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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珪’字在起点字体太难看,特将‘王珪’改成‘王圭’,大家知道是一个人就行。)
孙沔手下的兵,整日奔波、从不闲着。但不是拉练行军,而是为他贩运货物赚钱。这很让人鄙视,但却是大环境使然,因为别人也这么干。
孙沔的凶狠在于,谁敢挡他的财路,都要家破人亡!那些不识相的对手,总会在月黑风高夜死于非命。尽管他从来不留把柄,但事情做得多了,谁都会感到蹊跷。为啥触了你的霉头,就得去跟阎王爷报道呢?难道你孙某人乃阎王爷的私生子?
除了狠之外,这人还特别阴险。狄青被排挤出京后,他也出守杭州。杭州是个好地方、风景优美、富户云集,正对了孙大人的胃口。
但一听说孙阎王要来,杭州的富户们纷纷搬家……
孙沔得知后,倒也看得开……与其懊悔失去的,不如把握现有的。于是他让人调查,留在杭州的富户,看看有什么好刮搽的。
结果得知有个叫许明的财主,藏有一百颗珍贵的大个走盘珠,以及一幅郭虔晖所副的《鹰图》……标准的奇珍加古董啊!让贪婪成性的孙沔大流口水。
但许明对这两样东西视若珍宝,断不肯转让于人。
但这难不倒孙沔,一番思量之下,他让自己的小舅子出面,先去找许明买珍珠。
一百颗罕见的走盘珠,他出价三百二十贯,连一颗都够呛能买下来,但是竟然成交了。
这就是孙沔的过人之处,他摸准了许明的心理。自己是官,对方是民,民自然怕官,何况自己这样的凶官,对方知道不大出血不行,又更爱的鹰图,希望花些代价把瘟神打发走,所以对珍珠忍痛割爱。
换了一般人,也就适可而止了。但孙沔得陇望蜀,还想要《鹰图》。
但他知道,这次来文的,许明绝不会给了,所以得出狠招了。他让人去查许明的家产亲族,想看看这人有没有弱点可抓。谁知道手下汇报说,这厮还真是没有毛病可挑。但这难不倒孙大人,他骂了一声废物,让人把许明的资料拿来,自己亲自翻阅。
只看了一眼,他便抬起头道:“这人想造反!”
手下惊呆了,问何以见得。
孙沔悠悠道:“这许明的乳名,叫‘大王儿’。一介平民,僭越称王,不是想造反是什么!”
手下彻底的崩溃了,果然是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啊……
结果许明被刺配充军,《鹰图》顺利落到孙沔手中。
不过多行不义必自毙,让他倒霉的正是许明。等孙沔调离杭州后,许明在营牢里自断一臂, 到提点刑狱使司喊冤。因为事关重臣,提刑司赶紧上报朝廷,御史下来一查,果然属实。
许明无罪释放,返还家产,可那胳膊,永远都接不回来了。
孙沔也被查办,念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朝廷将他贬为永清县尉。从副国级干部,降为副县级,处罚不算轻了……当然,前提是不追究他别的罪行。
御史台好容易,将这位臭名昭著的将领打翻在地,现在官家又要启用。相公们自然持消极态度。
之所以不直接否定,是因为他们实在无人可用。用熟悉广西、精于领兵的孙沔,至少不担心打仗的问题了。
“就怕他比交趾人,还能祸害广西百姓。”曾公亮不无担忧道。
“这个简单,寡人再配个监军管住他。”赵祯笑道。
“孙沔当过枢密副使,又生性凶横,怕是监军也约束不住。”曾公亮皱眉道:“弄不好还有生命危险。”
“寡人派个儿子过去。”赵祯淡淡道:“谅他不敢乱来。”说着轻声道:“就让宗绩去当这个监军吧。”
赵从古闻言心下一沉,只觉着五内被刀子刮过一样,也顾不得许多,道:“父皇,五弟本事大、但脾气也大。四弟为人温和谦让,五弟尚且无法与他共事,换了那孙沔,只怕还是会闹得不愉快。”
“呵呵……”赵祯瞥他一眼,笑道:“河工和打仗不一样,前者是个细致活儿,火气要不得。后者是个血气活,没火气要不得。”说着温声道:“寡人的五个儿子里,你和宗绩是两个有血气、能担此重任的,但是你还能监河工,而宗绩不能。所以就让他去广西烟瘴之地吧,”说着语态冷淡道:“这也是他自找的,谁让他不好好和宗实相处呢?”
