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程子曰『义安处便为利』,只是当然而然,便安否?」曰:「是。也只万物各得其分,便是利。君得其为君,臣得其为臣,父得其为父,子得其为子,何利如之!此『利』字,即易所谓『利者义之和』,利便是义之和处。然那句解得不似此语却亲切,正好去解那句。义初似不和而却和。截然不可犯,似不和;分别后,万物各得其所,便是和。不和生于不义,义则和而无不利矣。」寓录云:「义则无不和,和则无不利矣。」第七卷。
程子曰:「为政须要有纲纪文章,谨权审量,读法平价,皆不可阙。」所谓文章者,便是文饰那谨权审量、读法平价之类耳。第八卷。
问:「『必有关雎麟趾之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只是要得诚意素孚否?」曰:「须是自闺门衽席之微,积累到熏蒸洋溢,天下无一民一物不被其化,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不然,则为王莽矣!扬雄不曾说到此。后世论治,皆欠此一意。」
问:「『介甫言律』一条,何意也?」曰:「伯恭以凡事皆具,惟律不说,偶有此条,遂谩载之。」第九卷。
「律是八分书」,言八分方是。
「律是八分书」,是欠些教化处。
「不安今之法令」,谓在下位者。第十卷。
厚之问:「『感慨杀身者易,从容就义为难』,如何是从容就义?」曰:「从容,谓徐徐。但义理不精,则思之再三;或汩于利害,却悔了,此所以为难。」曰:「管仲如何?」曰:「管仲自是不死,不问子纠正不正。」
厚之问:「伊川不答温公给事中事,如何?」曰:「自是不容预。如两人有公事在官,为守令者来问,自不当答。问者已是失。」曰:「此莫是避嫌否?」曰:「不然。本原已不是,与避嫌异。」
游定夫编明道语,言释氏「有『敬以直内』,无『义以方外』」。吕与叔编则曰:「有『敬以直内』,无『义以方外』,则与直内底也不是。」又曰:「『敬以直内』,所以『义以方外』也。」又曰:「游定夫晚年亦学禅。」第十三卷。
问:「佛家如何有『敬以直内』?」曰:「他有个觉察,可以『敬以直内』,然与吾儒亦不同。他本是个不耐烦底人,故尽欲扫去。吾儒便有是有,无是无,于应事接物只要处得是。」
问「颜子春生,孟子并秋杀尽见。」曰:「仲尼无不包,颜子方露出春生之意,如『无伐善,无施劳』是也。使此更不露,便是孔子。孟子便如秋杀,都发出来,露其才。如所谓英气,是发用处都见也。」又曰:「明道下二句便是解上三句,独『时焉而已』,难晓。」第十四卷。
问「孟子则露其才,盖以时焉而已」。直卿云:「或曰,非当如此,盖时出之耳。或曰,战国之习俗如此。或曰,世衰道微,孟子不得已焉耳。三者孰是?」曰:「恐只是习俗之说较稳。大抵自尧舜以来至于本朝,一代各自是一样,气象不同。」
问:「『孟子露其才,盖亦时然而已。』岂孟子亦有战国之习否?」曰:「亦是战国之习。如三代人物,自是一般气象;左传所载春秋人物,又是一般气象;战国人物,又是一般气象。」
论大成从祀,因问:「伊川于毛公,不知何所主而取之?」曰:「程子不知何所见而然。尝考之诗传,其紧要处有数处。如关雎所谓『夫妇有别,则父子亲;父子有亲,则君臣敬;君臣敬,则朝廷正;朝廷正,则王化成』。要之,亦不多见。只是其气象大概好。」问:「退之一文士耳,何以从祀?」曰:「有辟佛老之功。」曰:「如程子取其原道一篇,盖尝读之,只打头三句便也未稳。」曰:「且言其大概耳。便如董仲舒,也则有疏处。」蜚卿曰:「伊川谓西铭乃原道之祖,如何?」曰:「西铭更从上面说来。原道言『率性之谓道』,西铭连『天命之谓性』说了。」道夫问:「如他说『定名』、『虚位』如何?」曰:「后人多讥议之。但某尝谓,便如此说也无害。盖此仁也,此义也,便是定名;此仁之道,仁之德,此义之道,义之德,则道德是总名,乃虚位也。且须知他此语为老子设,方得。盖老子谓『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失礼而后智』,所以原道后面又云:『吾之所谓道德,合仁与义言之也。』须先知得他为老子设,方看得。」曰:「如他谓『轲之死,不得其传』,程子以为非见得真实,不能出此语,而屏山以为『孤圣道,绝后学』,如何?」先生笑曰:「屏山只要说释子道流皆得其传耳。」又问:「如十论之作,于夫子全以死生为言,似以此为大事了。」久之,乃曰:「他本是释学,但只是翻誊出来,说许多话耳。」
