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朱子语类
35077700000378

第378章

问欲行经界本末。曰:「本一官员姓唐,上殿论及此,寻行下漳泉二州相度。本州岛申以为可行,而泉州颜尚书操两可之说,致庙堂疑贰。却是因黄伯耆轮对再论,其札子末极好。如云:『今日以天下之大,公卿百官之众,商量一经界,三年而不成!使更有大于此者,将若之何?』上如其请,实时付出。三省宰执奏请,又止且行于漳州。且事当论是非。若经界果可行,当行于三州;若不可行,则皆当止。漳与泉汀接壤,今独行于漳州,果何谓?」某云:「今农务已兴,乃差官措置,岂是行经界之时?去冬好行,乃不行,庙堂何不略思?」曰:「今日诸公正是如此滚缠过,故做到公卿。如少有所思,则必至触碍,安得身如此之安!若放此心于天地间公平处置,则何事不可为?去年上朝廷文字,及后来抗祠请,皆有后时之虑。今日却非避事。」

「经界,料半年便都了。以半年之劳而革数百年之弊,且未说到久,亦须四五十年未便卒坏。若行,则令四县特作四楼以贮簿籍,州特作一楼,以贮四县之图帐,不与他文书混。阖郡皆曰不可者。只是一样人田多税少,便造说唪吓,以为必有害无利。一样人是惮劳,懒做事,却被那说所诬,遂合辞以为不可。其下者因翕然从之。」或曰:「亦是民间多无契,故恐耳。」曰:「十分做一分无契,此只一端耳。况某亦许无契者来自陈。」或曰:「只据民户见在田,不必索契,如何?」曰:「如此则起无限争讼,必索契,则无限争讼遏矣。今之为县,真有爱民之心者十人,则十人以经界为利;无意于民者十人,则十人以经界为害。今之民,只教贫者纳税,富者自在收田置田,不要纳税。如此,则人便道好,更无些事不顺他,便称颂为贤守!」

因论漳泉行经界事:「假未得人,势亦着做。古人立事,亦硬担当着做,以死继之而已。韩魏公作相,温公在言路,凡事颇不以魏公为然,魏公甚被他激挠。后来温公作魏公祠堂记,却说得魏公事分明,见得魏公不可及处,温公方心服他。记中所载魏公之言曰:『凡为人臣者,尽力以事君,死生以之,顾事之是非何如耳。至于成败,天也,岂可豫忧其不成,遂辍不为哉!』公为此言时,乃仁宗之末,英宗之初,盖朝廷多故之时也。」人杰录云:「某在临漳,欲行经界,只寻得善熟者数人任之。大抵立事须要人才,若人才难得,不成便休,须着做去。」又一条云:「立事之人,须要硬担当,死生以之。如韩魏公之立英庙。英庙即位,继感风疾,魏公当时只是镇之以静。及英庙疾亟,迎立颖王。或曰:『若主上复安,将如之何?』魏公曰:『不过为太上皇耳。』温公为谏官,魏公甚苦之。及作魏公祠堂记,有数语形容魏公最好,是他见得魏公有不可及处。」

先生于州治射堂之后圃,画为井字九区,中区石甃为高坛,中之后区为茆庵,庵三窗,左窗棂为泰卦,右为否卦,后为复卦;前扇为剥卦。庵前接为小屋。前区为小茅亭。左右三区,各列植桃李,而间以梅。九区之外,围绕植竹。是日游其间,笑谓诸生曰:「上有九畴八卦之象,下有九丘八阵之法。」

先生庚戌四月至临漳。淳罢省试归,至冬至,始克拜席下。明年,先生以丧嫡子,丐祠甚坚。当路者又以经界一奏,先生持之力,虽已报行,而终以不便己为病,幸其有是请也,即为允之。四月,主管鸿庆宫,加秘阁修撰,二十九日遂行。淳送至同安县东之沈井铺而别,实五月二日也。先生在临漳,首尾仅及一期,以南陬敝陋之俗,骤承道德正大之化,始虽有欣然慕,而亦有谔然疑,哗然毁者。越半年后,人心方肃然以定。僚属厉志节而不敢恣所欲,仕族奉绳检而不敢干以私,胥徒易虑而不敢行奸,豪猾敛踪而不敢冒法。平时习浮屠为传经礼塔朝岳之会者,在在皆为之屏息。平时附鬼为妖,迎游于街衢而掠抄于闾巷,亦皆相视敛戢,不敢辄举。良家子女从空门者,各闭精庐,或复人道之常。四境狗偷之民,亦望风奔遁,改复生业。至是及期,正尔安习先生之化,而先生行矣!是岂不为恨哉!

先生因说邑中陨星,恐有火灾,县官祷禳,云:「岂可不修人事!合当拘家家蓄水警备。」因举漳州之政。

建宁自郑丙程大昌至今,圣节不许僧子升堂说法。他处但人不敢担当住罢。某在临漳,且令随例祝香,只不许人问话。顷曾孝叙知青州,请一僧开堂,观者甚众。其僧忽云:「此知州是你青州半面天子。」孝叙大皇恐,实时自劾,枷此僧送狱。

先生除江东漕,辞免。文蔚问:「万一不容辞免,则当如何?」曰:「事便是如此安排不得。此已辞了,而今事却在他这里,如何预先安排得?」

潭州

在潭州时,诣学升堂,以百数签抽八斋,每斋一人,出位讲大学一章。讲毕,教授以下请师座讲说大义。曰:「大纲要紧,只是前面三两章。君子小人之分,却在『诚其意』处。诚于为善,便是君子;不诚底,便是小人,更无别说。」琮。

