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荷萍邀秦风到饭店吃饭,谈过了安全问题,秦风问文青道:
“你给甄丽打电话了吗?”
“没有。”文青道。
“为什么不打?”秦风问道。
“不打就不打,你哪来这么多问题?不打还犯法呀?”文青没好气地说道。
“你看你那个熊样!面子就这么值钱?”秦风讥讽道,然后赌气道,“我们约定了三天的时间,你不打我就打了,你可别怪我。”
文青道:“你打不打关我何事?”
秦风径自去了饭店柜台,用柜台上的电话给甄丽打电话,说文青就在这个省城东外环,他也是刚刚知道,只是天晚了,来不及去找文青了。甄丽听了秦风的电话,默默地挂了电话。她知道,文青还在恪守三年之约。
秦风悻悻地回来,恨不得暴揍文青一顿。文青却若无其事地喝着酒,一边还邀请荷萍相陪,荷萍推辞说不会喝酒。秦风怒气冲冲地说:“我陪你喝。”
两人连下三口,将三两三的一杯酒顷刻喝尽。秦风夹着菜,问文青真不吃菜,文青摇了摇头。秦风没法了,自顾自吃菜,一边看着文青的脸色慢慢变红,文青同样看着秦风的脸色慢慢变红,看来二人喝了酒都好红脸。
荷萍打破了沉默的局面,问文青道:“文青哥,你这都干了快一年了,应该是桥梁专家了吧?”
文青笑道:“专家?你太抬举我了。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农家子弟,虽然说上了几年大学,但这刚接触桥梁施工还不到一年,很多技术还没有掌握,怎么敢称专家?”
“那都有什么技术呀?”荷萍谦虚地问道。
“对,讲一讲,我也听听,看我的队伍能不能用得上。”秦风也来了兴致,催促文青快点讲。
“这桥梁的施工技术可多了去了,不过,秦风,你不是在学校里学过吗?应该知道呀,干嘛还问我?”文青却摆起了架子,反问秦风。
“在学校里学的,和在工地上干是两码事。你刚才也不是说了吗?要是在学校里学过了就行,那为什么到工地上还要有人带,有人教,还有那么多问题不懂,还是两眼乌黑无从下手?”秦风道。
“这你却是说对了。我干了快一年,才慢慢地积累了一点东西。”文青咂了一口酒,开始吹了,“这桥梁有各种各样的结构,就拿我们工地上来说,有大中桥也有小桥涵,有盖板桥也有连续桥,有普通钢筋混凝土桥、石料桥,也有预应力张拉桥,基础、墩台、桥梁的形式结构多种多样,而每种桥都有最适合的施工技术,都需要用数据来控制。在这当中,技术工人是十分重要的一个施工因素……”
文青结合自己的施工经验,大谈特谈,令秦风荷萍十分佩服。
秦风道:“像你这样学个几年,就可以成专家了,只是呆在单位里埋没了,工资也不多,不如趁早出来和我一起干,比你在单位里强得多。”
文青讥讽道:“那你现在学了点什么东西?”
秦风道:“还没学到什么大知识大技术。”
“看,这就是区别。”文青道,“现在很多像你一样的人,当包工头,挣钱多,但是难以掌握高难技术,或者叫顶尖技术,或者叫核心技术。而很多像我这样的人,在单位学技术不仅快而且多,用不了三五年,可能就成为这方面的技术能手或者专家,但是却挣钱不多,仅仅维持生计,而且时间长了,也没有勇气走出去。这可能也是社会的一个怪状,有技术的挣小钱,没技术的挣大钱。”
“快别说了,文青,你是不是在挖苦我。”秦风不乐意了。
文青不理会秦风,继续说道,“这几年特别是前几年国家加大交通基础设施投入,缺技术人才,所以各个学校争先恐后地上路桥专业,就连我们建筑大学也上了路桥专业,这是跟人家交通学院抢饭碗。各个事业单位纷纷成立公司,承包工程,技术人员也成了抢手货。其实这是国家在培养市场力量,也就是企业。只是我想,这些公司和行政事业单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哪能会轻易从行政事业单位里分离出去。而呆在单位里的这些技术人员倒是可惜了。君不见,一些技术专家正当年富力强的时候,却升为局长、副局长等行政官员,学了干了半辈子的技术专业就这样荒废了。你说,这是不是体制的悲哀?是不是技术的浪费、资源的浪费?”
“文青,你是不是喝多了,你讲这些大道理有什么用呀?谁听呀?”秦风道。
“秦风,兄弟,我没有喝多,你刚才说我挖苦你,其实我并没有挖苦你,只是我要提醒你,你走得不是技术之路,你走的是管理之路,或者不如说是经营之路。将来的一天,我们这些技术人员可能都要到你那里去打工,也可能会待在单位里一事无成,只是没有饿死罢了。哈哈……”文青边说边喝,已经有了醉态。
秦风荷萍交换了一下眼色,起身对文青说道:“你吃过饭了,我们也吃饱了,我们走吧。”
文青要抢着结账,说是尽地主之宜。秦风说你借调到这里,我也在这里干活,我们都不是地主,你不是说我挣钱多吗,那我来结账好了。文青才由着秦风去结账。
三人出了饭店。清凉的晚风一吹,文青似乎清醒了许多,问秦风道:
“下一步有什么安排?”
