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云栖法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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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竹窗三笔

杀生人世大恶

或问人所造恶。何者最大。应之者曰。劫盗也。忤逆也。教唆也。予曰是则然。更有大焉。大莫大于杀生也。或曰宰杀充庖。日用常事。何得名恶。而况最大。噫。劫盗虽恶。意在得财。苟欢喜而与之。未必戕人之命。而杀生则剖腹剜心。肝脑鼎镬矣。忤逆者。或弃不奉养。慢不恭敬。未必为阿阇杨广之举。况阇广所害。一世父母。而经言有生之属。或多夙世父母。杀生者自少至老。所杀无算。则害及多生父母矣。教唆者。恶积名彰。多遭察访。漏网者稀。彼杀生者谁得而诘之。则构讼之害有分限。而杀生之害无终尽也。是故天地之大德曰生。天地间之大恶曰杀生。

昼夜弥陀十万声

世传永明大师昼夜念弥陀十万。予尝试之。自今初日分。至明初日分。足十二时百刻。正得十万。而所念止是四字名号。若六字则不及满数矣。饮食抽解皆无间断。少间则不及满数矣。睡眠语言。皆悉断绝。少纵则不及满数矣。而忙急迫促。如赶路人。无暇细心切念。细念则不及满数矣。故知十万云者。大概极言须臾不离之意。而不必定限十万之数也。吾恐信心念佛者或执之成病。因举吾所自试者以告。或曰。此大师禅定中事也。则非吾所知矣。

己事办方可为人

古人大彻大悟。参学事毕。且于水边林下。长养圣胎。不惜口头生醭。龙天推出。方乃为人。故辞法席者。愿生生居学地而自锻炼。予出家时。笃奉此语。佩之胸襟。后以病入山。久久不觉渐成丛林。然至今不敢目所居为方丈。不敢开大口妄论宗乘。盖与众同修。非领众行道也。忝一日之长。互相激劝而已。诸仁者以友道待我而责善焉。幸甚。

自他二利

古云未能自利。先能利人者。菩萨发心。斯言甘露也。不善用之。则翻成毒药。试反己而思之。我是菩萨否。况云发心。非实己能也。独不闻自觉己圆。复行觉他者。如来应世乎。或谓必待己圆而后利他。则利他终无时矣。然自疾不能救。而能救他人。无有是处。是故当发菩萨广大之心。而复确守如来真切之训。不然。以盲引盲。欲自附于菩萨而人己双失。谓之何哉。

杀生非人所为

虎豹之食群兽也。鹰鹯之食群鸟也。鳢獭鹚鹭之食鱼虾等诸水族也。物类之无知。则然。具人之形。禀人之性。乃杀诸众生而食其肉可乎。是人中之虎豹鹰鹯鳢獭鹚鹭也。虽然。虎之害不及空飞鳢之害不及陆走。人则上而天。下而渊。中而散殊于林麓田野者。钓弋网罟。百计取之无遗余。是人之害甚于物也。孔子曰。仁者。人也。孟子曰。仁。人心也。人而不仁。是尚得为人乎。既名为人。必无杀生食肉之理矣。

祀天牛

燔牛祀天。世传事始于上古。而历代因之。虽以梁武帝之奉佛。然面为牺牲。独行于太庙。而不行于南郊。史称正月上辛。以特牛祀于天皇大帝。夫祀天配以祖。则牛亦在焉。安所称为用面。予不知其说也。昔沛公以太牢祀孔子。予尝谓一太牢何足以报圣师之恩。则其不足以报上帝之恩亦明矣。而自古及今。为有国之大典。孰从而止之。悲矣哉。牛乎。何其业之深且长也一至是乎。

伏义氏网罟

槐亭王先生谓网罟制于伏羲盖因兽之伤稼。设为网罟者御之也。非捕之也。故曰佃曰渔。皆有田字隐隐在中。槐亭此说。发千古所未发。可谓大有功于世道矣。或曰炎帝始为稼穑。故号神农氏。伏羲时未有稼。而网罟将奚为。予乃用前意而广之曰。古虽未稼。或食草木之实。犹稼也。况人畜以强弱相胜。设为网罟。使兽畏而避之。但教民远其害。非教民食其肉也。捕而食之。后世之流弊也。非圣人意也。

