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商颂之兄弟仇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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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五二、火起

卢保和雉宣从亚羌大人那里回来时,已经是天色将黑的时分了。

“亚羌大人要雉宣试射了三支嚆矢。”卢保对王子说起亚羌大人对嚆矢的饶有兴趣,说得眉飞色舞。“当时就叫来了唐坎千夫长和守师的制矢的工匠。”

子画看着卢保,说:“唐坎千夫长怎么说?”

“唐坎千夫长说会马上要手下巡山的军士都配两支嚆矢。”卢保回道,“又要雉宣当场教了工匠如何制作。”

子画看着雉宣,笑道:“这嚆矢用于联络、示警,原是再好不过。你叫人再制作一些,每人两支,配发下去。”

雉宣退下,卢保上前,对子画低声说:“见了亚羌大人后,我单独去见了吕会大人,向他请示了王子近日的安排,并请他回东岭来主持。”

说完眼睛看着王子,欲言又止。

子画皱眉,对卢保说道:“有什么就直说,吞吞吐吐地干嘛?”

“吕会大人的意思是不回来了,便在亚羌大人那等到战争结束。”事涉长官,卢保说起时仍是有点犹豫。“吕会大人早起便在饮酒,感觉吕会大人对战事的兴味甚是萧条,见了我,不说其他,只说东岭的事全由王子做主。”

子画想起前几日和吕会见面时,明显看得出吕会的心情晦暗,和大军刚出发,由他训练新兵时完全不同。

子画想了想,心中恍然,原来吕会觉得被侯虎派到灵石仓,无处建功,有力无处施展,因此自暴自弃。

东岭的事全由我来做主。子画苦笑,当日吕会走后,吕万也带着余下的人回灵石仓去了,眼下手头只得一百军士,在这山林之中,如何撒播得开。

子画有心要卢保前去敦促吕会,想想卢保绝无可能使吕会大人重新振作,便想着如何把吕会手下的一百人拉回东岭来。当下便对卢保说:“你明日再去亚羌大人处,向亚羌讨要一百军士过来,说是我的意思。”

子画自然知道亚羌不可能有人手派出,子画此举不过是要亚羌向吕会施压,派回吕会手下人手。

卢保听了,轻喝一声“唯!”,退了出去。

子画又叫风二、危分和雉宣来,商议明日如何行动。

子画向风二等人说了要向吕会讨要人手的打算:“若是人手到齐,我想目前东岭这段的巡山任务,便交由吕会手下的人,我等继续向西北探进,和亚羌目前的巡山线路连接起来,方可确保无虞。”

“自东岭往西,我们最远便只到了那红石崖,其间有多处山谷可供穿越,若是巡山,只怕要将营地也移一半过去,不然一日之间难以往返,巡山便没了用处。”雉宣道。

“若当如此,便是如此。”子画心中总是有疑虑,若是邛方小股敌人来袭,自会从这些山谷中穿越,然后伺机翻山,向绵山靠近。至于与敌遭遇,胜负之事,子画对手下的人却是放心,毕竟大多原本来自山林中,毕竟都是军士中遴选出来的,丛林中的遭遇对灵石仓而言,只会是幸事。怕只怕遭遇不上,让邛方来敌从中钻了空去。

第二日,卢保带着吕会大人的手下回来报到。

按卢保所说,王子倒是多虑了,吕会大人听了王子的意思,当即叫吕万安排了八个什的人随卢保回到东岭,仅留了吕万和原来栗交所领的两个什,不足二十人留在身边。

子画变照着日前的想法分派了人手,着危分、风二领着新来的八十人驻扎东岭,和风二等人约了每日联络的口令和地点,自己带着卢保、叶通,领着百人,往红石崖的方向去了。

前些日子的飒爽秋风,吹得山叶枯黄,远远望去,漫山红叶中夹着金黄、橘黄,以及各种说不出颜色的黄,间或有几丝绿意顽强的抵抗着寒风,映着蓝天,衬着蓬松的白云,仍是色彩斑斓的好看。每当季节变换,山林便会换一身装裹,展现出和上个季节截然不同的风姿。不管有没有人欣赏,造化自用这神奇的手,在装扮着一切,左右着一切。

因为一行百人要另外择地驻扎,这次百人同行,前面有人开道,子画在便后面走得悠然,居然有闲看风景。秋日胜景在这平日里不见人烟的地方,更是萧瑟,但又有不失生机的壮美。

到达红石崖时,正好是小食时分。新的营地是林珍和栗交二人选定的,子画看看这一片密林边邻水的空地上,军士们来来回回的抱薪垒石,架灶生火,不多时,新的营地上空顿时飘出缕缕炊烟,婷婷袅袅,往湛蓝的天空飘去。

子画坐在溪边的大石块上,一边想若是营地遭受攻击应该如何攻防,一边看着炊烟袅袅,变幻着形状升到林子的上空,然后被一阵秋风打散,青黑的烟变得淡不可见,消散在空中。

正准备闭目在心中演练一番营地攻防的子画,忽然看到北边远处有一股浓烟升腾而起,瞬间惊得跳起,大喊“卢保!卢保”。卢保听了,一路小跑过来,看到王子正胸部起伏,喘着粗气,看着远处升起的那股浓烟,站在那里发痴。

卢保见王子痴痴地定在那里,一把搂过他,使劲晃了几手。王子指着北边才冒起的浓烟,大喊:“火!火!”

