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我的孩子们,
你们欢快的笑声,
吹散了我胸中的郁闷。
你们是敞开的窗,
窗前流过涓涓小溪,
晨光下,燕子唱着婉转的歌。
真想把你们放在膝上,
看着你们纯洁的小脸,
就会忘却成人的烦恼,
还有书中的处世之道。
孩子是人世间最美妙的歌曲,
是最生动的诗句。
若没有了他们,
世界将变得死气沉沉。
——罗古菲罗
汤姆在去世外奇境的路上,经历了重重困难和挫折,但我只能说出其中的九百九十九分之一。我建议你最好读一读这些内容,虽然这里记述得不够全面。因为只要你读过了,就不会在自己去了这些地方时,吓得逃走,也不会遭受挫败,更不会被惩恶仙人责备的。
汤姆一离开和平池,就来到了一处万丈深的海底。这儿是伟大海洋母亲的裙裾。在这里她整天制造世界的熔浆,给蒸气巨人去搓捏,给火焰巨人去烘烤,这样就造出些馒头山和饼子岛来。
汤姆几乎被他们搓在熔浆里面,变成水孩子化石。那样的话,几十万年后,他一定会使新西兰的地质学会大吃一惊的。
当时,他正踏着柔软的白色海底,在寂静无声的海黄昏中漫步。突然,听见一片咝咝、呼呼、辘辘、轰轰的声音,就好像世界上所有的引擎同时开动似的。
当他走近那些声时,海水变得滚烫。这在汤姆还不觉得受不了,但是海水变得非常污浊,浓厚得像粥一样黏。一路上,他不断碰上些死蚌、死鱼、死鲨鱼、死海豹、死鲸鱼,它们都是被海水烫死的。
最后他碰见一条死了躺在地上的大海蛇。蛇身非常粗,汤姆连爬都爬不过,只好绕了大半英里路才算过去,这使他走偏了路线。
等他回到原来的路线时,他走到一处叫“止步”的地方。他就在这里停下。
原来他是站在海底一个大洞穴的边缘。洞里呼呼喷出的蒸汽,足够把世界上所有的引擎同时发动起来。海水非常清澈。汤姆往上看,几乎可以望见海面,往下望洞穴里面,简直深不见底。
他刚弯腰向洞穴内张望时,鼻子就被卵石狠狠地打了一下,吓得他赶快缩回去。原来,洞中的蒸汽向上喷时,把洞壁冲坏了,在海里形成泥浆、沙石和灰尘一同喷射的情景。这些泥浆、沙石和灰尘向四面散开,然后又沉落下来,很快就把那些死鱼虾盖住了。汤姆站在那里不过五分钟,泥沙就已经埋到了他的脚踝。汤姆真害怕自己要被活埋掉。
也许他真的会被活埋。他正想这个时,他站的地方整个地掀出来,朝上弹去,把汤姆在海里弹得有一英里高,真使他弄不清下面会发生什么。
终于,他停下来了。呯!原来自己的腿被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怪物缠住了。
没人知道这个怪物有多少翅膀,翅膀简直有风磨叶子那样大,也像风磨叶子那样形成一个圆。靠这些翅膀,怪物在上喷的蒸汽上飞翔,就像一只皮球在喷泉上面翻清一样。
它的每一只翅膀下面都长了一条腿,腿的尖端有一只形状像梳子的爪子,在腿根上还有一个鼻孔。中间没有肚皮,只有一只独眼。至于嘴,就像海盘车那样长了许多瘤节,全在一边。
唉,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不过,比起你可能见到的几十种海生物也奇怪不到哪儿去。
“你想干什么?”怪物不高兴地叫,“干吗挡着我的路?”
它想要把汤姆扔掉,但汤姆紧紧吊着它的爪子,因为他觉得还是这样安全些。
汤姆告诉他自己是谁,带着什么使命。
那怪物的一只独眼眨了眨,就轻蔑地说:
“我年纪也不小了,这休想骗我。你是冲着金子来的。我知道!”
“金子!金子是什么?”
