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袭志,字重光。其先本陇西狄道人,五世祖避地,更为金州安康人。仕隋始安郡丞。大业末,盗贼起,袭志倾私产募士,得三千人,乘城拒盗,萧铣、林士弘屡攻之不下。闻炀帝丧,乃与士民缟素三日临,或说曰:“公临郡久,士大夫悦向,蛮夷畏威,虽曰隋臣,实君长也。今四海分裂,自王者非一姓,宜遂据岭表,取百粤,岂遽不若尉佗乎?”袭志曰:“吾世隋臣,今江都虽沦,宗社尚有奉,诸君当相与戮力刷仇耻,岂怙乱图不义哉?吾宁蹈忠死,不逆节以生,尉佗不足为吾法也。”欲斩说者,众谏,乃止。遂固守凡二年,力穷援绝,为铣所陷,伪署工部尚书、桂州总管。
武德初,高祖赐书,命其子玄嗣召之。袭志约岭南酋永平郡守李光度潜图归国。帝复以书谕曰:“公朕之宗,不可与异姓比,宜及子弟并豫宗正属籍。”乃铣平,岭南六十余州皆送款,袭志诱而致云。赵郡王孝恭承制授桂州总管。五年来朝,进柱国,封始安郡公、江州都督。后讨辅公祏,为水军总管,转桂州都督。袭志守桂二十八年,政尚清省,南荒便之。表请入朝,以光禄大夫、汾州刺史致仕,卒。
弟袭誉,字茂实,通敏有识度。仕隋为冠军府司兵。阴世师辅代王守京师也,三辅盗螘聚,袭誉请以兵据永丰仓,发粟赈穷乏,出库物赏战士,驰檄郡县,共逐捕贼。世师不从。乃求出募山南兵,至汉中,高祖已定长安,召授太府少卿、安康郡公。
伐王世充也,拜潞州总管。时突厥已和亲,又通使世充,袭誉捕斩之。诏委典运,以饟东军。擢累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江南巡察大使,多所黜陟。扬州,江、吴大都会,俗喜商贾,不事农;袭誉为引雷陂水,筑句城塘,溉田八百顷,以尽地利,民多归本。召为太府卿。
为人严悫,以威肃闻。居家俭,厚于宗亲,禄禀随多少散之。以余资写书,罢扬州,书遂数事载。尝谓子孙曰:“吾性不喜财,遂至窭乏。然负京有赐田十顷,能耕之,足以食;河内千树桑,事之可以衣;江都书,力读可进求宦。吾殁后,能勤此,无资于人矣。”迁凉州都督,改同州刺史。坐在凉州以私憾杖杀番禾丞刘武,当死,废为民,流泉州,卒。
姜谟,秦州上邽人。隋大业末,为晋阳长。高祖在太原,谟前识之,谓所亲曰:“隋政乱将亡,必有圣人受之。唐公负王霸资度,其必拨乱得天下。”乃深自结。及大将军府建,引为司功参军,从平霍邑、绛郡,兵遂度河,谟部勒一夕济,高祖叹其略。进平长安,除相国胄曹参军、长道县公。
薛举寇秦州,以谟山西豪望,诏安抚陇外,委以便宜。将行,请曰:“公天人之望已属,宜膺图纬,光有神器。谟老矣,恐先朝露,幸一见践阼,死不恨。”高祖嘉纳。乃与窦轨出散关,下河池、汉阳,遇薛举,与战,轨败,召谟还朝,为员外散骑常侍。后仁杲平,擢秦州刺史。帝曰:“昔人称衣锦故乡,今以本州相授,所以偿功。凉州荒梗,宜有以靖之。”谟至,抚边俗以恩信,盗贼衰止。人喜曰:“不意复见太平官府。”改守陇州,以老去职。贞观元年卒,赠岷州都督,谥曰安。