众军士听了,一齐望向浓烟起处,估算方位,正是灵石仓的方向。

子画失神了好一会儿,耳听到军士们慌乱的叫唤,强自镇定,叫卢保拿过弓箭,搭上嚆矢,对着东岭的方向射去。

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他自然知道,凭嚆矢的尖啸无法传到东岭那边,但他知道应该会有人听到,因为巡山的队伍之间相隔的距离并不会太远——即便没人听到,他也好让自己的心绪不在剧烈波动。

在看到火起的那一刻,他心情低落到了极处,直觉得他近来为之奋斗的目标在瞬间崩塌,打心底往外冒出一丝凉意,冻住了他的全身,那一刻,他全无思想,无法动弹。若非卢保抱住他死命地摇晃,他怕是一时间无法回过神来。

射出嚆矢,他把弓递给卢保,说:“再射两支。”说完,再不多言,走到先前坐着的大石块上,召来林珍和栗交,商议如何动作。

“可能是灵石仓已经被焚,也可能是邛方无法接近灵石仓,给我们来个声东击西。”子画对二人说,“目前有三条路:一是东岭这一线是我等职责所在,我等只需固守,便是尽责;二是翻山过去看看情况,若是灵石仓被焚,多一人,便多救得一分;三是正常巡山,但派人过去打探情况。”

二人沉默不语。子画见了,心中知道该拿主意的人是他,又说:“若我不是王子,只是吕会,第一条路,自是我的首选,但我是!我不能选第一。第二条路,亚羌手下有数千军士,也不缺我们这百十来号,我也不会选。”目前情况不明,火起何处也不知道。以灵石仓的防范之严密,邛方很难轻易得手,子画缕清自己的思路,越发觉得这是邛方来人在外围故意放火,引得守师自乱阵脚,以便趁机潜入。子画看着二人,语气愈发坚定。“我选第三!”

子画最后决定,自己带人往北朝灵石仓方向进发,林珍带一路人往东,虞正带一路人往西,狸颗带一路人向南。

“你们三路,不用管火起何处,火势如何,只管按既定线路巡山,不可让人趁了隙去。”

火起时,风二正领着他这一什的人在山里巡山。危分往北,领着另一什的人往松树窊的方向巡山,他则是往西,穿过那条走了很多遍却仍不知名的山沟,到可以看到王子的新营地的地方折返。正准备折返时,风二看到北边绵山东麓的山林里冒起了浓烟,然后,他听到嚆矢尖啸破空,一共三支,正是约定的最紧急的情况。

风二留下一人回东岭报信,其余的人,在他的一声吆喝下,往子画的新营地赶去。等他们气喘吁吁赶到营地,营地上只留了五个人值守。

风二大喝:“王子呢?”

值守的人指着浓烟的方向,有点结巴地说:“火……一起,王、王子就带着人朝那、那边赶去了。”

风二手一挥,手下人立即朝着那个方向跑,风二停下,指着冒烟的方向又问了一句:“全部去了那边?”

“王……王子派了三……三个什朝那、那、那三个方向巡山去了。”结巴说,边说边指着相应的方向。“王、王子说,天黑、黑时若是没有新、新的情况,就、就在这里等……等他的消息。”

风二要问的正是这句,见王子如此安排,倒是放下心来。他看到是山林起火,但在目前的位置却无法看到是山林,倒像是灵石仓的方位,若是全部赶往大火起处,怕有邛方的军队趁隙穿过。

这火是越来越大了啊。风二看着那股越来越粗的烟雾,心想。

风二赶上队伍时,发现在另一处地方,又冒起了浓烟。手下人看到,问风二怎么办。

风二没有迟疑,对手下人说:“往第一处起火的地方去。”

王子在的地方,才是他需要去的地方。

目前多处起火,他完全弄不清状况,也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办,他只能凭直觉,先找到王子,汇合在一处,再作区处。

秋高物燥,火势一起,片刻间便有熊熊之势。风二赶到起火的山林附近时,火势已经蔓延开来,稍稍走近,便觉得炽热烤面,如何拢得边去!

远远的便有山鸡野兔,虎豹熊罴从起火的林中狂奔而出,众人又要找寻王子,又要躲着从火场中夺命狂奔的野物,一时间显得狼狈起来。

风二吩咐大家不要走散,沿着火场的外围往上风的方向寻去,走得很久,到天快黑时,收拢了十几名走散的军士,却始终找不到王子。

风二心里着急,却无法对人言说——说出来徒乱军心,却没人能够帮得上忙,给他出个主意。

按理说,天一旦黑下来,这密林中再无法行动,但风二必须尽快找到王子。更远处,新燃起的一片火也越来越盛,透过火场上喳喳燃烧的树枝,看得到远处的火光,已经映得半边天一闪一闪的红。

风二看着烧得起了势的火,心想留在此处也难有作为,便聚拢手下的二十来个军士,一齐往山那边的火场赶去。

山那边的火,若是燃在灵石仓,此行所有的行动俱是白费。不过风二从新燃的火场吐出的火光来看,直觉不会是粮仓着火,不然不会有这么高的火焰。

最好是不要燃在灵石仓才好。他对自己说。

好不容易翻过山,风二看到新的起火点果然是在林中,便觉得心中大定,远远地选了个上风向坐下,着人沿着火场外围去找王子。他并不认为派出去的人能够找到王子,他心想,若是王子在此,必然也是在上风方向——火势如此之大,下风口只有望风而逃的份。

这个火场,离粮仓并不远,也就几里地的样子,风二现在做的位置正好能够看到灵石仓,他看到有军士从灵石仓出来,整队小跑,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而来。

风二忽然惊醒这是邛方的扰敌之计,大叫一声“不好”,顾不上叫手下人跟上,起身就往粮仓跑去,才跑出林子,便看到粮仓上空飘起青烟,烟雾迅速变得浓黑,有火光随着烟雾升腾而起。

风二一跤跌落在地,他看着才跑不远的那队军士又慌乱地往回跑去,看着不远处的几座粮仓上冒出的滚滚浓烟,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