汤姆的确不明白。但是这个多疑的老怪物怎么肯相信呢。
过了一会儿,汤姆开始明白了。原来,蒸汽从洞里喷上来时,那怪物就用自己的鼻孔去嗅,还用自己的爪子去梳扒。这样一来,那些蒸汽通过它的爪子碰上那些翅膀的时候,就化成一阵金属雨。
一只翅膀落的是金雨,另一只翅膀落的是银雨,再一只翅膀落的是紫铜,也有锡,还有铅,等等。这些金属雨落下后全沉进泥浆里,形成许多矿脉和分馏物,凝固下来。这就是那些岩石里藏有许多金属的原因。
突然,下面有人把蒸汽关掉了,洞里一时间空空如也,随即海水就灌了进去,形成一道很急的漩涡,把怪物带得团团转,像个陀螺一样。不过这是家常便饭,就像打猎从马上跌了一跤那样。所以它只是向汤姆说:
“年轻人,现在是时候了,如果你是诚心诚意的话,就下去吧!不过我不相信。”
“你很快就会看到的。”汤姆说。
说完,他立即起身,那种勇敢的派头就像是个古代冒险家。他随着那道奔湍的急流涌去,就像瀑布里的一尾鲑鱼。
到达洞底以后,他游了半天水,最后就被平平安安地冲到世外奇境的岸上。跟多样人一样,汤姆发现这座世外奇境并不像他预料的那样,倒是很像那个原来的老世界——这使他诧异之至。
他走过的第一个地方是废纸州。这里堆了满山遍野的破书,就像冬天树林里的落叶一样多。他看见许多人都在这里挖呀,挖呀,从这些破书里面编出更破的书来。
他们打的是谷糠,而留下来的则是灰尘。但是,他们的生意非常红火,尤其是在儿童中间特别有市场。
然后,他沿着污水海走,到了龌龊①山和糖果省。这儿的地面都是黏乎乎的,显然是劣等牛奶糖做的。地上到处都是深深的裂缝和洞穴,里面全是风吹落在地上的烂果实,以及生的野生醋栗、酸山楂、野棠果、刺莓……还有一切小孩子们只要弄到手就会吃下去的坏东西。
这些坏东西被这一带的仙人一看见就藏起来。但工作极其辛苦,却无济于事。你藏得越快,人家做得越快。你把旧垃圾藏起来,那些愚蠢歹恶的人又做出新垃圾来。
他们在那些东西上涂的全是石灰和有毒的颜料,甚至敢于从科学老夫人的大书里面偷了配方,发明许多毒害儿童的毒物,在集市、花市和糖果店里出售。
好吧,让他们去做吧,那位手持戒尺的罚恶仙人迟早将会捉住他们,叫他们从自己店里的这一头吃到那一头。那时,他们就会肚子疼了,这是医治他们那种毒害儿童的毛病的好办法。
在汤姆接下来到的国家里,有很多小人儿,他们写着关于小人们的小书。他们一定没有听过大人们的事,那些小书的名字也只是《尖利的叫声》啦、《狭小的世界》啦、《喧嚣的山》啦、《孩子们的疯话》啦,只有这么多。
这些小人国的人们读了书之后都认定自己比总统还要伟大。这也许与他们的身份相称吧。可在汤姆看来,那些书比起《征服巨人的水手》和《美女与野兽》这些精典童话来说,要差得老远。不过,那些书里确实写着你们从来没有听过的有趣的故事。接下来汤姆又来到一个自称宇宙中心的地方。
这地方在南纬42.21度,东经108.56度上。这个国家的聪明人们连自己家着了火都毫不理会,只知道演说降神术。
当汤姆热心地通知他们着火了时,他们反而非常生气,大叫着,说一定是汤姆把火药塞在了狗嘴里,并嚷着要杀了这只狗。汤姆毫不畏惧地向他们解释说,你们声称在据今200年前从林坎峡迁移来的时候就带来了那里的灵魂,但如果在你们当中能存在拥有林坎峡魂的人,他一定会在杀别人的狗之前先搞到消防水泵。
但是,这番话毫无用处,他们杀狗,还不许汤姆收!因为在这个国家已经废除了收的法令,这是因为他们害怕把好人当成坏人杀死。这样,他们按平常的程序顺利地进行了杀狗的工作。但是,当他们做到最后一步时,他们失败了,因为这狗是只水狗,是不能被杀死的。这狗就趁机狠狠地咬了他们的手指,弄得人们毫无办法,只好认定汤姆和狗是真正的英国公民并释放了他们。然后他们又钻研上神仙术了。
假使他们的祖先回到这里,看到这些子孙都成了胆小鬼,过着这种悲惨的日子,一定会大吃一惊的,不过,这全是惩恶仙人让他们做的。
汤姆接着又来到波罗普拉格磨新岛。
有人称这座岛是“恶人国”,其实不然,“恶人国”以前在布拉母斯森林,后来由于警察的治理而消失了。而在这个国家里,人们把自己的东西藏进箱子里,只接受别人的照顾。这个国家的人们曾经在“联合世界人类会议”里作为恶势力党派而占有议席,所以他们坏得不成样子。他们一天到晚发着牢骚,说这个世界太不合心意。
在岛上,汤姆看见许多颠倒的事情:车子拉马、钉子敲锤、鸟巢爬孩子、书写作者、猴子给猫修面、死狗教活狮子操演、瞎了眼的旅长退休做大学校长……总之,大家都做自己不会做的事,因为,他们在自己会做的事情,或者自以为会做的事情上面,都失败了。
