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朱子语类
35077700000339

第339章

问:「『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何不曰仁义中正?」曰:「此亦是且恁地说。当初某看时,也疑此。只要去强说,又说不得。后来子细看,乃知中正即是礼智,无可疑者。」

「中正仁义而已矣」,言生之序,以配水火木金也。又曰:「『仁义中正而已矣』,以圣人之心言之,犹孟子言『仁义礼智』也。」直卿。

问:「太极图何以不言『礼智』,而言『中正』?莫是此图本为发明易道,故但言『中正』,是否?」曰:「亦不知是如何,但『中正』二字较有力。」

问:「周子不言『礼智』,而言『中正』,如何?」曰:「礼智说得犹宽,中正则切而实矣。且谓之礼,尚或有不中节处。若谓之中,则无过不及,无非礼之礼,乃节文恰好处也。谓之智,尚或有有正不正,若谓之正,则是非端的分明,乃智之实也。」

问:「中正即礼智,何以不直言『礼智』,而曰『中正』?」曰:「『礼智』字不似『中正』字,却实。且中者,礼之极;正者,智之体,正是智亲切处。伊川解『贞』字,谓『正而固』也。一『正』字未尽,必兼『固』字。所谓『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智是端的真知,恁地便是正。弗去,便是固。所以『正』字较亲切。」

圣人立人极,不说仁义礼智,却说仁义中正者,中正尤亲切。中是礼之得宜处,正是智之正当处。自气化一节以下,又节节应前面图说。仁义中正,应五行也。大抵天地生物,先其轻清以及重浊。「天一生水,地二生火」,二物在五行中最轻清;金木复重于水火,土又重于金木。如论律吕,则又重浊为先,宫最重浊,商次之,角次之,征又次之,羽最后。

问:「『中即礼,正即智。』正如何是智?」曰:「于四德属贞,智要正。」

知是非之正为智,故通书以正为智。

问:「智与正何以相契?」曰:「只是真见得是非,便是正;不正便不唤做智了。」问:「只是真见得是,真见得非。若以是为非,以非为是,便不是正否?」曰:「是。」

问:「周子言仁义中正亦甚大,今乃自偏言,止是属于阳动阴静。」曰:「不可如此看,反复皆可。」问:「『仁为用,义为体。』若以体统论之,仁却是体,义却是用?」曰:「是仁为体,义为用。大抵仁义中又各自有体用。」

「中正仁义」一节,仁义自分体用,是一般说;仁义中正分体用,又是一般说。偏言专言者,只说仁,便是体;才说义,便是就仁中分出一个道理。如人家有兄弟,只说户头上,言兄足矣;才说弟,便更别有一人。仁义中正只属五行,为其配元亨利贞也。元是亨之始,亨是元之尽;利是贞之始,贞是利之尽。故曰:「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

「『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正』字、『义』字却是体,『中』、『仁』却是发用处。」问:「义是如何?」曰:「义有个断制一定之体。」又问:「仁却恐是体?」曰:「随这事上说在这里,仁却是发用。只是一个仁,都说得。」

问:「『处之也正,裁之也义。』『处』与『裁』字,二义颇相近。」曰:「然。处,是居之;裁,是就此事上裁度。」又曰:「『处』字作『居』字,即分晓。」

问「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曰:「本无先后。此四字配金木水火而言,中有礼底道理,正有智底道理。如干之元亨利贞,元即仁,亨即中,利即义,贞即正,皆是此理。至于主静,是以正与义为体,中与仁为用。圣人只是主静,自有动底道理。譬如人说话,也须是先沉默,然后可以说话。盖沉默中便有个言语底意思。」

问:「『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何也?」曰:「中正仁义分属动静,而圣人则主于静。盖正所以能中,义所以能仁。『克己复礼』,义也,义故能仁。易言『利贞者,性情也』。元亨是发用处,必至于利贞,乃见干之实体。万物到秋冬收敛成实,方见得他本质,故曰『性情』。此亦主静之说也。」

「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此四物常在这里流转,然常靠着个静做主。若无夜,则做得昼不分晓;若无冬,则做得春夏不长茂。如人终日应接,却归来这里空处少歇,便精神较健。如生物而无冬,只管一向生去,元气也会竭了。中仁是动,正义是静。通书都是恁地说,如云「礼先而乐后」。

