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放兄果然好定力,你这一对宝贝徒弟在里面龙吟虎啸了七日七夜,你居然还沉得住气,我真是自愧弗如啊!”
左慈微微一笑,在棋盘的边角处按下一枚黑子,登时挖去襄楷一大块白子。“反正此事也是元矩兄你设计出来的,我还能如何?这二人皆是天生异数,能有什么结果连你我都无法推算出来,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我只盼着轻雪能借此改命,脱离苦海,便谢天谢地了。”
“若能如此,当然最好。明远日渐强大,我们道门昌盛的机会便大上一分,这大汉的变数也就大些”,襄楷低头见白棋已再无回天之力,洒然一笑,顺手将手中白子扔回盒子里,摇头笑道:“又输一局,看来等此间事了,我也该效仿元放兄,入山静修去,否则这心性上终究是差了些。”
“元矩兄探究的是天下兴亡之道,棋盘上的输赢又何必挂怀……”二人正说着,静室的门忽然吱的一声从内打开,龙毅和轻雪二人神采奕奕地走了出来。
左慈一看二人的神色就知此番苦心没有白费,立时喜出望外,不待他们下拜便伸手将他们扶住,顺手在二人脉门一搭,良久之后,左慈收回双手,老怀大慰地瞧着二人笑了起来:“真没想到,短短七日的功夫你们就能修到水乳交融的地步,照如此速度,只怕用不了一年的光景,你们就能结成金丹……”
“七日?”龙毅与轻雪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师父,难道我们在里面竟呆了七日不成?”二人后来完全沉浸在一种喜乐融融的定境之中,虽然也能感知到外界的变化,但却没想到居然已经过去这么多时日。
襄楷站起身,笑道:“你师父和我在此守了足足七日,你们再不出来,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可就撑不住了。”
龙毅二人面上一红,心中却非常感激,连连向襄楷和左慈道谢。
左慈摆摆手,正色道:“此次修习虽然效果不错,不过离大成尚早,需勤用功夫才是,今后你二人每逢初一、十五,如有机会便应在一起修习参悟。”
“是!”
“明远有军务在身,早些回去照看一下,省的让你那些部属担心。轻雪可先留在这里继续静修。”
龙毅点头领命,躬身拜辞,刚走到门口,又转回身来,向左慈问道:“师父,你看以我如今的进展,可能将媚娘唤醒?”
左慈微微一笑,并未接口,伸手一指襄楷,龙毅就明白了过来,当今天下,若说对《太平经》里道术的理解,襄楷当属第一人,看来救醒张媚的事情还得着落在这位道术大师身上。
襄楷混不在意地摆摆手,道:“如今时日尚早,你先去处理公务,等到晚间再来,我再教你救醒张媚之法。”
轻雪奉了左慈之命,送龙毅出门,她见龙毅如此急切地想要救醒张媚,不由得神思有些恍惚,心里微微发酸。
“师姐,你不高兴了么?”龙毅与轻雪双修之后,二人之间便似心有灵犀一般,轻雪那里心念才一动,他这边就有了感应。
轻雪心头一惊,猛然警醒过来: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只存了做道侣报恩的打算,怎能搀杂私情于其中。龙毅如此举动才说明自己没看错人,他若是与自己欢好了一次便将张媚抛却脑后,那与好色的寻常男子又有何区别,自己这般委曲求全岂不是所托非人?此时此刻,该想着如何能帮到他二人才是,怎能生出那些捻酸的念头。想到这里,她面露微笑,道:“没什么,姐姐只是对这位沉睡不醒的媚娘有些小嫉妒,不过嫉妒归嫉妒,若是要我帮忙,我定会尽心尽力,师弟尽管放心。”
本来龙毅对如何处理轻雪和张媚之间的关系,还心存一丝忐忑,不过听到轻雪说得如此坦荡,心中豁然开朗,媚娘若是醒了,自己自然该实言相告,至于她能不能接受,则非自己所能左右,一切随缘就好了。
二人会心一笑,稽首道别。
