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问周礼:「以土圭之法测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日南则景短,多暑;日北则景长,多寒;日东则景夕,多风;日西则景朝,多阴。」郑注云:「日南,谓立表处太南,近日也;日北,谓立表处太北,远日也;景夕,谓日昳景乃中,立表处太东,近日也;景朝,谓日未中而景已中,立表处太西,远日也。」曰:「『景夕多风,景朝多阴』,此二句,郑注不可晓,疑说倒了。看来景夕者,景晚也,谓日未中而景已中;盖立表近南,则取日近,午前景短而午后景长也。景朝者,谓日已过午而景犹未中;盖立表近北,则取日远,午前长而午后短也。」问多风多阴之说。曰:「今近东之地,自是多风。如海边诸郡风极多,每如期而至,如春必东风,夏必南风,不如此间之无定。盖土地旷阔,无高山之限,故风各以方某旧在漳泉验之,早间则风已生,到午而盛,午后则风力渐微,至晚则更无一点风色,未尝少差。盖风随阳气生,日方升则阳气生,至午则阳气盛,午后则阳气微,故风亦随而盛衰。如西北边多阴,非特山高障蔽之故,自是阳气到彼处衰谢。盖日到彼方午,则彼已甚晚,不久则落,故西边不甚见日。古语云:『蜀之日,越之雪。』言见日少也。所以蜀有『漏天』。古语云:『巫峡多漏天。』老杜云:『鼓角漏天东。』言其地常雨,如天漏然。以此观之,天地亦不甚阔。以日月所照,及寒暑风阴观之,可以验矣。」用之问:「天竺国去处又却极阔?」曰:「以昆仑山言之,天竺直昆仑之正南,所以土地阔,而其所生亦多异人。水经云,昆仑取嵩高五万里,看来不会如此远。盖中国至于阗二万里,于阗去昆仑,无缘更有三万里。文昌杂录记于阗遣使来贡献,使者自言其国之西千三百余里即昆仑山。今中国在昆仑之东南,而天竺诸国在其正南。水经又云,黄河自昆仑东北流入中国,如此,则昆仑当在西南上,或又云西北,不知如何。恐河流曲折多,入中国后,方见其东北流尔。佛经所说阿耨山,即昆仑也,云山顶有阿耨大池,池水分流四面去,为四大水,入中国者为黄河,入东海;其三面各入南西北海,如弱水黑水之类。大抵地之形如馒头,其捻尖处则昆仑也。」问:「佛家『天地四洲』之说,果有之否?」曰:「佛经有之。中国为南潬部洲,天竺诸国皆在南潬部内;东弗于逮,西瞿耶尼,北郁单越。亦如邹衍所说『赤县』之类。四洲统名『娑婆世界』。如是世界凡有几所,而娑婆世界独居其中,其形正圆,故所生人物亦独圆,正象其地形,盖得天地之中其它世界则形皆偏侧尖缺,而环处娑婆世界之外,缘不得天地之正气,故所生人物亦多不正。此说便是『盖天』之说。横渠亦主盖天,不知如何。但其言日初生时,先照娑婆世界,故其气和,其它世界则日之所照或正或昃,故气不和,只他此说,便自可破。彼言日之所照必经历诸世界了,然后入地,则一日之中,须历照四处,方得周匝。今纔照得娑婆一处,即已曛矣;若更照其它三处,经多少时节!如此,则夜须极长。何故今中国昼夜有均停时,而冬夏漏刻长短,相去亦不甚远?其说于是不通矣。」
「大司徒以土圭求地中,今人都不识土圭,郑康成解亦误。圭,只是量表影底尺,长一尺五寸,以玉为之。夏至后立表,视表影长短,以玉圭量之。若表影恰长一尺五寸,此便是地之中。晷长则表影短,晷短则表影长。冬至后,表影长一丈三尺余。今之地中,与古已不同。汉时阳城是地之中,本朝岳台是地之中,岳台在浚仪,属开封府。已自差许多。」问:「地何故有差?」曰:「想是天运有差,地随天转而差。今坐于此,但知地之不动耳,安知天运于外,而地不随之以转耶?天运之差,如古今昏旦中星之不同,是也。」又问:「历所以数差,古今岂无人考得精者?」曰:「便是无人考得棈细而不易,所以数差。若考得精密,有个定数,永不会差。伊川说康节历不会差。」或问:「康节何以不造历?」曰:「他安肯为此?古人历法疏阔而差少,今历愈密而愈差。」因以两手量桌边云:「且如这许多阔,分作四段,被他界限阔,便有差。