周贵卿说「定之以仁义中正而主静」。先生曰:「如那克处,便是义。非礼勿视听言动,那禁止处便是义。」或曰:「正义方能静,谓正义便是静,却不得。」曰:「如何恁地乱说!今且粗解,则分外有精神。且如四时有秋冬收敛,则春夏方能生长。若长长是春夏,只管生长将去,却有甚了期,便有许多元气!故『复,其见天地之心乎!』这便是静后见得动恁地好。这『中正』,只是将来替了那『礼智』字,皆不离这四般,但是主静。」

问:「『中正仁义而主静。』中仁是动,正义是静。如先生解曰:『非此心无欲而静,则何以酬酢事物之变而一天下之动哉?』今于此心寂然无欲而静处欲见所以正义者,何以见?」曰:「只理之定体便是。」又曰:「只是那一个定理在此中,截然不相侵犯。虽然,就其中又各有动静:如恻隐是动,仁便是静;羞恶是动,义便是静。」

问「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曰:「中正仁义皆谓发用处。正者,中之质;义者,仁之断。中则无过不及,随时以取中;正则当然之定理。仁则是恻隐慈爱之处,义是裁制断决之事。主静者,主正与义也。正义便是利贞,中是亨,仁是元。」今于「皆谓发用」及「之处」「之事」等语,皆未晓,更考。

问:「太极『主静』之说,是先静后动否?」曰:「『动静无端,阴阳无始。』虽是合下静,静而后动,若细推时,未静时须先动来,所谓『如环无端,互为其根』。谓如在人,人之动作及其成就,却只在静。便如浑沦未判之前,亦须曾明盛一番来。只是这道理层层流转,不可穷诘,太极图中尽之。动极生静,亦非是又别有一个静来继此动;但动极则自然静,静极则自然动。推而上之,没理会处。」

主静,看「夜气」一章可见。

问:「又言『无欲故静』,何也?」曰:「欲动情胜,则不能静。」德。

濂溪言「主静」,「静」字只好作「敬」字看,故又言「无欲故静」。若以为虚静,则恐入释老去。季通。

「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正是要人静定其心,自作主宰。程子又恐只管静去,遂与事物不相交涉,却说个「敬」,云:「敬则自虚静。」须是如此做工夫。

问:「『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是圣人自定?是定天下之人?」曰:「此承上章『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言之,形生神发,五性感动而善恶分,故『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以立人极。」又问:「此恐非中人以下所可承当?」曰:「二程教学者,所以只说一个『敬』字,正是欲无智愚贤不肖皆得力耳。」久之,又曰:「此一服药,人人皆可服,服之便有效,只是自不肯服耳。」子寰。

问:「周先生说静,与程先生说敬,义则同,而其意似有异?」曰:「程子是怕人理会不得他『静』字意,便似坐禅入定。周子之说只是『无欲故静』,其意大抵以静为主,如『礼先而乐后』。」

太极图首尾相因,脉络贯通。首言阴阳变化之原,其后即以人所禀受明之。自「唯人也得其秀而最灵」,所谓最灵,纯粹至善之性也,是所谓太极也。「形生神发」,则阳动阴静之为也。「五性感动」,则「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之性也。「善恶分」,则「成男成女」之象也。「万事出」,则万物化生之义也。至「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则又有以得乎太极之全体,而与天地混合而无间矣。故下又言天地、日月、四时、鬼神四者,无不合也。

太极首言性命之源,用力处却在修吉、悖凶,其本则主于静。

林问:「太极:『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南轩解与先生解不同,如何?」曰:「南轩说不然,恐其偶思未到。周子太极之书如易六十四卦,一一有定理,毫发不差。自首至尾,只不出阴阳二端而已。始处是生生之初,终处是已定之理。始有处说生,已定处说死,死则不复变动矣。」因举张乖崖说:「断公事,以为未判底事皆属阳,已判之事皆属阴,以为不可改变。通书无非发明此二端之理。」

问:「太极图自一而二,自二而五,即推至于万物。易则自一而二,自二而四,自四而八,自八而十六,自十六而三十二,自三十二而六十四,然后万物之理备。西铭则止言阴阳,洪范则止言五行,或略或详皆不同,何也?」曰:「理一也,人所见有详略耳,然道理亦未始不相值也。」