“我陪荷萍到老家拿户口本,然后回滨海市办理结婚手续。”秦风道。
“你们要结婚了!”文青惊讶道,“我就知道你们肯定能成,大学的时候我和甄丽还有大师组的其他成员就讨论过了。这还真叫我说准了。恭喜你俩!”文青想了想,又对荷萍说道:“弟妹,我现在称你弟妹就名正言顺了,我比秦风大几个月。你要好好地管着他,这家伙是个惹事精。”荷萍脸一红,口里答应着。
“我们回滨海市时,还会到环海高速,见到甄丽你让我怎么说,有什么话让我带给她?”秦风问文青。
“不用带了,没有话说。”文青有气无力说道,“你当还是在大学里,想说啥就说啥,不用负责?”
秦风没有办法,只好随他了。秦风荷萍要送文青回去,文青不许,说是要自己一人散步回去。秦风荷萍想趁着月色穿过城市,到另一头城边上去住,明天一早回家方便,于是和文青挥手告别,驾车离去。
文青独自一人踉踉跄跄向项目三队驻地走去。他刚才硬挺着,才没有被秦风看出来是喝醉了。文青是要强的,特别是心里要强。有些事他宁肯憋在心里,也不想说出来。这一点和秦风相反。但文青又是自卑的,他知道家境困难,亲戚也大多贫困,自己只能靠努力改善家庭状况,他怎能像秦风一样放弃单位而去冒险,他没有这个资本,没有秦风殷实富足的家庭,也没有像荷萍这样的贵人相助,而且现在单位还行,工资按月发放,还有工地补助,慢慢积累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想到甄丽,文青喃喃自语:“甄丽,丽丽,冬生啊,你让我怎么办?你现在有车坐,有手机打,有总工的职位,前途无量,比我强百倍呀!可是我呢,只身借调在外,无车、无手机、无职位,只是最底层的一个小技术员,连秦风那样的BB机都没有。说什么三年之约,其实是痴人说梦,是骗局!我就是一个骗子,我明明知道我和你的感情是建立在泡沫之上的,可还是自欺欺人的要维护这个骗局。依我现在的处境,我怎能把你接过来,和你永远在一起,你一过来就什么都失去了,包括车、手机、职位,什么都没了,而我也养不起你。你如果来打工,那不是太委屈了吗?从一个单位的总工,到没有单位的打工仔,那不是天渊之别吗?我怎么会做这样害人坑人的事。”
文青呼唤着甄丽的大名小名,在清凉的秋风里,涕泪横流,他大叫道:“人家甄丽混得比你好,你家穷,别连累了甄丽。有人说可以把她调过来,可是你哪有什么关系,找谁呀,调动工作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你单位里也有远处调来的人,可是单是听听那些流言,不但要有很硬的关系,而且费了多大的周折,就已经让你望而却步。甄丽说可以放弃事业编制和工作投身于你,听说单位可以照顾职工家属吸收为企业职工,可是你单位里不在编的企业职工和事业编制职工的工资差了一大截。她来了那不是委屈了她?再说了,你的父母是贫困的农民,家里还在还账,妹妹还在上学,你自己尚不知道哪一天是出头之日,哪能让甄丽来受罪?你连BB机都没有,没有职务,借调在外帮忙,感觉像断线的一只风筝,不知飘向哪里,哪还顾得上甄丽?”
文青走回驻地宿舍,跌跌撞撞地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和衣而睡。
第二天,文青起得很晚,工友们已经吃了饭上工地了。文青坐在床上发呆,回想昨晚的事情,一想头痛欲裂。这时楚晶晶端来了饭菜,命令文青吃下去。文青瞪了一眼楚晶晶,嗔道:“你这个丫头,近来怎么这么硬气,敢对我发号施令?”
“你还好意思说,睢你昨晚喝成啥样了!回来吐得满床都是,你宿舍里的人都被你熏跑了。我给你换了床单,把你的床单洗了,你却睡得和死猪似的啥都不知道。现在饿了吗,我给你下了一碗面条,快吃吧!”楚晶晶再次命令到。
文青这才知道自己昨晚上出了这么大的洋相,心里道:“丢人了。”于是顺从地拿起筷子吃饭,随口问道:“我没有别的床单了,你哪来的床单?”
“我的床单。”楚晶晶看着他吃饭,气消了一大半,数落文青道:“你昨晚和哪些狐朋狗友喝的酒?以后不许再和他们喝酒了,看把你灌成啥样了。”
“不愿人家,是我自己喝的。”文青道。
“谁信呀?没人劝酒你能喝成那样?”楚晶晶道,语气却渐渐地缓和下来,温柔地说道,“以后你想喝酒的时候,叫我陪着你,喝到高兴就停,可不能再喝多了,很伤人的。昨晚看你那样子,疼煞我了。”
文青不由得心里一动,向楚晶晶看去,见她脸色微红,害羞地低下了头,浓黑的头发下露出白皙的脖颈,高耸的胸脯微微的起伏,不禁呆了。这时楚晶晶抬头看他,吓得他连忙扭转头,继续吃饭。
“你昨晚净说胡话,一口一个‘丽丽’‘冬生’的。难不成是昨天来请你的两个人,一男一女?”楚晶晶问道。
文青没有说话,只顾吃面,心里道:“这个我不说,你怎么会知道。‘冬生’是甄丽的小名,原是他父亲见她是冬天生的,并有下一个盼儿之意,因此取了‘冬生’这个小名。这是甄丽告诉我的。”
文青吃完面,楚晶晶说道:“你今天上午不用上工地了,杨队长知道你喝多了,已经安排别人替你去了。好好睡一觉吧。”说完,端走了饭碗。
文青坐在床沿上,审视着新换的床单,床单上鲜红的牡丹花在白底的衬托下艳丽夺目。他无力地倒在床上,闻着床单散发出的女人独有的香味,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