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斌当然知道警察所说坐飞机的滋味,一般人坚持不了多久的。要坚持不住倒下,警察就会不断地让你坐下去,直至你招供。这样做的好处是既让嫌疑人承受不住折磨,又不在体表留下任何伤痕。自打进这间屋子,程斌就料到他们可能采取各种体罚方法,对此,他早有了应对之策。硬抗是不行的,在这里,甚至在外面也是,警察可以打你,那叫执法;但你不能还手,否则就叫袭警。但程斌很了解警察的心理,也知道他们最顾忌什么,便平静地道:“你要逼着我做,我也没办法。但是先跟你说明白:我先天心率不齐,前几年心梗还休克过一次。你们要想好,出了事要承担的责任。”
瘦警察明显不相信程斌这套,阴冷道:“靠。你小子挺能编八呀,你刚才一个打三个时怎么不心梗过去呢?”程斌满脸诚恳道:“刚才我心脏确实感到很不舒服。要不信你们随时可以让法医检查一下。”这件事程斌确实在撒谎,但他心里也明白,这么晚上哪找法医去,而且检查还需要心电图等仪器。况且,就是检查出来是假的又能怎样,他们就有进行体罚和刑讯的理由了吗?
两个警察在心里是不相信程斌的,但又不敢完全否定,万一是真的怎么办?心梗那玩意可是说没就没了。为了办个人情案子,谁愿意拿自己的工作和前途冒险呢?两个人又连唬带懵地审了一会,见程斌纯粹属石头的,只好将程斌送回了留置室。
当晚程斌就又冷又饿地在留置室捱了一宿。虽然有些担心,但想想这事有好几个证券交易所的证人,倒也不拍他们陷害。而且他知道,这种留置按规定至多也就是二十四小时,到点他们就得放自己出去。
却没想到,第二天十点多钟,中年警察就拎着手铐来到留置室,二话不说就将程斌考上了,厉声道:“程斌,你被刑事拘留了。”说着掏出一张《拘留证》让程斌签字。程斌怒吼道:“凭什么拘留我……”但只喊了一半就不出声了。他知道,这种正式拘留证是必须经过县级公安局局长签字的,具有不可抗的法律效率,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字必须得签。而且,这刑事拘留不同于普通的治安拘留,随后而来的一般都是逮捕证。
在派出所院里,程斌被塞进一辆桑坦纳警车。警车开出大门时,程斌见二雷子的手下秃脑袋领着两个地痞,靠在凯迪拉克车上望着警车。至于二雷子和另一个手下,估计躺在医院里。
程斌猜的没错,此刻,在香林军区总医院高干病房里,二雷子正包着满脸纱布躺在病床上。他的右嘴角被石块划开一寸半长的大豁口,不能吃,不能喝,不能说话。医生说,可能需要两次整形手术,还会留下一点疤痕,只有过几年看能不能完全消除了。病床边坐着一个四十多岁,衣着华贵的中年妇女,正摸着眼泪。她就是二雷子的母亲,香林市第三百货大楼的总经理杜玉香。看着还未结婚的儿子破了相,她不免悲愤交加,恨得咬牙切齿。
病床前还站着两个人,一个四十多岁,戴着无框眼镜的中年人。他是森林大酒店的财务经理楚智宇,因性情沉稳,足智多谋也被二雷子两兄弟视为军师;另一个就是刚从派出所赶回来的手下秃脑袋。正向二雷子汇报着程斌被拘留的情况。
二雷子听完汇报,向楚智宇使了个眼色。楚智宇便对二雷子母亲道:“杜夫人,刚才医生还找你商量二雷子下一步的整形方案,要不您先去看看。”杜玉香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啊…..那我就先去看看。”走到门口,她又不放心回头道:“你们几个别出什么妖蛾子,什么事有他爸和公安局呢,你们别自作主张把事情搞砸了。”楚智宇和秃脑袋连忙点头诺诺。
但杜玉香一出门,楚智宇就拿出一张纸,这是他跟二雷子刚才笔谈确定下来的行动计划。他将纸交给秃脑袋道:“三件事马上办好。一、多派人手,务必找到当时围观的五个证券交易所的职员,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让他们按咱们的要求录口供。二、让咱们酒店那天侍候二雷子和林娇吃饭的那两个服务员,一定按这上面说的做证明。三、马上派人去温泉山庄,一定让他们说昨天是杜夫人要在那里见见未来的儿媳妇,吃完饭咱们就准备回来,千万别说订了过夜的包房。二雷子说了,这几件事办不好,你就自己剁下一只手再回来。”楚智宇的声音不大,却冷森森充满了寒意。秃脑袋冲床上的二雷子点头道:“二哥放心,我一定办好。”
一会儿,杜玉香回来了,楚智宇又道:“杜夫人,你看肖局长那边怎么办?二雷子怕他爸只顾着自己竞争市局副局长,把他当成牺牲品,不管这件事了。”杜玉香一听眼睛忽地瞪大了,道;“他敢,这事不用你们管,我去跟他说。”
程斌原以为此生再不会来到看守所这类地方,但像是命中的劫数,注定逃脱不了。跟着一个矮个警察穿过长长的走廊,两侧是整齐的铁门,一双双眼睛从铁门上的小窗子望出来,打量着他。其中有个女号房,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喊道:“喂,帅哥,是犯强奸罪进来的吗?”弄得周围的小窗子里发出一阵哄笑。矮个警察回头凛冽地扫了一眼,所有窗口的笑声便嘎然而止。
程斌的号房是三十六号,号房内还有十几名犯人。这些犯人不同于普通治安拘留的,而是都已被捕或即将被捕的犯罪嫌疑人。大多处于案件侦查或被起诉阶段,什么罪名罪行都可能有,甚至有未被揭露的杀人犯也不是没可能。
几十平米的号房内设施极简单:一张刷着红油漆的大木板铺占据了大半个房间,小半的空地上一边是并排排列的洗漱池和蹲便器。蹲便器和睡觉的大铺之间只用一米五左右见方的水泥短墙隔着,靠这边睡觉的人梦中免不了经常被施肥。
此时,犯人们都在大铺上整齐地盘腿坐成两排,双手扶膝、目视前方。这是看守所的规矩,既能保持号房内的秩序,又有利于犯人反省罪行。但只有号长和他的亲信可以随便到处溜达。号长是警察从犯人中挑选的。专为协助管号警察维持监号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