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谓礼始诸饮食燔炙。言礼之初,本在饮食。然其用未具,但以火炽石,其石既热,却以肉铺其上,熟而食之,安有鼎俎笾豆也!然方其为鼎俎之始,亦有文章,雕镂烦而质灭矣,故云「与奢宁俭」。又云:「杨说『丧不可直情而径行』。此一语,稍伤那哀戚之意。其意当如上面『始诸饮食』之语,谓丧主于哀戚,为之哭泣擗踊,所以节之,其本则戚而已。」杨氏语多如此,所以取彼处亦少。
问:「『林放问礼之本』。夫礼贵得中,奢、易则过于文,俭、戚则不及而质,皆未为合礼。然质乃礼之本,过于文则去本已远。且礼之始,本诸饮食,『污樽而抔饮,篑桴而土鼓』,岂不是俭。今若一向奢而文,则去本已远,故宁俭而质。丧主于哀戚,故立衰麻哭踊之数以节之。今若一向治其礼文,而无哀戚之意,则去本已远,故宁戚而质,乃礼之本。」曰:「也只是如此。」南升。
问:「易,乃慢易,如何范氏以为『丧易而文』?」曰:「易也近文。『易』字训治,不是慢易、简易之『易』。若是慢易、简易,圣人便直道不好了,知何更下得『与其』字,只此可见。」
夷狄之有君章
问:「『夷狄之有君』一章,程氏注似专责在下者陷无君之罪,君氏注似专责在上者不能尽为君之道,何如?」曰:「只是一意。皆是说上下僭乱,不能尽君臣之道,如无君也。」
「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无君且胜之者」。此说无意义。
问:「范氏吕氏皆以为夷狄有君而无礼义,不如诸夏之无君而有礼义,恐未当。」曰:「不知他如何恁地说。且如圣人恁地说时,便有甚好处!不成中国无君恰好!」问:「亡,莫只是有无君之心否?」曰:「然。」
季氏旅于泰山章
问「季氏旅于泰山」一段。曰:「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其国之山川,只缘是他属我,故我祭得他。若不属我,则气便不与之相感,如何祭得他。」因举太子申生「秦将祀予」事。
问「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曰:「圣人也不曾是故意为季氏说。只是据事说,季氏闻之自当止。」
君子无所争章
问「君子无所争」章。曰:「『君子无所争』,必于射见之。言射有胜负,是相争之地,而犹若此,是不争也。语势是如此。」南升。
「其争也君子」,言争得来也君子。
问:「『其争也君子』,只是横渠说,争为辞逊底否?」曰:「然。毕竟是为君子之争,不为小人之争。」
巧笑倩兮章
「素以为绚」,不知是何诗。若以为今硕人诗,则章句全。且此一句最有理,亦不应删去。因说「古人绘事,未必有今人花巧。如『云』字、『雷』字,见笔谈」。去伪同。
问:「伊川云『美质待礼以成德,犹素待绘以成绚』,却似有质须待礼,有素须待绚。」曰:「不然。此质却重。」
「素以为绚」,言人有好底姿容材质,又有口辅之美,盼倩之佳,所以表其质也。此见素以为质,而绚以文之也。「起予」之义者,谓孔子言绘事后素之时,未思量到礼后乎处,而子夏首以为言,正所以启发夫子之意。非谓夫子不能,而子夏能之以教夫子也。
因论「起予者商」,「回非助我」等处,云:「圣人岂必待二子之言,而后有所启发耶!然圣人胸中虽包藏许多道理,若无人叩击,则终是无发挥于外。一番说起,则一番精神也。」柄。
夏礼吾能言之章
问:「『夏礼吾能言之』,所谓礼,是说制度文章,不是说三纲、五常,如前答子张所问者否?」曰:「这也只是说三纲、五常。」问:「『吾能言之』,是言甚事?」曰:「圣人也只说得大纲,须是有所证,方端的。『足则吾欲证之』。证之,须是杞宋文献足,方可证。然又须是圣人,方能取之以证其言。古礼今不复存。如周礼,自是纪载许多事。当时别自有个礼书,如云『宗伯掌邦礼』,这分明自有礼书、乐书,今亦不可见。」
问「文、献」。曰:「只是典籍、贤人。若以献作法度,却要用这『宪』字。」问:「『征』字训『成』字如何?」曰:「也有二义。如此,只是证成之,故魏征字『玄成』。」又曰:「这一段,中庸说得好,说道『有宋存焉』,便见得杞又都无了。如今春秋传中,宋犹有些商礼在。」