或问太极西铭。曰:「自孟子已后,方见有此两篇文章。」

问:「先生谓程子不以太极图授门人,盖以未有能受之者。然而孔门亦未尝以此语颜曾,是如何?」曰:「焉知其不曾说。」曰:「观颜曾做工夫处,只是切己做将去。」曰:「此亦何尝不切己?皆非在外,乃我所固有也。」曰:「然此恐徒长人亿度料想之见。」曰:「理会不得者固如此。若理会得者,莫非在我,便可受用,何亿度之有!」

濂溪着太极图,某若不分别出许多节次来,如何看得?未知后人果能如此子细去看否。

或求先生拣近思录。先生披数板,云:「也拣不得。」久之,乃曰:「『无极而太极』,不是说有个物事光辉辉地在那里。只是说这里当初皆无一物,只有此理而已。既有此理,便有此气;既有此气,便分阴阳,以此生许多物事。惟其理有许多,故物亦有许多。以小而言之,则此下疑有脱句。无非是天地之事;以大而言之,则君臣父子夫妇朋友,无非是天地之事。只是这一个道理,所以『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而今看他说这物事,这机关一下拨转后,卒乍拦他不住。圣人所以『一日二日万几,兢兢业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只是大化恁地流行,随得是,便好;随得不是,便喝他不住。『存心养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所以昨日说西铭都相穿透。所以太极图说,『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二气交感,所以化生万物,这便是『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只是说得有详略,有急缓,只是这一个物事。所以万物到秋冬时,各自收敛闭藏,忽然一下春来,各自发越条畅。这只是一气,一个消,一个息。只如人相似,方其默时,便是静;及其语时,便是动。那个满山青黄碧绿,无非是这太极。所以『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皆是那『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所以周先生太极、通书只是滚这许多句。『继之者善』是动处,『成之者性』是静处。『继之者善』是流行出来,『成之者性』则各自成个物事。『继善』便是『元亨』,『成性』便是『利贞』。及至『成之者性』,各自成个物事,恰似造化都无可做了;及至春来,又流行出来,又是『继之者善』。譬如禾谷一般,到秋敛冬藏,千条万穟,自各成一个物事了;及至春,又各自发生出。以至人物,以至禽兽,皆是如此。且如人,方其在胞胎中,受父母之气,则是『继之者善』;及其生出,又自成一个物事,『成之者性也』。既成其性,又自继善,只是这一个物事,今年一年生了,明年又生出一副当物事来,又『继之者善』,又『成之者性』,只是这一个物事滚将去。所以『仁者见之谓之仁』,只是见那发生处;『智者见之谓之智』,只是见那成性处。到得『百姓日用而不知』,则不知这事物矣。所以易只是个阴阳交错,千变万化。故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圣人所以说出来时,只是使人不迷乎利害之途。」又曰:「近思录第二段说『诚无为,几善恶』。『诚无为』,只是自然有实理恁地,不是人做底,都不犯手势,只是自然一个道理恁地。『几善恶』,则是善里面便有五性,所以为圣,所以为贤,只是这个。」又曰:「下面说天下大本,天下达道。未发时便是静,已发时便是动。方其未发,便有一个体在那里了;及其已发,便有许多用出来。少间一起一倒,无有穷尽。若静而不失其体,便是『天下之大本』;动而不失其用,便是『天下之达道』。然静而失其体,则『天下之大本』便错了;动而失其用,则『天下之达道』便乖了。说来说去,只是这一个道理。」

时紫芝亦曾见尹和靖来,尝注太极图。不知何故,渠当时所传图本,第一个圈子内误有一点。紫芝于是从此起意,谓太极之妙皆在此一点。亦有通书解,无数凡百说话。

通书

周子留下太极图,若无通书,却教人如何晓得?故太极图得通书而始明。

通书一部,皆是解太极说。这道理,自一而二,二而五。如「诚无为,几善恶,德」以下,便配着太极阴阳五行,须是子细看。

直卿云:「通书便可上接语孟。」曰:「此语孟较分晓精深,结构得密。语孟说得较阔。」

通书觉细密分明,论孟又阔。

诚上

问「诚者圣人之本。」曰:「此言本领之『本』。圣人所以圣者,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