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朱子语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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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或问「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曰:「『兴于诗』,便是个小底;『立于礼,成于乐』,便是个大底。『兴于诗』,初间只是因他感发兴起得来,到成处,却是自然后恁地。」又曰:「古人自小时习乐,诵诗,学舞,不是到后来方始学诗,学礼,学乐。如云:『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非是初学有许多次第,乃是到后来方能如此;不是说用工夫次第,乃是得效次第如此。」又曰:「到得『成于乐』,是甚次第,几与理为一。看有甚放僻邪侈,一齐都涤荡得尽,不留些子。『兴于诗』,是初感发这些善端起来;到『成于乐』,是刮来刮去,凡有毫发不善,都荡涤得尽了,这是甚气象!」又曰:「后世去古既远,礼乐荡然,所谓『成于乐』者,固不可得。然看得来只是读书理会道理,只管将来涵泳,到浃洽贯通熟处,亦有此意思。」致道云:「读孟子熟,尽有此意。」曰:「也是。只是孟子较感发得粗,其它书都是如此。」贺孙因云:「如大学传『知止』章及『齐家』章引许多诗语,涵泳得熟,诚有不自已处。」

亚夫问此章。曰:「诗、礼、乐,初学时都已学了。至得力时,却有次第。乐者,能动荡人之血气,使人有些小不善之意都着不得,便纯是天理,此所谓『成于乐』。譬如人之服药,初时一向服了,服之既久,则耳聪目明,各自得力。此兴诗、立礼、成乐所以有先后也。」

古人学乐,只是收敛身心,令入规矩,使心细而不粗,久久自然养得和乐出来。又曰:「诗、礼、乐,古人学时,本一齐去学了;到成就得力处,却有先后。然『成于乐』,又见无所用其力。」

「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圣人做出这一件物事来,使学者闻之,自然欢喜,情愿上这一条路去,四方八面撺掇他去这路上行。

敬之问:「『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觉得和悦之意多。」曰:「先王教人之法,以乐官为学校之长,便是教人之本末都在这里。」

正卿说「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曰:「到得『成于乐』,自不消恁地浅说。『成于乐』是大段极」

只是这一心,更无他说。「兴于诗」,兴此心也;「立于礼」,立此心也;「成于乐」,成此心也。今公读诗,是兴起得个甚么?

或问「成于乐」。曰:「乐有五音六律,能通畅人心。今之乐虽与古异,若无此音律,则不得以为乐矣。」力行因举乐记云:「耳目聪明,血气和平。」曰:「须看所以聪明、和平如何,不可只如此说」

「成于乐」。曰:「而今作俗乐聒人,也聒得人动。况先王之乐,中正平和,想得足以感动人!」

问:「『立于礼』,礼尚可依礼经服行。诗、乐皆废,不知兴诗成乐,何以致之。」曰:「岂特诗、乐无!礼也无。今只有义理在,且就义理上讲究。如分别得那是非邪正,到感慨处,必能兴起其善心,惩创其恶志,便是『兴于诗』之功。涵养德性,无斯须不和不乐,直恁地和平,便是『成于乐』之功。如礼,古人这身都只在礼之中,都不由得自家。今既无之,只得硬做些规矩,自恁地收拾。如诗,须待人去歌诵。至礼与乐,自称定在那里,只得自去做。荀子言:『礼乐法而不说。』更无可说,只得就他法之而已。荀子此语甚好。」又问:「『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与此相表里否?」曰:「也不争多,此却有游艺一脚子。」淳录云:「徐问:『「立于礼」,犹可用力。诗今难晓,乐又无,何以兴成乎?』曰:『今既无此家具,只有理义在,只得就理义上讲究。如分别是非到感慨处,有以兴起其善心,惩创其恶志,便是「兴于诗」之功也。涵养和顺,无斯须不和不乐,恁地和平,便是「成于乐」之功也。如礼,今亦无,只是便做些规矩,自恁地收敛。古人此身终日都在礼之中,不由自家。古人「兴于诗」,犹有言语以讽诵。礼,全无说话,只是恁地做去。乐,更无说话,只是声音节奏,使人闻之自然和平。故荀子曰:「礼乐法而不说。」』曰:『此章与「志于道」相表里否?』曰:『彼是言德性道理,此是言事业功夫。此却是「游于艺」脚子。』」道夫录云:「居父问:『「立于礼」犹可用力。诗、乐既废,不知今何由兴成之?』曰:『既无此家具,也只得以义理养其心。若精别义理,使有以感发其善心,惩创其恶志,便是「兴于诗」。涵养从容,无斯须不和不乐,便是「成于乐」。今礼亦不似古人完具,且只得自存个规矩,收敛身心。古人终日只在礼中,欲少自由,亦不可得。』又曰:『诗犹有言语可讽诵。至于礼,只得夹定做去。乐,只是使他声音节奏自然和平,更无说话。荀子又云:「礼乐法而不说。」只有法,更无说也。』或问:『此章与「志道、据德、依仁、游艺」如何?』曰:『不然。彼就德性上说,此就工夫上说,只是游艺一脚意思。』」

「兴于诗」,此三句上一字,谓成功而言也,非如『志于道』四句上一字,以用功而言也。

仲蔚问:「『兴于诗』与『游于艺』,先后不同,如何?」曰:「『兴、立、成』,是言其成;『志、据、依、游』,是言其用功处。夔孙录云:「『志、据、依』,是用力处;『兴、立、成』,是成效处。」但诗较感发人,故在先。礼则难执守,这须常常执守始得。乐则如太史公所谓『动荡血气,流通精神』者,所以涵养前所得也。」问:「『消融渣滓』如何?」曰:「渣滓是他勉强用力,不出于自然,而不安于为之之意,闻乐则可以融化了。然乐,今却不可得而闻矣。」

