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荨手里提着个灯笼,从山下走了上来,晕黄的灯光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显眼,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近了小路尽头的义庄。
义庄,一个专门放死人的地方,没有活人愿意在这个地方多待,可是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走了进去。
她把灯笼放在门的把手上,借着微弱的光低下身默默的拾着身边飘落的纸钱,然后又将它们放回原位,给每个棺材前的香炉中点上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算是给没人祭拜的死人一点心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味,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道门,唯一可以散发这股难闻气味的地方就是屋顶正中的那个露天的‘洞’,也许说‘天窗’更形象些,只是这个‘天窗’没有窗户,可以直接看到天空,一个旧得不能再旧的梯子正好立在‘天窗’口处,上面沾满了尘土,像是许久没有人用过的样子。
夏荨眼尖看到了有手印和脚印,眸子微微眯起,有些诧异,这是有什么人来过么?压下心头的怪异,目光重新落在了义庄里。
天窗下面摆着一副新的棺木,一口用上好红木做的棺材,今天白天才放上来的。
拿起了那块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破布,熟练的擦拭着刚刚运来的棺木。
她擦拭着这具红木棺材,突然发觉不对劲了,每一具送进来的棺材不论好坏,总是用钉子钉死了,可这具红木棺材四角的钉子都松了,有两个角的钉子直接就不见了。
谁这么缺德开棺了?
夏荨心里骂了一声,壮着胆子想将钉子钉死,眸光一扫,她却发现地上还有一串脚印,一串绝不属于她的脚印。
义庄里摆放的棺木都是无人认领的尸体,平日里除了她和老仵作,没有人会进来。
她微微眯起眼睛,食指蜷曲,敲了敲棺材板,却是咬牙把棺材板慢慢挪开,微弱的光洒下,她看见棺材里躺着两个人,两个男人。
棺材板移到一半时,靠她这一侧的男子突然睁开眼,那是一个很俊秀的少年,一头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了下来,搭在肩头,‘他’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莹然如玉的脸,薄唇一痕好似蔷薇,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
他的眼睛竟然在睁着!就像是在看着,不,准确的说是在瞪着夏荨,他的眼睛使劲的瞪着,就像是要把某个人瞪穿似的,
夏荨愣了,下意识地想要跑,可双脚就像是被钉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叫你手贱!叫你手贱!叫你手贱!
这下诈尸了吧!
她怔愣愣地盯着这个少年,越看越觉得俊美无匹,以她贫乏的语言,很难形容,总之就是很好看,比和他并排躺着的死人要好看无数倍。
半晌,她听见自己沙哑得发抖的声音,“你是人是鬼?”
赵绵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只觉得这小丫头太淡定了,七八岁的年纪胆敢一个人大晚上地进义庄,还敢开棺,看见棺材里的人睁眼,竟然还问他是人是鬼?该说她是神经太大条,还是该说她胆子太肥呢?
他微微勾唇,虽然发型乱了,脸上还沾着不干净的东西,但丝毫不影响他的美。
夏荨脸上飞起可疑的红,旋即镇定下来,黑曜石似的眼睛望着他,“你为什么躲进棺材里?”
她用了“躲”,说明她已经确信睁眼看她的是人,而不是诈尸。
赵绵泽微愕,眼底滑过一抹冷光,“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脚印,从梯子上爬下来,就停在这具棺木里,总不可能是你爬出去又爬进来了吧?”夏荨脸惨白如纸,刚刚的“诈尸”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双腿的力气渐渐恢复,若是他长得难看些,就是再动弹不得也会拼了命地跑。
赵绵泽弯唇微笑,赞叹她细致的观察力,旋即以手抵唇,“小妹妹,哥哥在这躲一会,你就当没看见行不?”
夏荨眼风扫到门口地上突然出现的影子,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柄长剑,脸色又是一变,摇了摇头,“没用了。”
“嗯?”赵绵泽眸子微微眯起。
“因为抓你的人已经到了。”夏荨突然掀开棺材板,直接扔出去,挡着门,人踉跄一下,差点跌在地上。
剑光一闪而过,异常清亮,直接将棺材板劈成两半,赵绵泽心念急转,手撑着棺材跳出来,拦着她的腰,盯着逼近的男人。
“小丫头,你怕不怕?”
夏荨顺势缩在他怀里,眼里滑过狡黠的亮光,“不怕,因为他要倒大霉了。”
“什么?”
赵绵泽清楚地看到她的坏笑,那个男人才刚迈过门槛,一根很粗的木头突然从头顶砸下来,不偏不倚砸在他头上,而夏荨手里还拉着一根绳环……
他一怔,眼里泛起细碎的笑意,顾不得其他,抱起她飞快地跑了出去。
夏荨很轻,像一只归巢的乳燕,被他完全抱住,不怎么白嫩的小手环着他的脖子,一直发出咯咯的笑声,银铃似的回荡在夜色中。
赵绵泽心弦被拨动,软得一塌糊涂,身后是一脸血腥的杀手,手里提着染血长剑,追了上来,腾腾杀气中,他却没有任何恐惧,只是抱紧了怀里天真烂漫的孩子,奔波在山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