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商颂之兄弟仇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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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三七、博戏

又是一天了。当子画从号角中醒来时,天还没完全放亮。前些天的遴选,让队伍中多了好几个“亮天星子”,只要不是在行军或是军阵操练,总有好些军士众星捧月般在他们的周围转。原先被大家冷落的子画越发融不进军士中间去。

“从泥地里冒出的青草,一样能被上天的雨露抚摸。”师父在说起他的王子身份时,说。

每一个人都是蒙天帝的恩赐所生。师父说。上天没有弃儿,除非你自己放弃了自己。

子画看着在兵营里来来去去的军士,有些后悔没早些进到场中去和那几个“亮天星子”斗上一场。或许,他也能和栗交他们一样享受众人的注目礼,在这崇尚武力的大营中,。

他并不是期望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他只是想早点融入,毕竟那些人会是他要托付生死的人。

只是这些“从泥地里冒出的青草”们,并没有把他看成是可以托付生死的人。他站在这里,众人都有意识地绕行,刻意避免和他面对面打招呼。

卢保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笑,到他身边站着。卢保平时时刻在他身边转,这两天居然少有看到,子画原本想问,奈何连续几天被侯虎召去大帐,说一些行伍的趣事,也就懒得管他。

今天得闲,正好问问:“这两天偷偷摸摸地干什么去了?”

卢保犹豫了一下,指着后面的一个营帐,说:“这两天大军驻扎,并不行动,操练过后,和几个人一起偶尔博戏了几把。”

“博戏?”子画看了眼卢保所指的营帐。“玩的什么?”

军中严禁博戏。师父说过,他以后是要领兵打仗的人,所以军中的一些规矩他是知道的,严禁博戏、严禁私自斗殴、严禁男女杂居、严禁夺人军功……吕会也多次强调过这些。

他没想到兵营中,离侯虎大帐不远的地方,居然就有博戏存在。

“六博。”卢保看着子画没有表情的脸,有点后悔说出来。“都是小打小闹的玩儿,不会影响别的。”

六博?子画很是意外。六博是王都上下正时行的博戏,父王偶尔会在宫中和母亲下上几盘。只是六博适合两个人玩,周围看得人不便太多,以静为好,他实在想不出兵营中的博戏居然会是六博。

在他想象中,军士们的博戏,只怕比宫人间的博戏更加闹腾几分。

子画本想告诫卢保不要去博戏,忽然想起在宫中看到的博戏时,那融融和和的热闹场面,心中一动,对卢保说:“带我看看去!”

卢保愕然地看着子画,不知如何是好。

子画推了一把卢保,说声:“走吧。”

卢保犹犹豫豫走了几步,回头说:“若是你去抓他们,在他们面前我可就没法活了。”

子画笑道:“若是现在你不带我去,才真是没法活了!”

卢保看他脸色和缓,并不像是要去抓人,这才仄仄摸摸,慢吞吞往先前来时的营帐走去。

卢保掀开营帐的布帘时,里面的人正赌得热闹。虽然声音可以压低,不让传出营帐很远,但仍听得出在吆五喝六的声音中,透出的压抑着的兴奋。

子画施施然走了进来,里面围坐着五个人,正对门的胸口绣着个鲤鱼的人,正举着手中竹箸要投掷,猛抬头看到进来的人居然是王子,便张大嘴定在当场。

旁边一人兀自不觉,口中催促:“快掷,快掷!莫耽误老子时间。”待看到其他几个人的动静,回头看到王子,也呆在那里。

子画看着几人,笑呵呵地说:“这等好事,怎么不叫我?”

几个人不做声,正要掷箸的也放下手中竹箸,站在一旁。

子画走到当中,从怀里摸出两个货贝,放在地上,抓起竹箸,随手一掷,掷出两个枭,得八筹。他看着站立的几人仍然神色紧张,笑道:“不来么?”

卢保见子画如此,更无怀疑,拖着几人蹲在地上,说:“快来,快来,王子这是技痒,要和你们玩几把呢。”

几个人迟疑地看着子画,看他样子不像作伪,便和先前一样,围成一圈,却并不动作,只是看着地上的竹箸发呆。

子画依旧是笑嘻嘻的,偏着头问卢保怎么玩。

在他想到宫人们的博戏时,就想到军士们玩的不是六博棋,而只是掷箸比大小。

他问卢保怎么玩,是问如何计彩。

六博,有六根竹箸,在地上投掷,全不相交的,每根竹箸叫“单”,算一筹;两根相交成×,叫“枭”,两根算三筹;四根相交成丰字形,像一面旗子,叫“施”,四根计九筹,;若是成井字型,叫“井”,四根计十二筹。最小的是全部糊成一团,不成形状的,算零筹;最大的是一个井、一个枭,十五筹。对了,还有个几乎不可能的情形,六根箸搭成一个“田”字,算十六筹。

这个子画熟知,很小的时候便开始玩这个,也正是六博,让他很小就学会了算数。

“刚刚不算,我先来啊。”子画看众人都围拢,便像在宫中的案几上掷箸不准别人动案几一样,左手拿着竹箸,右手平伸,划了一圈。手中暗暗用力,一转掷出:一个枭,七筹。发筹的人给他七根蓍草,子画拿到手上一看,居然每根蓍草都很用心的做了记号。

他的左手边十个细眉大眼的俊俏汉子,偏又皮肤细嫩,怯生生地抓起竹箸,放在口边,念念有词,往地上一掷,果然没白念,居然有两个枭,得八筹。

第一圈下来,卢保是三个枭,九筹;胸口绣着兔子标记的和卢保右手边的得一个枭,七筹;还是子画进营帐时手中拿竹箸的风氏最高,得了个施,十一筹。

于是算账,得筹少的人要给每个比他多的人给筹,第一圈算下来,子画输掉了七筹,卢保赢了五筹,得十一筹的风氏军士自是最大赢家,赢了十七筹。

五十筹便是一个货贝,不多时子画便输够了五十筹,他捡起先前放在地上的货贝,递给发筹的人,那人依数分发了。

子画趁着大家在算筹,对卢保说:“还不知道各位的大名呢,都不给我介绍一下?”

