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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汉说得吐沫横飞,却见陈恪要转身离去。
“哎,怎么走了呢?”
“突然想起来,当兵要黥面,我可不想为了这点钱花了脸。”陈恪摇头道。
“笨,这年头,什么不能造假……”老汉笑道:“他们早就搞出一种药水,点上去像真的一样,但用水一洗就下来了。”
“算了,不想冒险,我还没娶媳妇呢。”陈恪说着上了车,只留下老汉在那摇头:“唉,这些富家公子,真是不着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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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情形,我也看见了。”还是那个书房中,听了陈恪的讲述,赵宗绩道:“说起来,这不是头一回,可从没像这回这么猖獗过。”
“正常。”陈恪道:“这次富相公破釜沉舟,官家又派你们这些家伙来清查,谁都知道,这次不会善了的。”
“那还敢如此明目张胆?”赵宗绩恨声道。
“不然怎么办?那么大的空子总得填吧?”
“……”赵宗绩生了会儿气,方道:“已经分配了,我和赵从古,负责在京的二十八万禁军。我们俩当场就碰了头,以皇城为界,北面归我,南面归他。”顿一下道:“赵宗实和赵宗祐去了河北路,赵宗谔去永兴路军。”
“嗯。”陈恪点点头道:“韩相公还是真疼你啊。不用像他们一样跑远门。”
“我倒想离得越远越好。”赵宗绩啐一口道:“在京禁军里,哪一厢哪一军,都连着那些将门贵胄!”
“恭喜恭喜,你家门槛好被踏破了。”陈恪笑道。
“已经门庭若市了。”赵宗绩苦笑道:“所以我跑到你这儿来了。”顿一下道:“对了,我借这个机会,向富相公举荐了王介甫,中书省已经下八百里加急,让他进京来了。”
“好,我会跟章子厚打招呼的。”陈恪点下头,低声道:“咱们的事情,就别让我那俩舅子掺和了。”
“为何?”赵宗绩对三苏还是热望满满的,尤其是赵宗实请来了龙昌期,他也想拿他们撑下场面。
“怎么说呢?”陈恪微微皱眉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合适谋划大事的。”他是真担心苏轼那张大嘴巴,还有老苏那个偏狭的性格,这都是弄不好就捅娄子的主儿。
苏辙倒是个好人选,可也不能撇开老苏和大苏,转找小苏吧?那显然不合适。
见赵宗绩一脸不解,陈恪又道:“想想我那老师,是怎把庆历新政活活玩死的吧……你就知道,有些人心中只有光明,但这世界却还有黑暗。”当年欧阳修一篇千古佳作《论朋党》,便把自己和队友全都坑到爪哇国去了。
“好委婉的说法……”赵宗绩失笑道:“不过君子虽然好坏事儿,但很撑门面啊。咱们还是要拢住了,至少不要让对方拉过去。”
“开什么玩笑,”陈恪白他一眼道:“我做人会那么失败?”拜托,那是他老师、岳父、舅子唉……
“算我没说。”赵宗绩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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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外面陈义轻声道:“大人,曹公子来了。”
“看来,你躲到天边也没用了。”陈恪幸灾乐祸道。
“别笑了,下面该怎么办?”赵宗绩瞪他一眼道。
“静观其变。”陈恪笑道:“教你个乖……大人物为什么看上去很神秘,是因为他们故弄玄虚,一直到最后才揭开底牌。”既然如此,你就玄着呗,着急想底牌干什么?
“也对。”赵宗绩笑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曹评进来,见两人正在对弈,便轻手轻脚的走到一旁观看。
此时已弈至中盘,陈恪略占上风。赵宗绩右边数子已被他镇封,如不逃必被吃掉,苦思了很久,也想不出对策,只好’尖‘顶出头。陈恪笑道:“岂不闻‘随手而着者,无谋之人也’,难道角上大块棋子都不要了么?”
这话似乎大有玄机,八成是说给自己听的,曹评苦苦琢磨起来。
赵宗绩看了看笑道:“这个角你夺不去,须得先逃这几个子。”
这话似乎也有玄机,曹评又细细想起来。
就这样,两人一边对弈,一边云山雾罩的扯淡,把曹评听得两耳嗡嗡直响,脑仁突突直跳。终是忍不住苦笑道:“二位大哥饶了小弟,咱说人话成不?”
二人仿佛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笑骂道:“是公正兄啊,怎么走路跟鬼似的,也不出动静?”