“是……”赵祯都把话掰开揉碎了说,赵从古只好闭嘴领命。
至于诸位相公,都是心思机变之辈,岂能听不出这对话里暗含的机锋。两府相公很忌讳掺和进皇子争位去,至少当着皇帝的面,是绝对不敢的。
于是,调东川军与大理军入广西,起孙沔为权广南西路安抚使,赵宗实为宣徽院使、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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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议完了,诸皇子和相公们退下,赵祯看看坐在角落修起居注的司马光。
“把今天写得拿过来……”司马光也抬头,与皇帝目光交汇,赵祯便吩咐道。
“……”司马光目光一黯。
按规制,起居注是皇帝本人也不能看的,但是……这规矩早就被历代皇帝,破坏的不成样子了。宋朝的皇帝更是出格,不仅敢看,而且敢大篇幅修改,不仅敢改自己的,连上任皇帝的都敢改。
诸如今日能看到的《太祖皇帝起居注》,经过赵光义和赵恒父子的精心修改,早已经变成了为彰显赵二自幼英明神武,赵大能夺取江山,大半是他的功劳,赵大能坐稳江山,更是他的功劳。还有最重要的,就是这皇位,是太祖明明白白传给他的,赵二推辞不下,才勉为其难。
根本没有弑兄的说……
司马光的痛苦便源于此,他是个正统的儒家士大夫,对坚持原则有崇高的信仰,然而儒家教育又给了他经权之道,知道在坚持原则行不通的时候,需要适当的权变。但说得再好听,这种权变都是对原则的践踏,每次都像老娘被强暴一样心痛。
虽然痛,他还是把起居注奉到赵祯面前。
赵祯十分喜欢司马光记史的文字,感觉在这方面比欧阳修还要胜一筹。他细细看了一遍今日的起居录,沉思良久,自嘲的笑道:“后人必定笑我,厚此薄彼若斯。”
这就是修起居注的好处,你能随时窥探到皇帝的内心。但坏处同样在此,知道的多了并不是好事。
司马光唯有沉默是金。
“你放松。”赵祯淡淡道:“这么些年观察下来,寡人自信不会看错人,你人品贵重,可托大事。寡人是信得过的……你应该知道,这一任的修起居注,是个千钧重的差事吧。”
“……”司马光想不到,皇帝竟给自己这么高的评价,脸上却殊无喜色,只是低声道:“微臣惶恐,这样的话,恕臣无法写到起居录上。”不然后人还以为,他自卖自夸呢。
“本来就没打算让你写。”赵祯不禁失笑道:“咱俩私下聊聊天,似乎可以不用录吧?”
“不必录。”司马光低头道。
“寡人今天,不让从古去广西领兵,却让宗绩去,虽然只是个监军,你知道为什么吗?”赵祯问道。
“微臣没有想过,”司马光抬起头,目光清澈的望着皇帝道:“微臣也不该想。”
“好,朕的亲侍之臣,该有这份谨慎。”赵祯点头赞许道。
“臣不密则失君,君不密则失臣。”司马光劝谏道:“陛下也不该拿这种问题,来与臣子讨论。”
“说得好,但你是专门给寡人写日记的,”赵祯却摇头笑道:“寡人对你如何保守秘密?”
“微臣只写不想。”
“不行。”赵祯摇头道:“寡人需要你去想……”稍一停顿后,一字一句道:“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哪里该修改一下。”
“这……”司马光面色一黯,垂首道:“陛下请恕臣不能奉诏,修起居注,本该秉笔直书,倘若官家有一二处自认不妥,需要修改之处,微臣也就咬牙从命了。但要是时时刻刻想着曲笔,微臣万死不能奉诏。”
“呵呵……”赵祯对这个答案满意极了,他本来用司马光是因为这个人谨慎,但当近距离接触后,才发现,这是个辅弼之才。遂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微笑道:“你误会了,寡人在位四十多年,几百万字的起居录,几乎是一字未改。寡人俯仰无愧,任后人评说!”
司马光当上这个官,得以阅览前任的记录,自然知道皇帝所言不虚。但是到了自己这里,怎么就开始跑调了呢?这让后人如何看自己?会不会以为自己是个软骨头?
“前有车、后有辙,不知陛下为何又要改弦更张?”他只好硬着头皮问道。
“因为形势不一样了。”赵祯轻轻一叹,沉声道:“寡人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往后的任务,就是为大宋选出个称职的君王来,让国家平稳的过渡。社稷之重,重于泰山,在此面前,别的都可以让步,明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