子确。确,字行本,以字显。贞观中,为将作少匠,护作九成、洛阳宫及诸苑御,以干力称,多所赉尝,游幸无不从,迁宣威将军。太宗选趫才,衣五色袍,乘六闲马,直屯营,宿卫仗内,号曰“飞骑”,每出幸,即以从,拜行本左屯卫将军,分典之。高昌之役,为行军副总管,出伊州,距柳谷百里,依山造攻械,增损旧法,械益精。其处有汉班超纪功碑,行本磨去古刻,更刊颂陈国威灵。遂与侯君集进平高昌,战有功,玺书尉劳。还,为金城郡公,赐奴婢七十人,帛百五十段。帝将征高丽,行本谏未宜轻用师,不从。至盖牟城,中流矢,卒。帝赋诗悼之,赠左卫大将军、鄇国公,谥曰襄,陪葬昭陵。子简嗣。行本性恪敏。所居官,虽祈寒烈暑无懈容,加有巧思,凡朝之营缮,所司必谘而后行。魏徵见其倚昵,恐浸启侈端,劝帝斥之,帝赖其强济,不斥也。
子柔远,美姿容,敷奏详辩。武后时,至左鹰扬卫将军,摄地官尚书通事舍人、内供奉。子皎、晦。
皎,长安中为尚衣奉御,玄宗在藩邸,皎识其有非常度,委心焉。及即位,自润州长史召授殿中少监。出入卧内,陪燕私,诏许舍敬,坐与妃嫔连榻,间击球斗鸡,呼之不名也。赐宫女、厩马及它珍物,前后不胜计。帝在殿廷玩一嘉树,皎盛赞之,帝遽令徙植其家。
后将诛窦怀贞等,皎与密议,以功进殿中监、楚国公,食封四百户。议者讥短皎任遇太过,帝以其藩邸旧,思有以宣布之,乃下诏曰:“殿中监、楚国公皎,往事朕于藩国,虽彭祖同书,子陵共学,不过也。朕尝游长杨、鄠、杜间,皎于时奉侍,数谓朕曰:‘相王必登天位,王且储副。’朕叱而后止,复言于朕兄弟近戚。语闻太上皇,太上皇奏之中宗,遣嗣虢王邕等鞫问,皎一意保护,罔或贰言。宗楚客、纪处讷等请投皎炎荒,中宗特诏贬润州长史。专以忠力戴朕,谓天且有命,故履危蹈艰而无变焉。朕既即位,又参诛奸臣,将厚以光宠,每所捴逊。造膝匪躬,举多规益。而悠悠之谈,丑正恶直,天下之人,其未及识皎之功,何见之异也?昔汉昭之任霍光,魏祖之明程昱,朕之不德,庶几于此。且否当其悔,则必灭乃宗;泰至于亨,则所酬未补。岂流言之听,而厚德之忘哉?苟谋始有之,图终可也。”寻迁太常卿,监修国史。弟晦又为吏部侍郎,有权宠,宋瓃以为非久安策,请抑损之。
开元五年,下诏放归田里,使自娱。久之,复为秘书监。十年,坐泄禁中语,为嗣濮王峤所劾,敕中书门下究状。峤亦王守一姻家,中书令张嘉贞阴希其意,傅致皎狱。诏免殊死,杖之,流钦州。道病死,年五十。亲厚坐谪死者数人,世以为冤。时源乾曜方侍中,不能正,为人所讥诋。帝后思皎旧勋,令递柩还,以礼葬之,存问其家,追赠泽州刺史。后以子尚主,更赠吏部尚书,仍赐封二百户为祠享费。
子庆初。庆初生方,帝许尚主,后沦谪二十余年。天宝初,皎甥李林甫为宰相,为帝言之,始命以官,袭楚国公。十载,尚新平公主。新平故尝归裴玪,玪卒,乃降庆初。主慧淑,闲文墨,帝贤之,历肃、代朝,恩礼加重,庆初亦得幸。旧制,驸马都尉多不拜正官,特拜庆初太常卿。会脩植建陵,诏为之使,误毁连冈,代宗怒,下吏论不恭,赐死,建陵使史忠烈等皆诛,裴玪子仿,亦削官。主幽禁中,大历十年薨。
故事,太常职奉陵庙。开元末,濮阳王彻为宗正卿,有宠,始请宗正奉陵。天宝中,张垍以主婿任太常,故复旧。及庆初败,又以陵庙归宗正云。
晦,起家蒲州参军,累为高陵令,治有声,迁长安令,人畏爱之。开元初,擢御史中丞。先是,永徽、显庆时,御史不拜宰相,衔命使四方者,廷中揖见,后稍屈下。至晦,独徇旧体,谓御史曰:“不如故事,且奏谴公等。”由是台仪复振。转太常少卿。
时国马乏,晦请以诏书市马六胡州,率得马三千,署游击将军,诏可。闲厩乃稍备。除黄门侍郎,辞不拜,改兵部。满岁,为吏部侍郎,主选。曹史尝请托为奸,前领选者周棘扈藩,检窒内外,犹不禁。至晦,悉除之,示无防限,然处事精明,私相属诿,罪辄得,皆以为神。始,晦革旧示简,廷议恐必败,既而赃赇路塞,而流品有叙,众乃伏。皎被放,晦亦左除宗正卿。贬春州司马,徙海州刺史,卒。