不过只在一段界限之内,纵使极差出第二三段,亦只在此四界之内,所以容易推测;便有差,容易见。今之历法于这四界内分作八界,于这八界内又分作十六界,界限愈密,则差数愈远。何故?以界限密而踰越多也。其差则一,而古今历法疏密不同故尔。看来都只是不曾推得定,只是移来凑合天之运行,所以当年合得不差,明后年便差。元不曾推得天运定,只是旋将历去合那天之行,不及则添些,过则减些,以合之,所以一二年又差。如唐一行大衍历,当时最谓精密,只一二年后便差。只有季通说得好,当初造历,便合并天运所差之度都算在里。几年后差几分,几年后差几度,将这差数都算做正数,直推到尽头,如此庶几历可以正而不差。今人都不曾得个大统正,只管说天之运行有差,造历以求合乎天,而历愈差。元不知天如何会有差,自是天之运行合当如此。此说极是,不知当初因甚不曾算在里。但尧舜以来历,至汉都丧失了,不可考。缘如今是这大总纪不正,所以都无是处。季通算得康节历。康节历十二万九千六百分,大故密。今历家所用只是万分历,万分历已自是多了,他如何肯用十二万分?只是今之历家又说季通底用不得,不知如何。」又曰:「一行大衍历比以前历,他只是做得个头势大,敷衍得阔,其实差数只一般。正如百贯钱修一料药,与十文修一料药,其不能治病一也。」
「周礼注云,土圭一寸折一千里。天地四游升降不过三万里。土圭之影尺有五寸,折一万五千里;以其在地之中,故南北东西相去各三万里。」问:「何谓『四游』?」曰:「谓地之四游升降不过三万里,非谓天地中间相去止三万里也。春游过东三万里,夏游过南三万里,秋游过西三万里,冬游过北三万里。今历家算数如此,以土圭测之,皆合。」僩曰:「譬以大盆盛水,而以虚器浮其中,四边定四若器浮过东三寸,以一寸折万里,则去西三寸。亦如地之浮于水上,差过东方三万里,则远去西方三万里矣。南北亦然。然则冬夏昼夜之长短,非日晷出没之所为,乃地之游转四方而然尔。」曰:「然。」用之曰:「人如何测得如此?恐无此理。」曰:「虽不可知,然历家推算,其数皆合,恐有此理。」
「土圭之法,立八尺之表,以尺五寸之圭横于地下,日中则景蔽于圭,此乃地中为然,如浚仪是也。今又不知浚仪果为地中否?」问:「何故以八尺为表?」曰:「此须用勾股法算之,南北无定中,必以日中为中,北极则万古不易者也。北方地形尖斜,日长而夜短。骨里干国煮羊胛骨熟,日已出矣。至铁勒,则又北矣。极北之地,人甚少。所传有二千里松木,禁人斫伐。此外龙蛇交杂,不可去。女真起处有鸭绿江。传云,天下有三处大水:曰黄河,曰长江,并鸭绿是也。若以浚仪与颍川为中,则今之襄汉淮西等处为近中。」
尝见季通云,日晷有差,如去一千里,则差一寸,到得极星却无差。其初亦自晓不得,后来仔细思之,日之中各自不同:如极东处,日午以前须短,日午以后须长;极西处,日午以前须长,日午以后须短,所以有差。故周礼以为:「日北则景长,多寒;日南则景短,多暑;日东则景夕,多风;日西则景朝,多阴。」此最分晓。极星却到处视之以为南北之中了,所以无差。如凉伞然,中心却小,四檐却阔,故如此。某初疑其然,及将周礼来检看,方见得决然是如此。
今谓周官非圣人之书。至如比、闾、族、党之法,正周公建太平之基本。他这个一如碁盘相似,枰布定后,碁子方有放处。因论保五法。
二十五家为闾。闾,吕也,如身之有脊吕骨。盖闾长之居当中,而二十四家列于两旁,如身之脊吕骨当中,而肋骨分布两旁也。
问六德「智、圣」。曰:「智,是知得事理;圣,便高似智,盖无所不通明底意思。」
