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不敢想象,女儿是如何护着这个孩子,如何想着最后的希望,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到最后一秒,以至于此时……都无法放手。
杨过呆呆的拥着郭芙,坐在地上,傻傻的看着黄蓉。
终于黄蓉从郭芙怀中抱出了那个连哭泣都细若无声的孩子,缓缓起身,将那孩子用斗篷裹了,交到一旁老泪纵横的郭靖手中,轻声道:“靖哥哥,看好这孩子!”
郭靖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只有他一只手那么大的婴儿。
当那个孩子被稳稳放入郭靖怀中,黄蓉目光一沉,她与郭靖成婚以后,从未再有这样的戾气,如同实质的怒意,让黄蓉又如当年那个刚刚离开桃花岛的魔女一般,绿玉杖横握在手,如同一道风暴,瞬间去到杨过身后,带着怒意,狠狠的就是一杖!
黄蓉虽然没有运起全身的内力,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杖接一杖,恨不得就这样打死杨过!
杨过一言不发,如同死了一般,由着黄蓉一杖又一杖落在他背上,若不是口中吐出的鲜血,证明他还是个活人,只怕黄蓉这般在人看来不过是击打一具尸体。
黄蓉一连打了三十余杖,方觉得心中好受点,却在此时,一道白纱猛地飞入缠住了黄蓉挥杖的手臂。
黄蓉登时大怒,手中绿玉杖一转,缠住白纱,猛地一扯,便和小龙女对了一掌,郭靖正待插手,却发现手中的婴孩突地心脉衰弱,只能抱着孩子连连闪避小龙女飞舞的白纱,竭力运功护住那孩子的心脉。
武林中前十的高手,这狭小的山洞中便有其四,郭黄二人成名多年自不用说,杨龙二人亦是同辈中的登峰之辈,奈何此时,杨过痴傻,郭靖要护住孩儿。
只黄蓉小龙女两位女子打得不可开交,小龙女习得周伯通的左右互搏之术,一人如若两人,左右出招,威力大增,黄蓉多年处理襄阳事务,武功自然有所疏漏,这般一增一减,小龙女反而占了上风,郭靖心急如焚,奈何手中的孩子若是没了他的内力支持,只怕立时间就要……
郭靖看着黄蓉又中一掌,顿时也顾不得许多,一手护着那孩子,一边护着黄蓉,同时对一旁恍若丢了魂的杨过怒道:“杨过,你便是要这孩子也死吗?”
杨过如同痴呆聋哑,没有一丝反应,郭黄二人联手,顿时占了上风,小龙女心中恼怒,只觉得这二人欺负过儿,若是一下两下,过儿不计较也就罢了,可是偏偏,一副要打死过儿的样子,她只能出手,斗了两圈,只觉得郭靖出手越来越重,小龙女白纱轻撩,落在杨过身边,轻声道:“过儿,跟我走,这些人要打你。”
黄蓉直接被小龙女气的全身发抖,恨不得再冲上去和她打一场,只是她还不知道芙儿的事情是不是小龙女所为,所以才没有动手。
小龙女拉了杨过一把,却见杨过不为所动,顿时微微蹙眉道:“过儿,你怎么了?”
杨过又呕出一滩黑血,方才回神,却没有看小龙女一眼,只低下头,细细为怀中人拭去脸上的血迹,郭芙的胸腔微微起伏,原来杨过刚才发现郭芙已无心脉,只觉得万念俱灰,便想着爆出自己所有内力,便是救不了郭芙,他也死了算了。
此时郭芙已经有了一息,杨过自然也还能再活一息。
杨过小心的收拢自己的手臂,让郭芙紧紧依偎在他怀中,轻声叹道:“芙妹。”
那一声叹息悠悠然如同梦境。
郭芙恍惚着睁开眼,顿时整个山洞陷入了极致的安静,郭芙微微张开干裂带血的嘴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杨过勾起了嘴角,冲她柔柔笑着,轻声道:“孩子没事。”
郭芙长长舒了一口气,杨过低下头,两片同样憔悴的唇贴在一起,明明那么温柔,泪水却从眼中坠落,紧紧相依的唇,似乎从来不曾分开,也无法分开。
带着温暖的热流缓缓的在二人的唇齿中流动,过来好半响,杨过轻轻离开了唇,郭芙原本惨白的唇,血光灼灼,杨过的唇边亦是血迹。
方才杨过咬破了舌尖将自己的血渡入了郭芙的口中,此时无暇找水,郭芙数日无水无粮,最缺的却就是水,杨过将自己的血哺入郭芙口中也可救急。
“芙妹,你怎么样了?”
