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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有什么好办法,”王荁摆弄着缎子般发辫道:“只是你男子汉大丈夫拉不下脸来,我一个小女子却没那么多顾忌。”
“你要干什么?”王雱瞪大眼道。
“替你去道个歉啊。”
“别瞎胡闹,一个姑娘家家的,跑去男人家成何体统?”王雱大摇其头道。
“我哪会直接去找他?”王荁摇头笑道:“我可认识他夫人的……”
“你是说……”
“没想到,苏小妹竟是他的未婚妻。”王荁美目中,透出复杂的光道。在江宁时,两位才女曾有一面之缘,彼此还颇有些惺惺相惜哩。
“是啊……”王雱面色有些难看道:“可恨老苏还说她没有夫婿,害得父亲出了丑!”
“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王荁有些遗憾道:“那真是个宛若天成的女子,不能娶来当嫂嫂,实在是可惜。”
“大丈夫何患无妻。”王雱哼一声道:“我定要娶一个,比苏小妹还出色的!”他终究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这一句暴露了,他对陈恪恶感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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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八月十六的婚礼,还有三天时间,新郎官却毫无觉悟的与两位大舅哥,并若干同乡官员,来到位于马行街的四川会馆……此时会馆还不像明清那样流行,是陈恪提议青神财团出资兴建,以便四川的读书人和商人来京时居住。
如今青神财团财大气粗,这四川会馆自然修得泱泱大气、规制宏大,为三路九个套院。房屋六十多间,并有一座大花园。除了住宿之外,馆中还建有文昌阁,供奉司文运的文昌帝君。还有乡贤祠,供奉全川先贤,供每年正月同乡团拜祭礼。
不用说,这都是陈恪的主意,他把后世会馆的经验,全都搬了过来,为的就是增强蜀人的凝聚力。
不过今天,他是以客人的身份,造访住在这里的武陵先生。
递上名帖,龙昌期的学生们,才知道这个与二苏同来的大个子,就是让老师铩羽而归的陈仲方。虽然向日以他为傲,但现时难免怒目相向。
陈恪心中暗叹一声,迩英阁的经筵较量,固然让自己名扬天下,可这场蜀人内战,也着实让乡党们摇头……前面便说过,因为历史的原因,宋朝的四川人在外,向来同气相生、抱团打天下。陈恪却在全国最高的讲堂中,让同为眉州人的老前辈、蜀人的骄傲颜面扫地……要是事后还不妥善补救的话,未免给同乡留下不恶劣的印象。
这可是个大问题,因为陈恪是知道历史的,在十几年后,政治斗争最激烈的时候,朝堂上都是以地域划分阵营的。以拗相公为首的南方人,以司马牛为首的北方人,和以大苏为首的四川人,掐得不亦乐乎。
只是以苏轼那坑爹的政治能力,蜀党总是被掐的那个。可现在自己出现了,大舅子自然要退居二线,未来蜀党的领袖,陈恪自然当仁不让。
好吧,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不过陈恪不能让龙老头这么回去,不然他的徒子徒孙们,还不在乡人面前喷死自己?
所以陈恪今天的态度是恭谨的,脾气是温顺的,任凭龙老头的弟子横眉冷对,依然面带微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陈学士如今名冠天下,又有谁敢将他拒之门外?
于是弟子们将他请入客堂,然后到后面禀报老师。
龙昌期一向精神矍铄,但这次给他的打击不小,从经筵一回来就病倒了,这才刚刚好转,就强撑着要回乡,不想在这京城多待一天。
此刻,老先生正在弟子的服侍下喝药,听闻陈恪来访,不由僵住了。
“要不,让他走吧。”弟子轻声问道。
“荒唐。”龙昌期回过神道:“人家敢来,咱却不敢见?大把年纪长到狗身上了么?”说着颤巍巍起身道:“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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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笃笃的拐杖声,白发苍苍的龙昌期,出现在众人眼前,仅隔半月而已,老先生的精气神看起来已大不如前。
“乡党晚生拜见龙陵先生。”陈恪和众同乡赶紧起身行礼,行的是晚辈见长辈的大礼。
“不敢。”龙昌期还是比较有个性的,竟还礼道:“草民见过学士大人。”他故意只说陈恪一个,是告诉二苏他们,我不针对你们。
“老先生折杀晚生了。”但陈恪在官场上,也有些时日了,早就练就了一套水磨工夫。只见他恭声道:“在你老面前,我们都是后学末进,谁也称不得大人。”
“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龙昌期伸手请陈恪坐正位道:“老朽这个败军之将,安敢在大人面前言勇?”
