,却丝毫没有改变。而自己,将亲手缔造一个钦州港,使其提前面世一千年!
‘这是我创造的港口,这是我创造的历史!’陈恪双拳紧握,心中暗暗喊道。这种‘万里江山做画板、丹青在手任挥洒’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迷醉了!
“在想什么呢?”王罕走到他身边道。
“哦……”陈恪回过神来,笑笑道:“这里水域宽阔,来沙量少,岸滩稳定,用作大港口,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
“是啊。”王罕点头笑道:“说起来就佩服仲方,我们这些十多年的老广西,竟没有你这个只来过一次的家伙了解这里。要不是你提醒,我们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优良的港口。”
“我也是偶尔才听说的,”陈恪敷衍过去道:“快看,有船来了。”
“哦?”王罕摸出陈恪送他的千里镜,凑到眼前观望海面。
海面上,一艘巨大的海船,正在缓缓进港。只见那海船有双桅,挂一大一小两斜三角帆,船首呈尖形,船尾有稀奇古怪的装饰。
“不是宋船?”王罕警惕道。宋朝的海船,大都是方形船首。但是这艘海船却是少见的尖行船首。待船更近了,他发现船首还耸立着高大的、古里古怪的人首鱼身船首像。
“嗯,不是宋船。”陈恪手头没有千里镜,但这时候,那船已经足够近,肉眼也能看清形状了。
“快,拦下他!”码头的驻军似乎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形,赶紧命人乘快船前去拦截。钦州不是广州那样水师完备的老港,这里一切都是初创,根本没有守卫港口的水师。只有几条快船以备不时之需而已。
有时候就怕货比货,宋军那几条快船,到了那艘不明身份的海船边上,顿时显得渺小无比。这让王罕脸上很挂不住,恨恨道:“来日定造几艘楼船摆在钦州湾!”
侍卫也看出来了,就凭自家几条小船,根本拦不住人家,赶紧过来请二位大人先撤离码头。
“求!”王罕一把推开他道:“他一条船就算塞满了有多少人?我这里两千儿郎,怕个鸟毛!”码头驻军一千,两人的护卫又一千。
不过看起来,那艘海船并没有敌意,注意到宋军的阻拦后,他们便缓缓停了下来,并悬挂起一面绿色的旗子。
“这是大食的旗子。”码头上,精通航海的老管事禀报道:“看来,是一艘蕃船。”
“废话……”王罕翻翻白眼。
不一会儿,一艘宋军的小艇折返,报告说,来者自称是前来朝贡的大食使者,本来的目的地是广州,但因为遭遇飓风,船体破损,听说这里有一个新开的港口,便打算由此泊岸。
“呵呵,”王罕笑了起来:“想不到钦州这么快就出名了。”说着点点头道:“让他们靠岸吧。”
“大人,钦州没有市舶司……”老管事小心提醒道。广州市舶司总管海路邦交外贸,王罕这个广西转运使越权了。
“舍经从权懂不懂?”王罕满不在乎道:“人家船坏了,还怎么开到广州去?要是半路沉了,岂不让人非议我天朝冷血?”