问:「『诸葛亮有儒者气象』,如何?」曰:「孔明学不甚正,但资质好,有正大气象。」问:「取刘璋一事如何?」曰:「此却不是。」又问:「孔明何故不能一天下?」曰:「人谓曹操父子为汉贼,以某观之,孙权真汉贼耳。先主孔明正做得好时,被孙权来战两阵,到这里便难向前了。权又结托曹氏父子。权之为人,正如偷去刘氏一物,知刘氏之兴,必来取此物,不若结托曹氏,以贼托贼。使曹氏胜,我不害守得一隅;曹氏亡,则吾亦初无利害。」辉。
「遗书第一卷言韩愈近世豪杰,扬子云岂得如愈?第六卷则曰:『扬子之学实,韩子之学华,华则涉道浅。』二说取予,似相抵牾。」曰:「只以言性论之,则扬子『善恶混』之说,所见仅足以比告子。若退之见得到处,却甚峻绝。性分三品,正是说气质之性。至程门说破『气』字,方有去着。此退之所以不易及,而第二说未得其实也。」
自古罕有人说得端的,惟退之原道庶几近之,却说见大体。程子谓「能作许大识见寻求」,真个如此。他资才甚高,然那时更无人制服他,便做大了,谓「世无孔子,不当在弟子之列」。文中子不曾有说见道体处,只就外面硬生许多话,硬将古今事变来厌捺说或笑,似太公家教。
明道行状说孝弟礼乐处,上两句说心,下两句说用。
问:「『尽性至命,必本于孝弟。』尽性至命是圣人事,然必从孝弟做起否?」曰:「固是。」又问:「伊川说:『就孝弟中,便可尽性至命。今时非无孝弟人,而不能尽性至命者,由之而不知也。』谓即孝弟便可至命,看来孝弟上面更有几多事,如何只是孝弟便至命?」曰:「知得这孝弟之理,便是尽性至命,也只如此。若是做时,须是从孝弟上推将去,方始知得性命。如『孝弟为仁之本』,不成孝弟便是仁了!但是为仁自孝弟始。若是圣人,如舜之孝,王季之友,便是尽性至命事。」又问:「程子以穷理、尽性、至命为一事,横渠以为不然。」曰:「若是学者,便须节节做去;若是圣人,便只是一事。二先生说,须逐个看。」问:「『季路问鬼神』章,先生意亦如此。盖幽明始终,固无二理。然既是人,便与神自是各一个道理,既是生,便与死各自一个道理,所以程先生云『一而二,二而一也』。」曰:「他已说出,但人不去看。有王某者,便骂『学不躐等』之说,说只是一个道理。看来他却只见个『一』字,不见个『二』字。又有说判然是两物底,似又见个『二』字,不见个『一』字。且看孔子以『未能』对『焉能』说,便是有次第了。」
问:「周子窗前草不除去,云:『与自家意思一般。』此是取其生生自得之意邪?抑于生物中欲观天理流行处邪?」曰:「此不要解。得那田地,自理会得。须看自家意思与那草底意思如何是一般?」道夫录云:「难言。须是自家到那地位,方看得。要须见得那草与自家意思一般处。」
问:「周子窗前草不除去,即是谓生意与自家一般。」曰:「他也只是偶然见与自家意思相契。」又问:「横渠驴鸣,是天机自动意思?」曰:「固是。但也是偶然见他如此。如谓草与自家意一般,木叶便不与自家意思一般乎?如驴鸣与自家呼唤一般,马鸣却便不与自家一般乎?」问:「程子『观天地生物气象』,也是如此?」曰:「他也只是偶然见如此,便说出来示人。而今不成只管去守看生物气象!」问:「『观鸡雏可以观仁』,此则须有意,谓是生意初发见处?」曰:「只是为他皮壳尚薄,可观。大鸡非不可以观仁,但为他皮壳粗了。」
必大曰:「『子厚闻皇子生,喜甚;见饥殍,食便不美』者,正淳尝云:『与人同休戚。』陆子寿曰:『此主张题目耳。』」先生问:「曾致思否?」对曰:「皆是均气同体,惟在我者至公无私,故能无间断而与之同休戚也。」曰:「固是如此,然亦只说得一截。如此说时,真是主张题目,实不曾识得。今土木何尝有私!然与他物不相管。人则元有此心,故至公无私,便都管摄之无间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