曹评暗啐道:‘鬼才信……’面上笑道:“见二位棋逢对手,我哪敢扰了你们的雅兴。”
陈义给他搬了座,就坐在棋盘一侧,陈恪笑道:“来两盘吧,你俩才是棋逢对手。”
“嘿……”赵宗绩啐道:“公正兄,这是损咱俩呢。”说着怏怏道:“不过跟你下真没劲,让我五个子,还跟玩似的……公正兄,咱俩下,不带他来了。”
“今天可没工夫玩,兄弟是奉了家父之命,来找小王爷说事的。”曹评苦笑道:“家里没找见,我就知道准在这儿。”
赵宗绩却还在恋棋,笑道:“什么事这么要紧的?”
陈恪却不能再耍曹评了,怎么说,也是便宜表兄弟,过了火会招恨的。便推枰而起道:“你们说话吧,我去切个寒瓜来。”
“不必了,你也一起听听吧。”曹评给了他个央求的眼神。
陈恪便坐下,给两人斟茶。
“……”曹评盯着茶杯的白气半晌,抬起头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兄弟我是来向小王爷,讨个人情的。”
赵宗绩静静看着他,听曹评接着道:“听闻小王爷要查在京的禁军。”
“对。”赵宗绩点点头道:“我和安国公一起查。”
“不知……”曹评小意道:“小王爷负责哪几军?”
宋朝为了保证中央集权,施行强干弱枝,不断把地方部队抽调到禁军中,所以禁军其实就是主力部队的意思。至于传统意义上的禁卫军,在宋朝叫‘班直’。
统领禁军的是‘三衙’,即殿前司、马军司和步军司。殿前司主要管近卫宫掖的诸班诸直、以及最精锐的骑兵部队捧日军;马军司、步军司则顾名思义。
这三衙统领着汴京城内外的二十四万禁军。而军是禁军的编制单位,目前汴京城有捧日、天武、龙卫、神卫、神勇、宣武、骁骑、宁朔、骁胜、虎翼、云骑、武骑等大军,共计四百二十指挥……指挥是军队的基层单位,马军编制四百员,步军五百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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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有具体分军,”赵宗绩微笑道:“而是以皇城为界,我北他南。”
“哦……”曹评轻声道:“小弟的神卫左厢,正好在小王爷的手上。”上四军分左右厢,他现在是神卫左军都指挥使。
“好说好说。”赵宗绩笑道:“公正兄难得开口,自然要优待的。”
“还有捧日右厢、宣武上军、宁朔军、云骑军、虎翼左右军、上下骁骑军……这十军。”曹评看看赵宗绩,也觉着颇不好意思道:“恳请小王爷通容,寒家永不忘小王爷的恩情。”曹评的表妹高滔滔,是赵宗实的老婆,曹家能说出这种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得有我要查一半了吧……”赵宗绩面色有些不好看道:“太过扎眼。”
“自然不会让小王爷坐蜡。”曹评咬牙道:“我们出三千额,何如?”
“三千么,”赵宗绩面无表情道:“按说也不少了。”
“是。”曹评点头道:“寒家家规森严,父祖严禁子弟喝兵血,所以我们是从来不干这种缺德事的。”顿一下,苦笑道:“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想要一尘不染是不可能的。别人吃,你不吃,部下就会造反……所以我们只能睁一眼闭眼,惭愧呀……”
“公正兄不必解释,”赵宗绩的脸色这才好看些,低声道:“我知道,很多时候,不按规矩来不行。”
“多谢体谅。”曹评如释重负的笑道:“所以这次朝廷减空额,我们是举双手赞同的,也给下面那帮人开了会,让他们吐出大半来。这三千额不算太多,那是因为我们的空额本来就最少,小王爷千万别误会。”
“怎么会呢?”赵宗绩满面笑容道:“还没开始办差,小王爷就送了我这份大礼,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就好,那就好。”曹评笑道:“这才刚开始,我也不能一下做绝,回去继续跟他们磨,怎么也给小王爷再挤出些来。”
“不必勉强,因此伤了感情就不好了。”赵宗绩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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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感激不尽的曹评,两人回到屋里,赵宗绩问道:“你怎么看?”
“半真半假吧。”陈恪道:“不过曹家号称汴京首富,肯定不是吃素长大的……”
“嗯。”赵宗绩重重点头道:“可千万别骗我,不然我一定让他们后悔!”
看着一脸杀气的赵宗绩,陈恪心里轻叹,人家是堂堂国舅家,骗你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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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更完成,下面是还债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