问:「先生到此,再诣学矣,不知所以教诸生者,规模如何?」曰:「且教他读经书,识得圣人法语大训。」曰:「乡来南康白鹿学规,却是教条,不是官司约束。」曰:「屡欲寻访湖学旧规,尚此未获。」曰:「先生如此教人,可无躐等之患。」曰:「躐等何害?若果有会躐等之人,自可敬服。」曰:「何故?」曰:「今若有人在山脚下,便能一跃在山顶上,何幸如之!政恐不由山脚,终不可以上山顶耳。」琮。

先生至岳麓书院,抽签子,请两士人讲大学,语意皆不分明。先生遽止之,乃谕诸生曰:「前人建书院,本以待四方士友,相与讲学,非止为科举计。某自到官,甚欲与诸公相与讲明。一江之隔,又多不暇。意谓诸公必皆留意,今日所说,反不如州学,又安用此赘疣!明日烦教授诸职事共商量一规程,将来参定,发下两学,共讲磨此事。若只如此不留心,听其所之。学校本是来者不拒,去者不追,岂有固而留之之理?且学问自是人合理会底事。只如『明明德』一句,若理会得,自提省人多少。明德不是外面将来,安在身上,自是本来固有底物事。只把此切己做工夫,有甚限量!此是圣贤紧要警策人处,如何不去理会?不理会学问,与蚩蚩横目之氓何异?」

客说社仓讼事。曰:「如今官司鹘突,都无理会,不如莫辨。」因说:「如今委送事,不知属官能否,胡乱送去,更无分晓了绝时某在潭州时,州中僚属,朝夕相见,却自知得分晓,只县官无由得知。后来区处每月版帐钱,令县官逐人轮番押来,当日留住,试以公事。又怕他鹘突写来,却与立了格式云:今蒙使府委送某事如何。(一)某人于某年月日于某处理某事,某官如何断。(一)又于某时某再理,某官如何断。(一)某今看详此事理如此,于条合如何结绝。如此,人之能否,皆不得而隐。」

问:「先生须更被大任用在。」曰:「某何人,安得有此!然亦做不得,出来便败。且如在长沙城,周围甚广,而兵甚少。当时事未定,江上汹汹,万一兵溃,必趋长沙。守臣不可去,只是浪战而死。此等事,须是有素定家计。魏公初在五路,治兵积粟为五年计,然后大举。因虏人攻犯淮甸,不得已为牵制之师。事既多违,魏公久废,晚年出来,便做不得。欲为家计,年老等不得了,只是逐急去,所以无成。某今日亦等不得了,规模素不立,才出便败。」

或问修城事。云:「修城一事,费亦浩瀚。恐事大力小,兼不得人,亦难做。如今只靠两寨兵,固是费力,又无驭众之将可用。」张倅云:「向来靖康之变,虏至长沙,城不可守。虽守臣之罪,亦是阔远难守。」曰:「向见某州修城,亦以阔远之故,稍缩令狭,却易修。」周伯寿云:「前此陈君举说,长沙米仓酒库自在城外。万一修得城完,财物尽在城外,不便。只当移仓库,不当修城。」曰:「此是秀才家应科举议论。仓库自当移,城自当修。」先生又云:「向见张安国帅长沙,壁间挂一修城图,计料甚子细。有人云:『如何料得如此?恐可观不可用。』张帅自后便卷了图子,更不说着。周益公自是怕事底人,不知谁便说得他动。初,益公任内,只料用钱七万。今砖瓦之费已使了六万,所余止一万,初料得少,如今朝廷亦不肯添了。」

而今官员不论大小,尽不见客。敢立定某日见客,某日不见客。甚至月十日不出,不知甚么条贯如此。是礼乎?法乎?可怪!不知出来与人相应接少顷,有甚辛苦处?使人之欲见者等候不能得见,或有急干欲去,有甚心情等待?欲吞不可,欲吐不得,其苦不可言!此等人,所谓不仁之人,心都顽然无知,抓着不痒,搯着不痛矣!小官尝被上位如此而非之矣,至他荣显,又不自知矣。因言夏漕每日先见过往人客了,然后请职事官相见。盖恐幙职官禀事多时,过客不能久候故也。潭州初一十五例不见客,诸司皆然,某遂破例令皆相见。先生在潭州每间日一诣学,士人见于斋中,官员则于府署。

今人狱事,只管理会要从厚。不知不问是非善恶,只务从厚,岂不长奸惠恶?大凡事付之无心,因其所犯,考其实情,轻重厚薄付之当然,可也。若从薄者固不是;只云我只要从厚,则此病所系亦不轻。某在长沙治一姓张人,初不知其恶如此,只因所犯追来,久之乃出头。适有大赦,遂且与编管。后来闻得此人凶恶不可言:人只是平白地打杀不问。门前有一木桥,商贩者自桥上过,若以柱杖拄其桥,必捉来吊缚。此等类甚多,若不痛治,何以惩戒!公等他日仕宦,不问官大小,每日词状,须置一簿,穿字号录判语;到事亦作一簿;发放文字亦作一簿。每日必勾了号,要一日内许多事都了,方得。若或做不办,又作一簿记未了事,日日检点了,如此方不被人瞒了事。今人只胡乱随人来理会,来与不来都不知,岂不误事!

过甲寅年见先生,闻朋辈说,昨岁虏人问使人云:「南朝朱先生出处如何?」对以「本朝见擢用」。既归,即白堂,所以得帅长沙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