浴水

京畿老辨融师。尝言沐浴水澄之。可以渍米炊饭。或曰戏言也。或曰有激之言也。予以为不然。盖实语耳。予昔附粮舶至丹阳。连艘十余里。首尾相踵。而河狭水浅。浣衣者恒于斯。濯足者恒于斯。大小便利者恒于斯。秽且甚矣。然用之以煎煮炊爨者亦恒于斯。非大富贵人。罕有登崖觅井汲泉者。河水浴水奚别焉。耿恭被围绝水。绞马粪汁而饮之。而口外有炒米店四十里。候天雨为饮。穿井数十丈不得水。嗟乎。饿鬼之乡。积劫不闻水名。为僧者今处清溪流泉之所。茶汤灌浣。事事如意。更复一月八浴犹以为少。一月十五浴犹以为少。何不知惭愧乃至于是。

僧宜节俭

张子韶自做秀才时。至状元及第。位登枢要。而粗衣菲食。无玩好器物。其笔亦用残秃者。胡克仁居官茹蔬终身。眠一纸帐。彼乃现宰官身。行比丘行。况身是比丘者乎。佛制头陀比丘行乞为食粪扫为衣。冢间树下为宿。今处于众中。檀越送供。衣足矣。食足矣。安居于兰若矣。更求佳丽可乎。一钵四缀。一緉鞋三十年。古德之高风未坠也。吾为是惭愧自责。而并以告夫同侣。

僧拜父母

佛制出家比丘不拜父母。而王法有僧道拜父母之律。或问依佛制则王法有违遵王法则佛制不顺。当如之何。予谓此无难。可以并行而不悖者也。为比丘者。遇父母必拜。曰。此吾亲也。犹佛也。为父母者当其拜或引避。或答礼。曰。此佛之弟子也。非吾子也。宁不两尽其道乎。

年少闭关

闭关之说。古未有也。后世乃有之。所以养道非所以造道也。且夫已发菩提大心者。犹尚航海梯山。冒风霜于百郡。不契随他一语者。方且挑包顶笠。蹈云水于千山。八旬行脚。老更驱驰。九上三登。不厌勤苦。尔何人斯。安坐一室。人来参我。我弗求人耶。昔高峰坐死关于张公洞。依岩架屋。悬处虚空。如鸟在巢。人罕觏之者。然大悟以后事耳。如其图安逸而缄封自便。则断乎不可。

八旬行脚

古有颂云。赵州八十犹行脚。祇为心头未悄然。及至归家无一事。始知虚费草鞋钱。今人不思其前二句。而执其末句。谓道在目前。行脚徒劳耳。而引不越岭不出关者为证噫。幸自反观。已归家否。无一事否。有如尚滞半途。匆匆多事。则何但八旬。直饶百岁千岁。乃至万岁。正好多买草鞋。遍历天涯。未许驻足在。

讲宗

宗门之坏。讲宗者坏之也。或问讲以明宗。曷言乎坏之也。予曰经律论有义路。不讲则不明。宗门无义路。讲之则反晦。将使其参而自得之耳。故曰任从沧海变。终不为君通。又曰我若与汝说破。汝向后骂我在。今讲者翻成套子话矣。西来意不明。正坐此耳。

教人参禅

参禅人之误。教参禅者误之也。或问教人参禅。是欲起直指之道于残灯将烬之日。曷言乎误之也。予曰。道虽人人本具。而亦人人所难。苟非利根上智。卒莫边岸。奈何概以施之。譬如募士者。得孱孱懦怯。仅可执旗司鼓而授之以朱亥之锤。云长之刀。典韦之戟。其不振掉而颠蹶者几希矣。安望其有斩将擒酋攻城破垒之功乎。其或自亦才离上大人丘乙己。而教人以制科文字。亦舛矣。或问于子何如。答曰。老僧正读上大人未熟在。