或问:「孔子能言夏殷之礼而无其证。是时文献不足,孔子何从知得?」曰:「圣人自是生知聪明,无所不通。然亦是当时『贤者识其大,不贤者识其小』。孔子广询博问,所以知得。杞国最小,所以文献不足。观春秋所书,杞初称侯,已而称伯,已而称子。盖其土地极小,财赋不多,故宁甘心自降为子、男之国,而其朝觐贡赋,率以子、男之礼从事。圣人因其实书之,非贬之也。」
问:「『夏礼吾能言之』章,以中庸参看,殷犹可考,夏之文献不足尤甚。」曰:「杞国最小,所以文献不足。观春秋所书,初称侯,已而称伯,已而称子,盖其朝觐贡赋之属,率以子、男之礼从事。圣人因其实而书之,非贬之也。如滕国亦小,隐十一年来朝书侯,桓二年来朝书子。解者以为桓公弒君之贼,滕不合朝之,故贬称子。某尝疑之,以为自此以后一向书子,使圣人实恶其党恶来朝之罪,则当止贬其一身。其子孙何罪,一例贬之,岂所谓『恶恶止其身』耶!后来因沙随云:『滕国至小,其朝觐贡赋,不足以附诸侯之大国,故甘心自降为子。子孙一向微弱,故终春秋之世,常称子,圣人因其实而书之耳。』故郑子产尝争贡赋之次,曰:『昔天子班贡,轻重以列。郑伯,男也,而使从公、侯之贡,惧弗给也,敢以为请。』即其事也。春秋之世,朝觐往来,其礼极繁。大国务吞并,犹可以办。小国侵削之余,何从而办之。其自降为子,而一切从省者,亦何足怪!若谓圣人贬人,则当时大国灭典礼,叛君父,务吞并者,常书公,书侯。不贬此,而独责备于不能自存之小国,何圣人畏强陵弱,尊大抑小,其心不公之甚!故今解春秋者,某不敢信,正以此耳。」
禘自既灌而往者章
禘,只祭始祖及所自出之帝。祫,乃合群庙皆在。当以赵匡之说为正。」方子录云「所自出之帝无庙。」
「程先生说:『禘,是禘其始祖之所自出,并群庙之主皆祭之。祫,则止自始祖而下,合群庙之主皆祭之。』所谓禘之说,恐不然。故论语集解中止取赵伯循之说。」广云:「观『禘祫』两字之义亦可见。」曰:「禘,只是王者既立始祖之庙,又请他那始祖之尊长来相热乐相似。」
仁父问:「『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集注有两意。」曰:「这其实也只说既灌而往不足观。若『不王不禘』,而今自着恁地说将来。其实这一句只说灌以后不足观。」又云:『观,盥而不荐,有孚颙若,下观而化也。』这盥,自与灌不同。灌,是以秬鬯之酒灌地以降神。这盥,只是洗手。凡祭祀数数盥手,一拜则掌拊地,便又着洗。伊川云:『人君正其表仪,以为下民之观,当庄严如始盥之初,勿使诚意少散如既荐之后。』某看观卦意思,不是如此。观义自说圣人至德出治,天下自然而化,更不待用力,而下莫不观感而化,故取义于盥。意谓积诚之至,但是盥涤而不待乎荐享,有孚已自颙若,故曰『下观而化也』。」蔡季通因云:「『盥而不荐,有孚颙若』,言其理也;『下观而化』,述其德也。」
问:「禘之说,诸家多云,鲁跻僖公,昭穆不顺,故圣人不欲观。如何?」曰:「禘是于始祖之庙推所自出之帝,设虚位以祀之,而以始祖配,即不曾序昭穆。故周禘帝喾,以后稷配之。王者有禘有祫,诸侯有祫而无禘,此鲁所以为失礼也。」
问:「吕氏以未盥之前,诚意交于神明,既灌而后,特人事耳。如何?」曰:「便是有这一说,道是灌以前可观,以后不必观。圣人制礼,要终始皆尽诚,不必如此说。」
李公晦问:「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曰:「此尚明得,何况其它!此尚感得,何况其它!」
器之问:「禘之说,治天下如指诸掌,恐是至诚感动之意。」曰:「禘是祭之甚远甚大者。若其它四时之祭及祫祭,祭止于太祖。若禘,又祭其祖之所自出,如祭后稷,又推后稷上一代祭之,周人禘喾是也。『礼,不王不禘。』禘者,祭其祖之所自出,而以祖配之。盖无庙而祭于祖庙,所以难以答或人。固是鲁禘非礼,然事体大,自是难说。若主祭者须是极其诚意,方可感格。」
问:「『或问禘之说』,集注所谓『非仁孝诚敬之至,不足以与此』,何也?盖祭祀之事,以吾身而交于鬼神,最是大事。惟仁则不死其亲,惟孝则笃于爱亲。又加之诚敬以聚集吾之精神,精神既聚,所谓『祖考精神,便是吾之精神』,岂有不来格者!」曰:「看得文字皆好。」南升。