子寿言:「论语所谓『兴于诗』。又云:『诗,可以兴。』盖诗者,古人所以咏歌情性,当时人一歌咏其言,便能了其义,故善心可以兴起。今人须加训诂,方理会得,又失其歌咏之律,如何一去看着,便能兴起善意?以今观之,不若熟理会论语,方能兴起善意也。」

问:「注言『乐有五声十二律』云云,『以至于义精仁熟,而自和顺于道德』,不知声音节奏之末,如何便能使『义精仁熟,和顺于道德』?」曰:「人以五声十二律为乐之末,淳录云:「不可谓乐之末。」若不是五声十二律,如何见得这乐?便是无乐了。淳录云:「周旋揖逊,不可谓礼之末。若不是周旋揖逊,则为无礼矣,何以见得礼?」五声十二律,皆有自然之和古乐不可见,要之声律今亦难见。然今之歌曲,亦有所谓五声十二律,方做得曲,亦似古乐一般。如弹琴亦然。只他底是邪,古乐是正,所以不同。」又问:「五声十二律,作者非一人,不知如何能和顺道德?」曰:「如金石丝竹,匏土革木,虽是有许多,却打成一片。清浊高下,长短大小,更唱迭和,皆相应,浑成一片,有自然底和气,淳录云:「所以听之自能『义精仁熟,和顺于道德』。乐于歌舞,不是各自为节奏。乐只是此一节奏,歌亦是此一节奏,舞亦是此一节奏。」不是各自为节奏。歌者,歌此而已;舞者,舞此而已。所以听之可以和顺道德者,须是先有兴诗、立礼工夫,然后用乐以成之。」问:「古者『十有三年学乐诵诗,二十而冠,始学礼』,与这处不同,如何?」曰:「这处是大学终身之所得。如十岁学幼仪,十三学乐、诵诗,从小时皆学一番了,做个骨子在这里。到后来方得他力。礼,小时所学,只是学事亲事长之节,乃礼之小者。年到二十,所学乃是朝廷、宗庙之礼,乃礼之大者。到『立于礼』,始得礼之力。乐,小时亦学了。到『成于乐』时,始得乐之力。不是大时方去学。诗,却是初间便得力,说善说恶却易晓,可以劝,可以戒。礼只捉住在这里,乐便难精。淳录云:「直是工夫至到,方能有成。」诗有言语可读,礼有节文可守。乐是他人作,与我有甚相关?如人唱曲好底,凡有闻者,人人皆道好。乐虽作于彼,而听者自然竦动感发,故能义精仁熟,而和顺道德。舜命夔曲乐,『教冑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定要教他恁地。至其教之之具,又却在于『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处。五声十二律不可谓乐之末,犹揖逊周旋,不可谓礼之末。若不揖逊周旋,又如何见得礼在那里!」又问:「成于乐处,古人之学有可证者否?」曰:「不必恁地支离。这处只理会如何是『兴于诗』,如何是『立于礼』,如何是『成于乐』。律吕虽有十二,用时只用七个,自黄锺下生至姑洗,便住了。若更要插一个,便拗了。如今之作乐,亦只用七个。如边头写不成字者,即是古之声律。若更添一声,便不成乐。」集注。

问:「注云『乐有五声十二律,更唱迭和』,恐是迭为宾主否?」曰:「书所谓『声依永,律和声』,盖人声自有高下,圣人制五声以括之。宫声洪浊,其次为商;羽声轻清,其次为征;清浊洪纤之中为角,此五声之别,以括人声之高下。圣人又制十二律以节五声,故五声中又各有高下,每声又分十二等。谓如以黄锺为宫,则是太簇为商,姑洗为角,林锺为征,南吕为羽。还至无射为宫,便是黄锺为商,太簇为角,中吕为征,林锺为羽。然而无射之律只长四寸六七分,而黄锺长九寸,太簇长八寸,林锺长六寸,则宫声概下面商角羽三声不故有所谓四清声,夹锺、大吕、黄锺、太簇是也。盖用其半数,谓如黄锺九寸只用四寸半,余三律亦然。如此,则宫声可以概之,其声和矣。不然,则其声不得其和。看来十二律皆有清声,只说四者,意其取数之甚多者言之,余少者尚庶几焉。某人取其半数为子声,谓宫律之短,余则用子声。某人又破其说曰:『子声非古有也。』然而不用子声,则如何得其和?毕竟须着用子声。想古人亦然,但无可考耳。而今俗乐多用夹锺为黄锺之宫,盖向上去声愈清故也。」又云:「今之琴,第六七弦是清声。如第一二弦以黄锺为宫,太簇为商,则第六七弦即是黄锺、太簇之清,盖只用两清声故也。」

正淳问:「谢氏谓『乐则存养其善心,使义精仁熟,自和顺于道德,遗其音而专论其意』,如何?」曰:「『乐』字内自括五音六律了。若无五音六律,以何为乐?」集义。

民可使由之章

问「民可使由之」。曰:「所谓『虽是他自有底,却是圣人使之由』。如『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岂不是『使之由』。」问:「不可使知之」。曰:「不是愚黔首,是不可得而使之知也。吕氏谓『知之未至,适所以启机心而生惑志』,说得是。」问:「此不知与『百姓日用不知』同否?」曰:「彼是自不知,此是不能使之知。」

植云:「民可使之仰事俯育,而不可使之知其父子之道为天性;可使之奔走服役,而不可使之知其君臣之义为当然。」及诸友举毕,先生云:「今晚五人看得都无甚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