这里还耸立着一座纪念全世界大失败者——从建造巴贝尔塔的人们开始,到托拉弗鲁那喷水池的设计者——的神殿,在神殿里,政治家用惋惜的口吻演说着无法实施的法律,阴谋家大谈失败了的革命,经济学家谈论所有的人都应成为富翁,发明家大讲使河水燃烧的方法,时常还有总统谈论应该结成的联盟,财政大臣声称纸币和金币的价值不变。除此之外,还有鞋匠因为自己做的鞋卖不出去,所以建议全国的人施行脚的整容手术,诗人因为自己的诗集无人问津,而大讲任何人都听不懂的美学知识,哲学家主张英国只要再一次遵从法王的命令,就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自由、最富有的国度,那些劣等文人因为上不了《泰晤士报》,就声称那报纸很低级,还有年轻的姑娘们,她们竞相收藏查理一世的头发,其实这说不定是谁的头发呢!即使是犹太古董商手中的真品,也早就被抢购一空了。在她们装着头发的口袋上,还绣着高雅的词句。孩子们,如果你们现在读到了这个国家的有名的拉丁语句,你就会理解了。
“神爱胜利者,少女爱失败者。”
汤姆来到镇中央时,他们立刻全涌上来,给他指路,或者说,要指出他不认识路,原因是,谁也不是问汤姆打算上哪里去。
一个拉他到这边去。
另一个推他到那边去。
第三个叫道:“千万不能上西方,我跟你说,上西方你就完了。”
“你可以看出来,我并不是上西方去。”汤姆说。
另一个叫:“东方在这一边,亲爱的,你放心去吧。”
“我也不想上东方去。”汤姆说。
“好哇,无论如何,不管你走哪一条路,总之你是错的。”那些人异口同声叫出来——这大约是他们唯一能够取得一致的意见——几十只指头同时指着指南针上面三十二个点,弄得汤姆以为全英国的路标跑到一起来了,还打架呢。
幸亏那只小狗忽然发起狂来,它以为这些人要把它的主人撕碎,就扑上去咬着他们的小腿,这才使他们不得不想到自己的事情——当他们都揉着自己被咬伤的小腿时,汤姆和小狗就安全地逃走了。
在岛的边缘,汤姆找到一处叫哥坦姆。这是有名的聪明人住的地方。他们看见月亮掉在池子里面,就在水里捞月亮,还在布谷鸟四周筑了一圈篱笆,为的是保持春天。
汤姆发现这儿的人正在用砖头把城门砌起,因为城门太阔了,小个子走不进来。汤姆忍不住问他们为什么这样,他们说,这是扩大祈祷仪式——这反正不关汤姆的事,所以他起身走了,但是禁不住自己咕哝着,说在他的国家里,如果一只小猫不能进大猫的洞的话,那就只好待在外面喵喵叫了。
当汤姆来到繁草丛生的“黄金驴”国的时候,却看不见一个人影。原来这儿的人们因为只关心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他们全变成了耳朵足有一码长的驴子,就像小说中的鲁希尔斯那样。事物都是不断进步的,或许一棵小草也会变成蔷薇花,不过,在这个国度里,人却变成了驴子,而且他们永远是驴子。耳朵长的驴子,身上的皮准厚,所以它们也只是以挨打的时候不痛来自我安慰。
下一站是“传言国”。国王有30多人,据说这儿足有半打共和制的小国,这些国家间通过邮政传播小道消息,那里一定弥漫着各种传言和新闻。
在这个国家里,汤姆遇到了大规模的、可怕的和残暴的战争,这是在政治上和宗教上统治国民的国王与首领们发动的战争,但是,战争的对手是谁?这个我不清楚,孩子们,你们也不会知道。实际上,这是一场怎样的战争也没有人知道。人们的作战方法是塞着耳朵,一边大叫“啊!你什么也不要说啊!”一边逃命,这真是非常简单,又非常安全的方法。
接着,汤姆到了一个大国家。他发现所有的居民,不论高矮、男女、老少,都在夜以继日地逃命,乞求别人不要把那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告诉他们。
在他们后面,日夜奔跑着的是一个年老的巨人。看他那种可怜模样,身体干瘦、衣衫褴褛、忙得筋疲力尽的样子,实在早就应该停下来,吃一顿好饭,找一个好老婆,跟小孩子玩耍。那样,他就是一个很体面的老人。本来他的心是善良的,不过有点用心过度了。
巨人的身体主要是由鱼骨头和羊皮构成,再用铁丝和加拿大橡胶缚牢,闻上去酒精气很浓,虽然他滴酒未沾。他鼻子上架一副大眼睛,一手拿捕蝶网,一手拿一柄研究地质用的人用的锤子。他身上到处都是口袋,装的是标本盒、瓶子、显微镜、望远镜、风雨表和地图。
所有的人全都逃避他,只有汤姆例外。他坚守着阵地,就藏在老人的大腿中间。老人向下一看,好像很开心、很欣慰似的,叫道:
“怎么?你是谁?你居然不想跟其余的人逃走吗?”
这时,汤姆看见他把眼镜取下来,想把汤姆看个清楚。
汤姆说了自己的身份,巨人便掏出瓶子,想把汤姆收集在里面。
但是,汤姆人多么机灵,哪会容这个巨人收集?他身子一晃到了他的后面。这样,巨人就看不见他了。
“别,别,别!”汤姆说,“我走遍世界,而且通过千万条路,到了护持婆婆的安息所,怎么能让你这种老鬼拿网子兜住,替我起个海参、乌贼之类的名字,装在瓶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