肇论

空印驳肇公物不迁论。予昔为之解。今复思之。空印胡繇而为此驳。其繇有二。一者不察来意。二者太执常法。不察来意者。若人问物何故不迁则应答云。以性空故。今彼以昔物不至今为物迁。而漫然折以性空。性空虽是圣语。然施于此。则儱统之谈。非对机破的之论也。得无似作文者。辞句虽佳而不切于本题者乎。太执常法者。僧问大珠如何是大涅槃。珠云。不造生死业。此常法也。又问如何是生死业。珠云。求大涅槃是生死业。在常法。必答以随妄而行是生死业矣。今乃即以求大涅槃为生死业。与肇公即以物不至今为不迁意正同也。故无以驳为也。又空印谓圭峰不当以达磨直指之禅为六度之一。圭峰何处有此语。其所著禅源诠云。达磨未到。诸家所解。皆是四禅八定之禅。南岳天台所立教义虽极圆妙。然其趋入门户次第亦只是前之诸禅。唯达磨所传。顿同佛体。迥异诸门。其说如此明显。而曰以直指禅为六度禅。则吾所未谙也。虽然。空印驳肇公之论不迁。呵圭峰之议初祖。则诚过矣。至其谓圭峰不当以荷泽为独绍曹溪天台门下所论或多不出于大师之口。此二说者确论也。

华严论疏

或问肇论已闻命矣。又一居士力诋清凉者何如。予谓彼居士惟崇枣柏之论。其诋清凉者。言不当以信解行证分裂全经。大失经旨。不思经开信住行向地等。其分裂也抑又甚矣。然则佛亦非欤。夫行布圆融。一而二二而一者也。必去行布。则圆融何物。因该果海。果彻因源。则先后同归。首尾一贯。无缝无罅。何处觅其分裂也。况论有论体。疏有疏体。发明大意。莫尚乎论。委曲发明穷深极微疏钞之功不可思议。二大士者。皆羽翼华严之贤圣。不可得而轩轾者也。予尝有书达居士。居士不答。未知其允否。因记之。

评议先贤

予既叙肇论杂华二事。或曰先贤不可评议乎。予曰。非然也。今人未必不如古人。昔有是言矣。然吾尝思之。三百篇多出于郊野闾阎之歌咏。而后人以才华鸣世者不能及。六群比丘。圣众所不齿。而贤于佛灭度后马鸣龙树。则古人何可轻也。空印之评。其太过者。止在物不迁。及圭峰论达磨两处耳。非讥贬清凉者比也。吾见有叱辱温陵者骂詈长水者。崇尚天台。则尽毁诸家。无一可其意者。勘妙喜为未悟者。藐中峰为文字知识者。又其甚有谓六祖不及永嘉。而遭其挫折一上者。是安可以不辨也。嗟乎。古人往矣。今人犹存。吾何苦为过去者争闲气。而取见存者之不悦乎。顾理有当言。不容终嘿者。余非所恤也。

游名山不愿西方

游五台者曰文殊在。游峨嵋者曰普贤在。游普陀者曰观世音在。独不曰西方极乐世界有弥陀在乎。又不曰三大士者徒仰嘉名。阿弥陀佛见在说法。亲炙休光之为愈乎。又不曰跋涉三山。累年月而后到。信心念佛。一弹指而往生乎。大可叹也。

非理募化

云栖僧约。非理募化者出院。一僧曰。此不足禁。禁之则缺众生福田。非理募化。虽其人自负过愆。而众生获破悭舍财之益。世僧假佛为名以营生。佛何曾为此辈出一禁约乎。予曰。子言则诚善矣然知其一。未知其二。非理募化者。瞒因昧果。施者知之。因而退心。后遂不施。安在其能破悭也。佛世有诸弟子自远游归。所过聚落。望而闭户。问故。则畏僧之募化也。因以白佛。佛乃种种呵责。何言其不禁约也。慎之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