龙毅迈着轻快的步子步出门,就见夏侯兰与十个少年亲卫迎着似火骄阳站成了一排,所摆的姿势正是他所传的三体桩法,一个个鬓间额角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神色倒还安详。
龙毅欣慰一笑,三弟夏侯兰学武的资质确实算不上很好,不过他自有一股子倔强的劲头儿,无论谁指点了他一招半式,他便成百上千遍地练习,从不偷懒。如今定远军里聚集了不少勇武之人,且不说赵云、颜良、文丑都是一流的高手,就是张颌、周仓也都是难得一见的猛将,这让夏侯兰倍感压力,越发地用功,这段时间的功夫有了明显的提升。不过龙毅怕他急于求成,根基不稳,便教授他内家拳中的三体桩法,让他养神练气,扎实根基,
“大哥,你终于出来了!”夏侯兰一见龙毅,便兴奋地跳了起来。
“收功,收功,练功不收功,到老一场空!”龙毅故意板起面孔,毫不客气地教训起来。
“是”,夏侯兰醒悟过来,赶紧收住脚步,老老实实地收拢气息,归于丹田,这才领着人过来见礼。
龙毅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一进静室,夏侯兰便带人在此守卫,为了避免空耗光阴,他便练起了三体桩法。周围这些少年都是从家乡招来的儿时伙伴,见他练的起劲,便也一同习练。几日下来,也有一番进境。
“大哥,我私自外传了你的桩法,你不会生气吧?”夏侯兰一脸的惴惴不安。
龙毅笑道:“这桩法本来就是强筋壮骨之法,我还想着有空的时候,在亲卫中推而广之,他们既然有兴趣学,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责怪于你。”
夏侯兰心中一松,惊喜地道:“大哥,你这次修习出来,好像整个人都变似的!左仙师究竟教了你什么仙法?”
“是么!有什么变化?”龙毅暗自欢喜,不过他也不好意思说这是自己与轻雪双修的结果,只得抢先发问,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嗯,不太好说,反正就感觉不一样了,哦,对了,你的眼睛好亮,刚才你瞪了我一眼,我虽然明明知道你在开玩笑,可心里头还是慌得很呢……”
龙毅与夏侯兰玩笑了几句,便问起这几日襄国的状况。
“姚宣大哥已经带人去元氏支援二哥……杨凤走了……于毒派人送来了八百万钱和两千颗乌桓人的首级,还有几千匹丝帛麻布,不过离他该付给咱们的钱还差些……”
苏仆延在占领元氏后,杀死了郡守张洪,而那些跟随着张洪回到元氏的一些大族也惨遭毒手。但另一方面由于张洪的临阵投降,元氏内外并未经历什么战火,城防基本完好。
而城外屯田时种下的秧苗大部分幸运地保留了下来,长势虽比不上襄国,但元氏毕竟是郡城,在册的田地数量将近八十万亩,比襄国要多出三分之一。当然这是在册的数字,大量的土地并不在城外,而在各乡里,但即使如此,元氏城外屯田的数量也超过了八万亩,而且元氏周边河流纵横,水利条件也好过襄国,即便秋收时只能收获三成,按照汉代的平均亩产,每亩(合现今0.69市亩)产粟三石(一石合现在29.76公斤),那也有八万石,大体与襄国的收获持平。
赵云手上现在仅有三百兵卒,其中还有两百是杨凤支援的,如果不是于毒的人马帮着撑场面,元氏的人手实在是捉襟见肘,不堪重负。所以龙毅之前与众人商议,在襄国的青壮中补充一批人手,再由姚宣带领一部分人马和工程军去元氏支援,希望能在保住元氏的同时有个不错的收成。
于毒的守信,让龙毅颇为高兴,作为张媚记挂的另一个师兄,于毒给龙毅的第一印象实在是不佳,冲动、粗鲁而且领兵的本事令人不敢恭维。如果不是赵云在城内发起了掏心一击,于毒可能现在还在元氏城外,望着高墙兴叹。如果纯从合作意义上来讲,两个于毒也抵不上一个杨凤。不过,从于毒肯真金白银来兑现他买马的承诺,至少说明他是守信的,而这一条是龙毅最为看重的。八百万钱估计已经是于毒的老本了,不过战马现在是抢手货,一匹马至少要两万钱,要是上等好马,就是二十万钱也有人要,于毒只要转手卖给张燕一部分,就铁定稳赚不赔了。龙毅看在张媚面子上,只跟他要一万钱,简直跟白送一样。
