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前将车开到郊区一处偏僻的路边停下。
赵毅提着柯克尸体边发现的阻击枪下车,举目往四周望过去,满眼皆是长的比人还要高的绿映映的芦苇荡。日头当空正烈,炎炎蒸发着路边浅水湾子里头的水,外头的风被这天然的屏障挡着吹不进来,整个人像跌进了不透气的蒸笼里一样。
张前指指芦苇荡中间的小路,示意赵毅往里头走。
赵毅狐疑地看他,“你确认是这里?”
张前点头,“他自打刑满释放之后就住在这里,不回家不跟外界联系,也不知道整天都在捣鼓些什么。”
赵毅望望四周的芦苇荡,“别说,还真是个杀人弃尸的好地方——”见张前瞪他,赶紧道:“太怪了么!这么大日头都挡不住一股子阴气!”
张前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人实在是个天才!若不是私自组装大量枪械被抓,到现在的成就简直不敢估量!”
赵毅撇嘴,“再有本事,当初走歪了就是走歪了。”他想了想,“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他非法持有枪械,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判了十来年啊!”
张前的口气里带着惋惜,“他将那些枪械卖给了一个犯罪团伙,是在第三次交易的时候当场被抓。那场枪战当时很轰动,死了三个罪犯三个警察,他老婆在混乱中被他亲手射击而亡——他老婆是奉命去捉他的行动队长。”
赵毅嘴巴张了张,“那他,不是后悔死了?”
张前耸耸肩膀,“前年出狱之后他就一直住在这里,从不跟外界联系,心里头到底在想着什么,怕是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两个人这时候已经走到了小路的尽头。路边一个大大的浅水湾旁边,长着一棵不知道已经长了多少年的大榕树,枝密叶茂,藤条错综。榕树边有间破败的青砖屋子,木门紧掩。
张前走上去,拍门,叫:“温叔!”
里头有一阵儿轻微的响动,不久之后木门打开,一个瘦弱戴着眼镜的老头儿站在门后头。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的皮肤干干的生起许多皱纹,目光呆滞而冷漠——赵毅在旁边看着就纳闷,这个温叔跟张前的爸爸是一届的军方器械师,按理年纪跟张前爸爸差不了几岁,怎么看起来会这样显老态?
“前子?”温叔迟疑了一阵儿,问张前,“你来干什么?”口气疏离。
赵毅轻咳一声,将手里提着的包拉开给他看那把阻击枪,“我们手上有个案子牵扯到了这个,想请前辈帮忙看一下,能不能从这人组装的手法上发现什么?”
温叔瞥了一眼赵毅手里提着的枪,摇头就要关门,“我早不碰这东西了。”
“温叔!”张前上前一步挡住他,“你不帮我们,有更多的人会因为这个而死!”
温叔的眼睛在厚厚的镜片后头眯了一下,仍然冷冷地道:“我说了不会碰,走吧!”
“不叫你碰,看看总行吧!”这时候就听后头有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张前和赵毅回头,见方行直和庞火火走过来。
庞火火一手搭在额前,漫不经心地往四处望,见温叔盯着自己看,就笑,“看一下么,又不会少块肉!你太太如果在,想必也不会怪你。”
温叔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
方行直从赵毅手里拿过那把枪,拿在手里向温叔道,“如果我们没有猜错,这把枪的主人是个惯犯。他杀人成性,犯下的人命案子已经不十宗,每一宗都手法狠戾。而且他对枪械极为熟悉,每次犯案用到的枪械都不相同。”
张前向温叔道:“组装枪跟军方枪最大的不同就是组装枪会留下创造这把枪的人的痕迹,现在能帮我们的只有你。”
温叔低头盯着那把枪看了一阵儿,退开一步将众人迎到屋子里。
他住的屋子极为简朴,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和简单的生活用品,别无其他。几个人走到屋子里,本来狭小的屋子顿时显得拥挤矮小。
温叔朝方行直伸了下手,方行直将手里的阻击枪递给他。他接到枪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想起什么。他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眼睛里的呆滞化作为一片警醒,手上飞快地动作着,阻击枪被他拆成一个个零件摆在桌子上。
赵毅悄悄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朝张前比了比大拇指。
张前只在小时候见温叔带他爱人去过家里,对这人的专业技能也都只是听张爸心念口念。这回亲眼见到他拆卸的本事,立马明白张爸口里的惋惜所为何来!
温叔拿起各个零件在手里仔细摸索着,神情专注而认真。温叔手指头在枪管上仔细地一点点摸过去,淡淡地道:“狙击枪就算是专业人士,私自组装怕也是失败告终。单单是狙击镜的打磨、阳极化没有专业团队一起合作,根本完成不了。这把枪虽然已经做的极为精细,但是否认是瞄准机构还是发射机构,都够不上狙击枪的级别。”
方行直几人互看一眼,都觉得受教。
温叔将枪管一处指给几个人看,“私自组装枪械的人,最容易做的事情就是在自己的作品上加上特殊的记号。这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线索。”
几个人凑过去看一眼,都抬头问:“在哪儿?”
温叔看张前,张前想了想,用手在温叔指的地方仔细摸索了一阵,眉头微皱眉,将枪管递过去,示意方行直几人都仔细摸索一下。
庞火火见方行直手指在枪管上来回摸了几下之后皱眉,就问:“怎么了?”
赵毅也摸出来了,失声叫,“哎呀!47!”
庞火火着急,“什么47?”