“唉,”陈恪坚决不坐正位,只在东面的一溜椅上坐下,叹气道:“老先生这话,就像剜晚生的心一样。”
见他不坐,龙昌期便自己坐下,淡淡道:“难道不是事实么?”
“老先生的学养,比晚生深厚太多太多,只是那《竹书纪年》已经在民间失传,只有皇宫中还保存着。”陈恪肃然道:“你老一生在野,自然无缘一睹,晚生则正是集贤殿修撰,机缘巧合,看到了这本书,所以才偶有所得。”说着正色道:“有道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但不能说,寸就比尺长。”
陈恪为何要带这么多同乡来,就是为了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番话,给老先生顺气。
龙昌期活了九十岁,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虽然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却缓和了许多:“学士不必安慰我,这次来京里才知道,老夫确实坐井观天了。”
“老先生休要自我否定,”陈恪叹口气道:“其实咱们大宋朝的读书人,都实在坐井观天。既不知先秦百家,更遑论上古三皇。又不知山外有山,海外有陆,天下还有若干丝毫不比咱们差的文明。”
“哦?”人因无知而妄自尊大,宋朝人也有这个毛病,总以为华夏之外皆夷狄,而夷狄有什么学问?无非就是兽语鸟言罢了,龙昌期也不能免俗。不过对陈恪所言‘既不知先秦百家、更遑论上古三皇’,他还是很赞同的。所以没有立即反驳。
“老先生不信,可以在京城盘桓数日。”陈恪笑道:“晚生从海外请来的学者,买来的图书,已经抵达大宋,估计用不了十天半个月,就能进京。他们到底有没有料,到时一看便知。”
龙昌期颇为意动。中国人对‘先进’的东西,是最乐于学习的,甚至能轻易抛弃自己的传统,这一点宋朝人也不例外。但是也只是稍稍意动,他摇摇头道:“老朽后日就动身离京,怕是看不到了。”
“现在不能走。”陈恪断然道:“晚生会一点歧黄之术,观老先生年事已高,从蜀中千里迢迢而来,已是元气大亏。之前,是有一股虚火顶着,故而一直面色红润、声音洪亮。这会儿,已是贼去楼空,精气神都衰弱到极点了。”顿一下,他恳切道:“此时,老先生最需要的是静修调养,我再开个方子,你老服用一冬,明春即可复原。若是强要动身的话,马上就天寒地冻了,加上路上颠簸,怕是撑不住的。”
这也是陈恪最担心的,因为他记得历史上,这老头就是在回去的路上挂掉的。要是让历史重演的话,这笔账非得算到自己身上!
是以为了留住他,陈恪是实话,好话、歹话都说了,龙昌期还没怎样,他的学生们先担心起来,劝道:“老师,就听陈学士的吧,路上有个好歹,弟子们可没法交代……”
任凭众人如何劝,龙昌期只淡淡一笑道:“九十老翁何所惧?我已经说了要走,怎么能随便改呢?”
“计划赶不上变化吧?”陈恪听出有门,陪笑道:“你老之前哪知道那些西洋学者、还有大食书籍会来到汴京啊。而且看不到《竹书纪年》你老会甘心么?”
“……”这最后一句,挠中了龙老儿的痒处,他不禁嘟囔道:“无非就是那么些事儿罢了。”
“大错特错,”一旁的苏轼插言道:“现在欧阳公专心破译此书,虽然还没完成,但仅就目前的结果,便令人无比震惊。”
“哦?”学者,毕竟还是要用学术来勾住的。
“譬如我们之前,一直以为,上古三皇是和平禅让的。然而《竹书》上却记载说:‘昔尧德衰,为舜所囚’,还说‘后稷放帝朱于丹水 ’。”后稷是舜的亲信,所以按《竹书纪年》上的记载,是舜监禁了尧,流放了尧的儿子,才登上王位的,哪里有什么禅让?
“所以《韩非子.说疑》一言以蔽之:’舜逼尧,禹逼舜,汤放桀,武王伐纣,此四王者,人臣弑其君者也!’”苏轼越说越兴奋道:“老先生,不把这些事儿弄明白了,你怎么可以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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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跟几个搞哲学的朋友一直聊天,请他们帮着完善陈恪未来的思想体系,这很重要,因为我一人计短啊。又没法跟大家请假,所以今天只能两更。
明天三更保底,争取四更,这是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