“你……还没死?”郭芙轻声开口。
杨过一顿,埋首郭芙颈间,悲声道:“我没死,我们还没有一起回桃花岛!”
郭芙却忍不住落下两行清泪。
爱情里面最大的痛苦不是你爱的人不爱你,而是明明相爱的两人却错过了相守的时间和地点。
郭芙侧过头,即使身体被拥在那温热的怀抱,她能感觉到自己渐渐冰冷下去,心道:“杨过,你可知道,我总是看你离开,从未与你同路……本以为能伴你一路黄泉,却不料我们终究只能天各一方。”郭芙无力的笑了,有几分伤感,有几分自嘲,但更多的是淡然,“杨过,我……回不去了。”
“芙妹,不许你离开我。”杨过搂紧郭芙,这才发现怀中的人竟已如此消瘦!想到郭芙的话,杨过没来由地感到恐慌,怀中的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去了……
终究,天都不愿让他们在一起吧,郭芙闭上眼,虽然好想就这么静谧地沉溺在这个怀抱里,但有天意难违。
“杨过……你和孩子……要好……”郭芙那句“好好的”哽在了喉中……
“芙妹,花儿,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杨过悲泣:“我不要孩子,不要天下,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只要你!你不许死!你……你若是死了,我们一家三口便一起!芙妹,你一定要活着,你必须活着!”
郭芙用尽全力,用那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拍了杨过一下,轻声道:“你……你敢……我不理你……”
杨过听郭芙语气中还有一丝往日的娇蛮,顿时更感伤心。
一旁黄蓉已经哭倒在郭靖怀中,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又哪里是好受的,她之前已经摸过芙儿的脉了,油尽灯枯!又哪里是人力所能救得了的?!
小龙女站在一角,微微蹙眉,心中有些感慨,她没想到这人居然这般羸弱,这样就要死了,不过人迟早都是要死的,何必那么难过?
郭芙的最后一丝气息终于断了,带着一身的血污,睡在杨过的怀里,有什么黏腻的腥稠在蔓延。
杨过低下头,看着那人枯萎的芳容,就是这张脸,就是这个人,追了一生,爱到荼蘼,却是这个结果。
小龙女上前两步,对杨过轻声道:“过儿,我没想她居然就这般死去了……咱们还是将她还给郭大侠一家吧!”
杨过抱着那冰冷的身体,转过头,看向小龙女,那眼神邪魅,如同地狱的恶鬼,语气轻佻讽刺道:“姑姑,龙儿,你不是说也把她还给我吗?你不是说要那个孩子吗?”
小龙女惊退了半步,只觉得心如刀绞,惊道:“过儿,你觉得是我的错么?”
一旁的郭黄二人登时瞠目欲裂!黄蓉怒道:“杨过,你说什么?”
杨过淡淡的看了郭黄二人一眼,沉声道:“郭伯伯、郭伯母,等此事了结,杨过听凭处置!”
黄蓉挣开郭靖的手,一步上前,怒喝:“杨过,芙儿若不是因为你,如何会……会这般……靖哥哥你放开我!”
郭靖抓着黄蓉,面色晦暗不明:“这孩子……不大好了。”
黄蓉听此一语,只觉得天旋地转,难道连一个都保不住了吗?
郭靖抓着黄蓉,对杨过道:“杨过,将芙儿交出来,三日之后,此事便是豁出性命,我夫妻二人也定要与你打算!”
杨过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那头乱发,坚定的摇了摇,低哑的声音缓缓道:“芙妹说过,我二人从未好好相聚,郭伯伯、郭伯母,求你二人怜悯……”说罢已带着哭腔。
郭靖看着杨过抱着郭芙跪在那一地鲜血中,想着这两个孩子的种种,不由心软,黄蓉却看不得杨过这般,只觉得虚伪,人在的时候,他可曾珍惜过一天?现在这般模样,是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