方行直看了她一眼,“图成郁之前犯案共计46宗——”
庞火火眯着眼看那支枪管,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当时那辆车爆炸的那么厉害,怎么可能?”
方行直面色也有些沉重,问温叔,“温叔可知道S市哪里最容易拿到组装枪的材料?”
温叔想了想,有些为难,“城西位置,有个叫半吊子的垃圾大王,你们不妨去找找他。但是时间太久,我也不确定一定就是他。”
赵毅想了想,冲张前低低道:“原来这就是来找他而不是找你爸爸的原因啊!”
张前咧咧嘴没说话。
温叔送几人出门,看着一行几人渐渐消失在青映映的芦苇拐角处,转眼向芦苇荡不远处的一座山头望了一眼,转身从屋里收拾了一些纸钱和水果,提着往山上走去。
赵毅上车前问庞火火,“火火,你刚刚怎么一开口就提他老婆啊?不怕他跟你翻脸喏?”
庞火火笑着指指不远处的山头给他看。
张前想了下,“温叔的爱人好像就葬在那里吧!”
几个人回到刑警队,就见办公室里头朴在植那个大大的旅行箱醒目地搁在当间!
张放和刘全趴在桌子上,专注地听着金大宏和李力唾沫横飞地讲朴在植临来那一幕场景,忽然听到有人走近,四个人转头,赶紧手忙脚乱扮无辜!
“嘿嘿,队长!”金大宏笑,把司空做出来的验尸报告给方行直看。
李力皱着眉毛跟过去,“尸体上没有丝毫破绽哦~该不会真是被催眠了?”
张放和刘全拿着调查回来的资料跟方行直进办公室,“永江地产好像不简单呢,最近天并了好几个小公司,似乎有什么大动作!”
方行直愣了下,“公司是谁在负责?”
张放拿出几张照片摆开来,指着其中一个男子的照片道:“这人叫白双鹤,是白玉桢和白婷的爸爸,永江地产的董事长。不过么,他好像身体不大好,永江地产自去年开始,有部分的决策权已经渐渐转移到了白玉桢手上,这次永江吞并另外几个小公司的案子,也是白玉桢在负责的。”
“白玉婷呢?”
刘全叹气,“这位大小姐啊!真是个大小姐!什么事都不参与,但是出门必有专车接送、私人保镖、随身助理一个都少不了!她自打大学毕业就一直没出来做事,白双鹤也特别宠她,公司的股份,单是她一个人就占了百分之三十,白玉桢那么拼命,不过也才只占百分之十五。”
方行直想了想,笑,“我兄妹俩看起来也不一般。”
刘全也笑,“队长好灵的鼻子!我们查的时候还奇怪来着。白玉婷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不管是节假日还是平时闲暇,陪着她出游或者逛街的都是白玉桢。”
“啥?”李力和金大宏惊的差点跳起来,“这俩人——”
“别那么龌龊!”方行直瞪他俩,“有可能只是单纯的恋兄、恋妹情节严重了点。”
张放凑过去,拿出一张请帖来递给方行直,小声地道:“那个,白玉婷下礼拜过生日,她叫人送到警局来的。”
方行直接过去看了一眼,抬头叫庞火火。
庞火火正鼓捣朴在植那只大箱子的密码呢,满嘴直嘀咕,“怎么会呢?这家伙居然用密码?到底装的什么啊?”
“庞火火!”方行直走过去,“你干什么呢?”
庞火火指着箱子,“朴在植那家伙从来不用密码的,怎么这回反倒锁起来了?你来开开试试?”
方行直想了想,抬手将箱子密码拔到三个零上头,“喀嚓”一声,箱子响了一下。
庞火火愣住,看方行直,“你怎么知道是这个?”
方行直笑,“不屑用密码的人,一般都喜欢弄几个一样的数字当密码。我不过随手一试。”
庞火火抬手摸摸鼻子,抬手刚要去开箱子,忽见箱子自己动了两下,方行直也看到了,一把将庞火火拉到自己背后,抬手猛地将箱子掀开!
“喵呜~”一只肥肥的猫在里头蜷着,不悦地叫了一声,睁眼环顾四周,突然尾巴一甩,冲着庞火火就扑过去!
“呀啊!酥油饼!”庞火火意外地大笑,伸手接住那只肥的不像话的胖猫,“我就说朴在植那家伙肯定会带你来吧!”
方行直在旁边愣了下,有些痛心地甩甩头,“都这么肥了啊?”
酥油饼窝在庞火火怀里,不甘地冲方行直怪叫两声。
方行直抬手就去掐它的尾巴,“叫屁!要不是老子把你捡回来,你活的到现在?话说,你这年龄在猫界也是寿星了吧?”
庞火火拍开他,搂着酥油饼笑,一人一猫腻歪的恨不得人猫合一!
方行直叹气,走过去坐下,甩甩手里的请帖叫,“庞火火,你要只顾这猫,下礼拜我就自己去赴白玉婷的宴会,你也知道的,她似乎对我有那么点意思——”
众人在旁边看的一愣一愣的——庞火火前夫带回来的猫,是队长捡回来给庞火火养的啊?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他们英明神伟的某队长,是在跟只猫争宠?
庞火火挑眉,跑过去拿了方行直手上的请帖看两眼,冲酥油饼笑,“酥油饼,要不我带你也去参加个喵星人联谊什么的吧,你这模样说不准还真能碰上个艳遇!那是不是就合你心意了?”
酥油饼仰起胖乎乎的猫脸冲庞火火直叫唤——讨厌!
方行直无力望天:“庞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