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听墨姨娘说了这段时间府里的风波，墨姨娘从没有在他面前说过这些事，哪怕受了委屈也都是往肚子里咽，墨姨娘不愿麻烦他，他也知道，可心粗，就一直没往心里放，今日说起，不由得唏嘘，自己屋里的事竟然要个小丫头来管，他这个男人当得就有点太不管用。
看着夏荨尚稚嫩的眉眼，可眸子里却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冷定，清冷尖锐，仿佛一柄利刃，能将人心也剖开。
像极了当年的李娇......
夏衍怔了一瞬，低声喃喃道：“三丫头，辛苦你了。”
“那三叔打算怎么谢我？”夏荨狡黠地眨了眨眼，像只小狐狸，夏衍不由得好笑，神色不由自主地柔软下去，“你想我怎么谢？”
赵绵宸看到夏衍的神色，有点诧异，什么时候，夏衍也能用温柔来形容？
夏荨小小的身影走在他身边，长发随风轻舞，偶尔滑过他的手，仿佛一丝丝拂在心头，有些酥麻，第一次觉得女孩子叽叽喳喳的也不是那么讨厌。
“三叔，让笙哥儿入族谱吧？现在他年纪也不小了，老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夏荨仰着头看夏衍，眼眸亮晶晶的，夏以笙不由自主地顿住脚步，抬眸看她，说不出什么滋味。
夏衍点头，嗯了一声，“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这事。”他摸着夏以笙的脑袋，带着几分宠溺，“笙哥儿也大了，该去学堂了。”
夏以笙拍着胸脯道：“我不想去学堂，我想学武功，像爹爹一样去战场上杀敌。”
他话说得十分豪气干云，夏衍忍不住笑了，夏荨却毫不客气地泼他冷水，“你以为杀敌有那么容易？我敢保证，你要真上了战场即便没腿软打退堂鼓，回去也一定会吐。”
当年的她也只有夏以笙这么大，十二岁的年纪，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也这么兴致勃勃地告诉赵绵泽她想和他一起上战场杀敌，赵绵泽倒是没这么泼她冷水，也没急着阻止，下一次开战还真带着她去了。
刀剑相击，喊杀声震天，震得她耳朵都快聋了，刀刃刺进人的身体，她几乎能听见皮肉被划开的声音，血溅出来，洒了一地，然后一条胳膊都被卸掉了，飞得老高，重重地摔在地上，而后悄无声息。
当时赵绵泽坐在马上指挥，她就站在一边目睹这一场厮杀，跟丢了魂似的，事后被赵绵泽哄了好久，才扑到他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可奇怪的是，听到他柔软的声音问她怕不怕的时候，却下意识地摇头，揪着他的衣服死活不肯松手，只是接下来几天，她一看到肉就恶心得要死，没怎么吃饭。
她说得太快，夏衍都没反应过来，倒是赵绵宸诧异地看着夏荨，这语气，分明是上过战场的人才能说得出来，可眼前的人，这么瘦小，不过十五岁的年纪，还是养在深闺无人识的小姐，怎么可能上过战场？
他目光太直白，夏荨心下咯噔一声，却听见夏以笙恶狠狠的声音，“夏荨，我才没你这么胆小。”
夏荨若无其事地和他拌嘴，“啧，你到时候若是害怕，大可以说出来，我绝不会笑话你的。”
她顿了顿，恶作剧似的捏了捏他的脸，又道：“哦，小孩子要有礼貌，记得叫我三姐，知道么？”
夏以笙甩开她的手，嫌弃道：“你哪里是三姐，三哥还差不多。”
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夏荨统统不喜欢，很多时候和他兴趣相投，除了这张极具欺骗性的脸，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像女孩子的地方，每每夏以笙说不过的时候，就拿这点说事，只不过他忘了，现在他爹夏衍也在，还有个曾经手握重兵的靖王在。
夏衍当即拍了下他脑袋，斥道：“臭小子乱说什么呢？这是你三姐！”他其实想笑，可又生生忍住了。
“没事，我反正也不像个女孩子。”夏荨笑盈盈地拉住夏以笙的胳膊，似是浑不在意，却故意揪着他，夏以笙疼得脸色都变了，还不能反抗，只好狠狠瞪她。
夏荨满意地松手，又趁机在夏以笙粉嫩嫩的小脸上捏了一把，调笑道：“笙哥儿将来一定会比三叔还俊。”
夏以笙气得胃疼，他现在身量已经抽条，比夏荨高了，可脸却俊秀柔美，用夏荨的话来说，就是像个美人儿。
看这两个小辈斗嘴，夏衍想笑，碍于靖王在，只能忍着，可靖王眼神却越发阴沉，十分不满意夏荨说话的样子，全无女孩子的温婉，反倒十分流氓气。
夏荨被他讨厌了，仍不自知，依旧笑嘻嘻的样子，倒是怀香在一边急得满头大汗，礼教森严的时候，男女七岁不同席，可夏荨如今十五岁，都快到出阁的年纪，夏以笙也有十三岁，这么打打闹闹，夏衍还好，可靖王这样古板不知变通的男人肯定会看不惯，她几次想提醒夏荨都没成功，以至于夏荨后来花了很多力气才能真正接近这块木头疙瘩。
府里，三叔夏衍算是夏荨最喜欢的人，虽然至今也只见过那么几次，但有的事情，夏荨心里很清楚，对他总比夏楚要多些亲近。
夏衍要带着夏以笙去校场转一圈，夏荨便回了自己的院子，靖王没再看她，夏衍察觉他心情不好，忍不住问了。
靖王对夏衍推心置腹，可他想说的话真要说了，会有损夏荨的闺誉，他便咽了下去。
夏衍到底是靖王的心腹，对他的心思还是猜到几分，便道：“靖王殿下，有的话你不说我也知道，三丫头在府里的时间不长，加起来也才一年，其余时候是在乡下，性子和普通女子不同，她洒脱，不拘小节，可能无意间就得罪了人，还望殿下见谅。”
靖王沉默了许久，“我尽量。”他没用本王，而是用我字，说明对夏衍的话还是有几分在意，夏衍也明白，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夏以笙犹豫了一会，小声道：“靖王殿下，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她，不过她是个好人。”
那一瞬间，靖王在这个桀骜清冷的少年眼中看到了坚定不移的信任，他有点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