「五家为比,五比为闾,四闾为族,五族为党,五党为州,五州为乡」;「五家为邻,五邻为里,四里为酇,五酇为鄙,五鄙为县,五县为遂」,制田里之法也。「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五卒为旅,五旅为师,五师为军」,此乡遂出兵之法也。故曰:「凡起徒役,无过家一人。」既一家出一人,则兵数宜甚多;然只是拥卫王室,如今禁卫相似,不令征行也。都鄙之法,则「九夫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四丘为甸」,然后出长毂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以五百一十二家,而共只出七十五人,则可谓甚少。然有征行,则发此都鄙之兵,悉调者不用,而用者不悉调。此二法所以不同,而贡、助之法亦异。大率乡遂以十为数,是长连排去;井田以九为数,是一个方底物事;自是不同。而永嘉必欲合之,如何合得!以下小司徒。
周制乡遂用贡法,故十夫治沟,长底是十,方底是百,长底是千,方底是万。都鄙用助法,故八家同沟共井。乡遂则以五为数,家出一人为兵,以守卫王畿,役次必简。如周礼,惟挽柩则用之,此役之最轻者。都鄙则以四为数,六七家始出一人,故甸出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马四匹,牛三头。乡遂所以必为沟洫而不为井者,以欲起兵数故也。五比、五邻、五伍之后,变五为四闾、四里、四两者,用四,则成百之数;复用五,则自此奇零不整齐矣。如曰周制皆井者,此欺人之说,不可行也。因言永嘉之说,受田则用沟洫,起赋敛则依井。下条闻同。
问:「周制都鄙用助法,八家同井;乡遂用贡法,十夫有沟。乡遂所以不为井者何故?」曰:「都鄙以四起数,五六家始出一人,故甸出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乡遂以五起数,家出一人为兵,以守卫王畿,役次必简。故周礼惟挽柩则用之,此役之最轻者。近郊之民,王之内地也。共辇之事,职无虚月。追胥之比,无时无之。其受[厘八土]为民者,固与畿外之民异也。七尺之征,六十之舍,王非姑息于迩民也。远郊之民,王之外地也。其沟洫之治,各有司存。野役之起,不及其羡。其受[厘八土]为氓者,固与内地之民异也。六尺之征,六十五之舍,王非荼毒于遐民也。园[厘八土]二十而一,若轻于近郊也。而草木之毓,夫家之聚,不可以扰,扰则不能以宁居,是故二十而税一。漆林二十而五,若重于远郊也,而器用之末作,商贾之资利,不可以轻,轻则必至于忘本,是故二十而五。系近郊、远郊劳逸所系。
天子六乡,故有六军;诸侯三乡,故有三军。所谓「五家为比」,比即伍也;「五比为闾」,闾即两也;「四闾为族」,族即卒也,则是夫人为兵矣。至于「九夫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四丘为甸」,甸出兵车一乘。且以九夫言之,中为公田,只是八夫甸,则五百一十二夫,何其少于乡遂也?便是难晓。以某观之,乡遂之民以卫王畿,凡有征讨,止用丘甸之民。又,学校之制所以取士者,但见于乡遂,乡遂之外不闻教养之制,亦可疑也。
问:「都鄙四丘为甸,甸六十四井,出车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不审乡遂车赋则如何?」曰:「乡遂亦有车,但不可见其制。六乡一家出一人,排门是兵。都鄙七家而出一兵,在内者役重而赋轻,在外者役轻而赋重。六军只是六乡之众,六遂不与。六遂亦有军,但不可见其数。侯国三军,亦只是三郊之众,三遂不与。大国三郊,次国二郊,小国一郊。蔡季通说,车一乘不止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此是轻车用马驰者,更有二十五人将重车在后,用牛载糗粮戈甲衣装,见七书。如鲁颂『公徒三万』,亦具其说矣。」
问:「郑氏『旁加一里』之说是否?」曰:「如此方得数相合,亦不见所凭据处,今且大概依他如此看。」以下小司徒注。
直卿问:「古以百步为亩,今如何?」曰:「今以二百四十步为亩。百亩当今四十一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