开玩笑呢,钦州,就是要抢广州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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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官军的许可,那艘船缓缓进港。陈恪定睛一看,这船确实很破,但不是破损的破,而是破旧的破,根本不是被台风侵袭过的样子。
缆绳系好后,踏板稳稳落在码头上。十余名身材高大,肤色黝黑,腰挂弯刀的武士,从船上踏步下来。尽管码头上的宋军,比他们人数多得多,但这十来人气定神闲,一脸的冷漠,就像漫步在牛群面前的狮子一样。
只有百战余生的老行伍,才会有这种气势。码头上的宋军,竟然不由紧张起来。
但这份紧张,马上被一个一个身穿黑色长袍,外加同色披风,包头巾上戴金色头箍的大胡子打破,只见他缓缓走下踏板,朝远处的王罕和陈恪,行了个阿拉伯礼,开口哇啦哇啦的说起来。
等他说完了,身边冒出一个同样穿长袍,包头巾上带黑色头箍的异族年轻人,一嘴生硬的汉话道:“尊敬的天朝大人,我家主人是大食来的朝贡使者贾巴尔,恳请觐见大宋皇帝陛下。”
“哦,是么?”王罕闻言大喜……前面说过‘我行王道、诸夏归附’,对于虚荣心胜过于一切的大宋朝廷来说,万国来朝那是求之不得的好彩头。指引一位番邦使者朝觐京城,是地方官十分值得夸耀的政绩,那是要写进国史里的。
且正好借此机会,请朝廷同意钦州开埠,这真是‘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
当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要先验看使者的国书、文牒、印信,乃至给大宋皇帝的贡品,确认无误后才敢放行。不然万一要是个西贝货,自己的乐子可就大了……
把自己的意思告诉通译后,对方很痛快的提供了一系列证件。王罕拿过来一看,全是曲曲扭扭的蝌蚪文,登时一阵眼晕,就手递给陈恪道:“状元郎学问大,快来给看看。”
“我也看不懂。”陈恪苦笑着摇头道。
得,最有学问的这位也不懂,只能请专业人士帮忙了。可钦州不是广州,上哪去找专门靠通译吃饭的‘舌人’去?
“看来,只能去广州找人了。”王罕吩咐左右道:“去广州找个会波斯语的舌人,带到桂州去!”有雷厉风行的上司,自然就有风驰电掣的下属,马上快马加鞭出发了。
王罕只对‘使者朝贡’的名头感兴趣,他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陈恪身上,便挥挥手,让人带那个大食使节一伙人先去休息。
但对方执意要回船上,说这是他们的习俗,王罕也就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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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插曲之后,王罕陪着陈恪巡视了一圈码头,然后回到营房中吃茶歇脚。
简单的聊了几句,王罕便言归正传道:“怎么样,仲方,给个准句话吧。”
“钦州的条件是很好。”陈恪知道,这老倌儿不喜欢拐弯抹角,便缓缓道:“但想抢广州的营生,难度不小。”
“有何难度?”王罕眉毛一挑道。
“首先,钦州港没有市舶司、没有榷易务,若只用来运铜还好说些,但作商用港口的话,就要出事儿了。”
“这好办,朝廷能设四个市舶司,就能设第五个!”王罕说完,觉着这话太满,又补一句道:“就算设不成市舶司,设个榷易务还是没问题的。”榷易务比市舶司低一个等级,不过也有通商课税的权力。
“第二,钦州没有钱监,但广州有。”
“这更简单,我广南西路的贺州有钱监,我给你搬过来就是。”王罕满口道。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陈恪淡淡道:“广南东路是什么态度,王公想过没有?”
“这个么……”王罕之前自然是想过的,也知道自己虎口夺食,肯定会招广东方面的怨,所以才想让陈恪顶缸……他的算盘打得精,估计凭陈恪新科状元的身份,又有拓土之功,若提出来把港口放在钦州的话,广东方面也只能忍了。
但想不到陈恪,又把皮球踢回来了。王罕笑笑道:“应该不成问题。”
“那样的话,王公就上书朝廷,请求把港口放在钦州吧。”陈恪笑笑道。
“仲方,还是你来上疏吧。”王罕有些尴尬道:“广东广西,本来就别着苗头呢。我要是上疏的话,广东那边,肯定要百般阻挠的。但你不一样,你是两省路之外的人,你想让哪边得这个好,都没人会说什么。”说着苦笑道:“仲方,人家广东富得流油,不缺这仨核俩枣的,我们广西却还指着钦州港的米下锅呢,就算帮老伯这个忙吧,贤侄。”
“老伯误会了。”陈恪苦笑一声道:“不是我想不帮忙,实在是因为,此事非我能说了算的。”
“怎么会呢,你的差遣里,有管勾漕运事,当然就是你说了算。”王罕有些不悦道,推三阻四,实在是不当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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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了一天资料,终于理清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