卢保这几天早和众人混得烂熟,遂一一介绍给子画。

“他是来自危方的危分。”卢保指着胸口有兔子标记的人,对子画说。子画点头,危分躬身作答。

他知道危方,危方离王都不远。盘庚大王时,危方欺大商元气不足,三年不朝,盘庚大王率军讨伐,不过旬日间,便攻下危邑,俘虏了危方伯。其时正值盘庚迁都,人口稀少,郊奠空虚,盘庚大王于是把危族的人奠置到现今的所在,仍叫危方。

卢保指着子画左手的俏男说:“这次才知道,这是我的族中子弟,卢方的卢宏。算起来,还是我的侄子。”

子画插话:“以前不认识?”

卢保笑嘻嘻地说:“这次才认识的,就是他带我来这的。”卢宏脸色一红,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娇媚。

“这位是风氏一族的风间。”说的是身上有鲤鱼的那位,第一轮的大赢家。

风间大赢,所有的高兴都写在脸上,对子画说:“见过王子。我是风二的族弟。”风二在上次遴选中大出风头,看得出风间很是引以为傲。

“那天遴选,我却没看到风二那一战。”他对风间说。“据说令兄的一杆长矛,出神入化,已臻化境,很是佩服。那天得便,能和令兄比试一番才好。”

子画也善使矛,对兵车上的戈,虽也算得娴熟,但终究不如使矛来的畅快。

听到王子夸奖,风间喜不自胜,听到后面一句,脸色却不够自然,笑容僵在脸上,显是心中不信,还带着几分不服,只是面对王子,不好说出口。

“这位是……”轮到卢保得右手边的这位,卢保却不认识,只好歉意地看着他。

“我是狸族的狸颗。”

子画听了,心中恍然。往营帐外面一指,“就是那边的狐狸旗下的么?听说你们族长武艺高强,可惜上次未能一见。”

狸颗听了,脸有得色,口中却说:“谢王子谬赞!父亲说了,军营之中,全仗军士合力同心,一人的武功,在战场上却没甚大用。”

子画点头称是,心中想道:“这话听着是自谦,实则是自负。”

正说话间,发筹那人算完发好,躬身对子画说:“不敢劳王子过问,我自报家门吧。”边说边把手中的蓍草算筹放入怀里,笑嘻嘻的并不怯场。“我叫吕万,年纪虽比吕会大人小,却是吕会大人的族叔。”

“吕会大人的行军操练,我是深深佩服的。”王子对吕万微微点头。

吕万笑笑,抓过竹箸递给风间,说:“继续继续,到今日操练,正好可以来个两轮。”

风间接过竹箸,笑着说,“今日大赢,这一把让大家赢点回去。”随手一转,掷在地上,却是一个井,加上打单的两根竹箸,得十四筹。

风间得意洋洋,压抑地大笑,对帐内众人说,“这可怪不得我,今日该当我大杀四方。”

“这一把不能再输了。”子画第一轮故意输给大家,是要快点融入。但若老是输,在兵营中会被人看低的。

狸颗、卢保掷完,轮到子画,他左手虚握竹箸,作势在空中摇了几下,口中叫到:“井!”掷在地上,果然是一个井、一个枭,得了个十五筹。子画笑,看着风间,“真是不好意思,比你多一筹。”风间见了,连忙道:“王子好手气!”

十五筹是平时能掷出的最大的筹数了。毕竟“田”字难得,不靠技巧,全凭运气。而掷出“井”来,却是子画曾苦练过的,十有六七能成,单凭这手功夫,赢了他们几个,原也不难。

卢保在旁道:“平日里没看到王子玩这个,没成想原来王子也是此中高手。”

这话原是奉承,只是卢保万没想到,他的王子不是靠了运气,却当真是此中高手。

一轮下来,子画总是压着风间一筹,风间也看出端倪,不敢大意,说好的“让大家赢点回去”的话也抛到脑后,认认真真地掷起竹箸来。

众人正玩得紧张,外面帐帘一掀,进来一人,看到和大家一起踞坐地上的王子,愣在那里。

众人一看,来人头发花白,正是风间的族兄,前些日子仅只一战,却享尽众军士仰慕眼光的风二。

听得众人介绍,风二恭敬地对王子一揖。

子画说挥手,说:“博戏之时,不分上下,风先生不必拘礼。”风二听到王子称他为“先生”,连说不敢当。

子画看着头发花白的风二,像是忽然想起地“噢”了一声,对风二说:“听闻风先生擅长使矛,正好师傅自小教我这个,中间有几招总是不得其法,不知挨了师傅多少骂。”

说毕,子画向风二一揖,接着说道:“今日散了操,找个地方向风先生讨教,不知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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