禘是追远之中又追远,报本之中又报本。盖人于近亲曾奉养他底,则诚易感格,如思其居处言笑,此尚易感。若太远者,自非极其至诚不足以格之,所以难下语答他。此等处,极要理会,在论语中为大节目。又曰:「圣人制祭祀之意深远,非常人所能知。自祖宗以来,千数百年,元是这一气相传。德厚者流光,德薄者流卑。但法有止处,所以天子只得七庙,诸侯五,大夫三。此是法当如此。然圣人之心犹不满,故又推始祖自出之帝,以始祖配之。然已自无庙,只是祔于始祖之庙。然又惟天子得如此,诸侯以下不与焉。故近者易感,远者难格。若薄俗粗浅之人,他诚意如何得到这里!不是大段见得义理分明底,如何推得圣人报本反始之意如此深远!非是将这事去推那事。只是知得此说,则其人见得义理尽高,以之观他事,自然沛然,所以治天下不难也。」
叔共问禘之说。曰:「寻常祭祀,犹有捉摸。到禘时,则甚渺茫。盖推始祖之所自出者,而祭之于始祖之庙,以始祖配之,其所禘者无庙无主,便见圣人追远报本之意,无有穷已。若非诚敬之至,何以及此!故『知禘之说,则诚无不格』,此圣人所以难言也。」
问:「『知禘之说,则理无不明』,如何?」曰:「幽明只是一理。若是于那渺茫幽深之间知得这道理,则天下之理皆可推而明之矣。」
问:「『知禘之说,则理无不明,诚无不格,治天下不为难矣。』先王报本反始之意,虽莫深于禘,如何纔知其说,便能于理无所不明?」曰:「此是理之至大者。盖人推至始祖,则已极矣。今又推始祖所自出之帝而祀焉,则其理可谓穷深极远矣。非仁孝诚敬之至,何以及此!能知此,则自然理无不明,诚无不格,于治天下真不为难矣。」
子升问禘之说。曰:「禘之意最深长。如祖考与自家身心未相辽绝,祭祀之理,亦自易理会。至如郊天祀地,犹有天地之显然者,不敢不尽其心。至祭其始祖,已自大段阔远,难尽其感格之道。今又推其始祖之所自出而祀之,苟非察理之精微,诚意之极至,安能与于此哉!故如此,则于治天下不难也。」
问「『知禘之说,则理无不明,诚无不格,而天下不难治。』此只是说圣人穷尽物理,而无一念之不实,虽至幽至远之神,犹能感通,则其治天下自是明且易否?」曰:「此是说禘与他祭不同,当看那『禘』字。」义刚言:「禘是祭始祖所自出之帝。盖远而易忘,人情所不追念者,而乃能感而通之,非仁孝诚敬之至,孰能与此!」曰:「然。」
仁父问:「『知禘之说,则理无不明,诚无不格,治天下不难。』如何?」曰:「天地阴阳生死昼夜鬼神,只是一理。若明祭祀鬼神之理,则治天下之理,不外于此。『七日戒,三日齐,必见其所祭者』,故『郊焉则天神格,庙焉则人鬼享』。此可谓至微而难通者。若能如此,到得治天下,以上感下,以一人感万民,亦初无难者。这鬼神生死之理,却惟上蔡见得。看他说『吾之精神,即祖考之精神』,说得有道理。如说『非其鬼而祭之』一段,亦说得好。」
问:「知禘之说,何故治天下便易?」曰:「禘,诸公说得也多头项,而今也见不得,集注中且依约如此说。」或问:「以鲁人僭,故孔子不说否?」曰:「也未必是如此。不知,只是不敢知。」或曰:「只是知得报本否?」曰:「亦不专是如此。中庸『明乎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亦如此说。盖禘是个大祭,那里有君臣之义,有父子之亲,知得则大处是了,便也自易。」曰:「恐此只是既知得报本,又知得名分,又知得诚意否?」曰:「是。此处游氏说得好。祭统中说『祭有十伦』,亦甚好。子细看,方知得不是空言。」
或问「禘之说」。曰:「谢氏云『全得自家精神,便是祖考精神』,此说好。苟能全得自家精神,则『郊焉而天神格,庙焉而人鬼享』。」
问:「鲁之郊、禘,自成王之赐,伯禽之受不是了,后世子孙合如何而改?」曰:「时王之命,如何敢改!」曰:「恐不可自改,则当请命于天王而改之否?」先生首肯,曰:「是。」
祭如在章
问:「『祭如在』,人子固是尽诚以祭,不知真可使祖宗感格否?」曰:「上蔡言:『自家精神,即祖考精神。』这里尽其诚敬,祖宗之气便在这里,只是一个根苗来。如树已枯朽,边傍新根,即接续这正气来。」
或问「祭如在,祭神如神在」。曰:「祭先主于孝,祭神主于敬。虽孝敬不同,而如在之心则一。圣人万一有故而不得与祭,虽使人代,若其人自能极其恭敬,固无不可;然我这里自欠少了,故如不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