龙毅带着夏侯兰等人在襄国城的大街小巷里仔细地巡视了一圈,比起北上的时候,襄国已经又是一番光景,每条长街的拐角处都能看到一座干净整洁的公共厕所,每隔三条大街就会有一个公共浴池。
后世里有一种共识,下水道是一个城市的良心体现,而公厕则是城市文明程度的具体体现。龙毅对此非常赞同,在收复襄国后,他的第一个举措就是改进公共厕所,并借助沼气池技术大幅减少生活垃圾的处理量,同时为公共浴室和军营的食堂提供了清洁能源。
定远军里有很多人起初觉得龙毅是不务正业,小题大做,甚至认为他有洁癖,但等到真正体会到这一变化带来的好处时,几乎每一个人都心悦诚服
公共浴室的大量涌现,让襄国城里的人面貌大为改观,人一旦身上干干净净了,就很难再适应污秽不堪的衣物。这一点,龙五和龙猫这些刚揣上襄国绿卡的乌桓人表现最为明显,据说他们领到新军服后,第一个举动就是霸占了一座浴池,然后穿着焕然一新的军服,晃着精光锃亮的光头,当街将自己臭气熏天的衣物都烧了个干净,美其名曰这是“告别过去”的仪式。
不过巡逻的执法队显然不接受他们这个解释,当街又是一顿痛殴,害的他们的上司第一任乌桓屯屯长张颌领人的时候也挨了两军棍。张颌挨军棍的时候称得上是低眉顺眼,不过一回营房,就变得暴跳如雷,将罪魁祸首龙猫打得鼻青脸肿,抱头鼠窜。龙猫(乌豹)实际上自始至终都是毫不示弱地施展出了浑身解数,但他屈辱地发现,在张颌这只笑面虎面前,他的确只能算是一只小猫,完全没有耍横的资本,这个事实让他清醒地找到了自己在定远军里的位置,同样也让那些乌桓人一见张颌就噤若寒蝉。
天近黄昏的时候,龙毅神情古怪地离开左慈和襄楷的别院,悄然一人踏入张媚及其黑衣鸾卫所在的院落。
他刚跟门口守卫的鸾卫打了个招呼,多日未见的兰香就从张媚屋里奔了出来,惊喜地叫道:“少主,你终于肯来了,我还以为你都把我……和小姐给忘了呢。”说着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龙毅只觉心里一团温暖,握住兰香的一只柔薏,安慰道:“怎么会忘呢,我出征的时候,便天天想着赶紧回来,把媚娘救醒,我的书房和卧室还等着你这个管家回去整理呢!”
兰香知道龙毅在开玩笑,却故意做出气鼓鼓地样子,道:“合着少主你就拿人家当个婢女,等小姐醒了,我就申请再也不去你那里了。”她扭动手臂作势要从龙毅手中挣出,但龙毅稍稍一用力,便乖乖放弃了抵抗,任由龙毅拉着走进了张媚的病室。
张媚身穿一袭白衣,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与那苍白的肤色两相映衬,就好似一具没有生命的玉像,全然没有往日那活力四射的姿采。
“媚娘,我来了!”
龙毅拉过张媚的一只玉手,贴在自己脸颊上,那种冰冷的感觉更令他心中难过,他多希望自己一声呼唤,张媚便会睁开那双如水的眼眸,冲他嫣然一笑。
“少主,你不必难过,襄楷大师和左仙师每日都会来帮小姐疗伤,他们说小姐正在好转,只是还需要一个契机。”
龙毅黯然地点点头,温柔地将张媚的手放回被中,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刚从襄楷师叔那里过来,他已经跟我讲了救醒媚娘的法子。不过……可能需要你……”
兰香见他神色尴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很奇怪,“少主,我们同生共死过,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只要能救醒小姐,怎样都行!”
龙毅看了看张媚,又瞧了瞧兰香,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话来。
兰香更是心急,一跺脚,“少主,你倒是说呀!”
龙毅吞吞吐吐地问道:“你……还是……处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