崔善为,贝州武城人。祖飆,为魏散骑侍郎。善为巧于历数,仕隋,调文林郎。督工徒五百营仁寿宫,总监杨素索簿阅实,善为执板暗唱,无一差谬,素大惊。自是四方有疑狱,悉令按讯,皆究其情。仁寿中,迁楼烦司户书佐,高祖为太守,尤礼接。
善为见隋政日紊,密劝高祖图天下。及兵起,署大将军府司户参军,封清河县公。擢累尚书左丞,用清察称。诸曹史恶之,以其短而伛,嘲曰:“曲如钩,例封侯。”欲沮罢所任。帝闻,勉之曰:“昔齐末奸吏歌斛律明月,而高纬暗不察,至灭其家。朕虽不德,幸免是。”因下令购谤者,谤乃止。傅仁均撰《戊寅历》,李淳风诋其疏,帝令善为考二家得失,多所裁正。
贞观初,为陕州刺史。时议,户猥地狭者徙宽乡,善为奏:“畿内户众,而丁壮悉籍府兵,若听徙,皆在关东,虚近实远,非经通计。”诏可。历大理、司农二卿,坐与少卿不平,出为秦州刺史。卒,赠刑部尚书,谥曰忠。
初,天下既定,群臣居丧者皆夺服,善为建言其敝。武德二年,始许终丧,然犹时以权迫不能免,如房玄龄、褚遂良者众矣。
李嗣真,字承胄,赵州柏人人。多艺数,举明经,中之,累调许州司功参军。贺兰敏之修撰东台,表嗣真直弘文馆,与学士刘献臣、徐昭皆少有名,号“三少”。高宗东封还,诏赠孔子太师,命有司为祝,司文郎中雷少颍文不称旨,更命嗣真,成不淹顷,帝览称善,诏加两阶。敏之等倚恩自如,嗣真不喜,求补义乌令。敏之败,学士多连坐,嗣真独免。
调露中,为始平令,风化大行。时章怀太子作《宝庆曲》,阅于太清观,嗣真谓道人刘概、辅俨曰:“宫不召商,君臣乖也;角与徵戾,父子疑也。死声多且哀,若国家无事,太子任其咎。”俄而太子废,概等奏其言,擢太常丞,知五礼仪,封常山县子。嗣真常曰:“隋乐府有《堂堂曲》,明唐再受命,比日有‘侧堂堂,桡堂堂’之谣,侧,不正也,桡,危也。皇帝病日侵,事皆决中宫,持权与人,收之不易。宗室虽众,居中制外,势且不敌。诸王殆为后所蹂践,吾见难作不久矣。”太常缺黄钟,铸不能成,嗣真居崇业里,疑土中有之,弗得其所。道上逢一车,有铎声甚厉,嗣真曰:“宫声也。”市以归,振于空地,若有应者,掘之得钟,众乐遂和。尝引工展器于廷,后奇其风度应对,召相王府参军阎玄静图之,吏部郎中杨志诚为赞,秘书郎殷仲容书,时以为宠。
永昌初,以右御史中丞知大夫事,请周、汉为二王后,诏可。命巡抚河东,荐宋温瑾、袁嘉祚、李日知,拔州县职,皆至显官。来俊臣狱方炽,嗣真上书谏,以为“昔陈平事汉祖,谋疏楚君臣,行反间,项羽遂亡。今殆有如平者谋陛下君臣,恐为社稷祸”。不纳。出为潞州刺史。俊臣诬以反,流藤州,久得还。自筮死日,豫具棺敛,如言卒桂阳。有诏州县护丧还乡里,赠济州刺史,谥曰昭。
武后尝问嗣真储贰事,对曰:“程婴、杵臼存赵氏孤,古人嘉之。”后悟,中宗乃安。神龙初,赠御史大夫。所撰述尤多。
时雍州人裴知古亦善乐律,长安中,为太乐令。神龙元年正月,享太庙,乐作,知古密语万年令元行冲曰:“金石谐婉,将有大庆,在唐室子孙乎!”是月,中宗复位。人有乘马者,知古闻其嘶,乃曰:“马鸣哀,主必坠死。”见新婚者,闻佩声,曰:“终必离。”访之,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