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毅死死地盯着洞顶的那点绿光,将手边的铁锤握在手中,慢慢站起身,将张媚护在身后。
那绿色的光点在洞顶一撞,“啪”的一声轻响,就没了踪影。
龙毅屏住呼吸,凭直觉他能感觉到有东西自隧洞那头慢慢靠近,可眼前却只看到一团漆黑。他觉得喉咙有些发干,握着铁锤的手指微微颤抖,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
却不想身后忽然“哇”的一声,龙毅只觉腿上一热,张媚就软倒在腿边。
龙毅大吃一惊,手中一软,险些将铁锤丢了出去,他低头大叫,“媚娘”,却不见张媚有什么反应。顿时心如刀割,血往上涌,也不管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大吼一声,舞动铁锤便一路向前冲去。
隧洞本就狭小,铁锤不时在岩壁上碰撞出几点火星,这火星一闪即逝,但在这黑漆一团的山洞之中,便如是天际现出一颗明星,一下子便映出一个黑影来。
龙毅拼尽全力,将身一纵,兜头便是一锤。这铁锤本来并没多大,但他却是含恨一击,几乎是用尽了毕生之力,便是一头大象也能锤得稀烂。
那黑影没想到暴露了行迹,正待躲闪,却不想铁锤已砸到近前,他只得伸手一架。
电光交错之中,“当”的一声脆响,也不知那黑影用的是刀还是剑,立时断为两截。断刃飞出,又在石壁上撞出一团火星。
龙毅自知侥幸才抢得一招先机,倘若迟疑,只怕黑暗之中,对方顷刻便会取了自己性命。当下不加思索,全然不顾对方兵刃在侧,奔那黑影的****便是一脚。
那黑影伸掌一挡,龙毅只觉这一脚好似踢在铁石之上,不过他心中全是拼命的念头,手腕一转,铁锤横砸,直奔那人脖颈。那黑影偏头一闪,避过铁锤,一掌地印在龙毅胸前。
龙毅如遭雷击,后背重重地撞在石壁之上,还未等他缓过气来,右腕又是一痛,铁锤竟也被对方劈手夺下。龙毅看不到对方的身形,只得咬牙忍痛,向旁一滚,缩在角落,想伺机舍命一击。
哪知对方就好像能够看清他的一举一动似得,无声无息便跟了过来,飞起一脚,便将龙毅踢飞在空中。
龙毅只来得及将头一缩,身子便重重地摔落在地上,登时一口鲜血喷出。
那人在黑暗中冷笑一声,嘶哑着嗓子道:“三脚猫的功夫也敢来此撒野,真是不自量力,留在世上丢人现眼,还不如死了算了”,说罢,一步步逼了过来。
龙毅气得又一口鲜血吐出,对方的话就好似一柄柄尖刀戳在心上,他想挣扎起来拼命,浑身却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不由得心如死灰,暗道:“罢了,自己技不如人,才有今日之辱,怨不得别人。自己死不足惜,只可惜无法帮媚娘报仇了。”
他只觉颈中一凉,知道无法幸免,想着死后便可与父母重逢,心中反倒平静下来,他向洞口瞧了一眼,自言自语道:“媚娘,咱们一道走,这下谁都不孤单。”
他将眼一闭,静待最后的那一刻。
那人正待下手,忽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叫道:“你是唐周师兄……”
龙毅只觉这一声,仿佛天籁一般,本来一潭死水的心又雀跃起来,“是媚娘,媚娘还没死。”
黑暗之中,那人手一颤,那一剑竟未刺下。
张媚咬牙切齿道:“父亲待你犹如子侄,你却害他,你若是杀了龙毅,我便做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她挣了挣,却仍旧无力动弹,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那人一呆,低声道:“你是张角的女儿……”他深吸了一口气,叹道:“罢了,你们下山去吧。”
龙毅只觉颈上一空,身边微风拂动,再不见那人有何生息。良久之后,他仍不敢相信那人竟然就这样放过自己二人。
不知过了多久,龙毅总算有了些力气,挣扎着爬到张媚身旁,在她耳边轻声呼唤,直呼了七八声,才听她嘤咛一声,醒转过来。
龙毅喜极,一把将张媚柔荑握在手中,傻笑道:“你还没死。”
黑暗之中,二人虽看不到对方,心中却无限欢喜。张媚又缓了半晌才道:“唐周那狗贼呢?”
龙毅道:“自然走了。难不成你还想留他在这里杀了咱们?”
张媚挣扎着身子,“我要去杀了他!”
“你个傻妞儿”,龙毅一把将张媚箍在怀中,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没好气地道:“就你现在这个林黛玉样儿,去了就是送死,还报个屁的仇。老老实实伺候龙毅大侠养好伤,咱再去杀他个落花流水。”
“要死了你,快放手。”张媚无力反抗,被龙毅抱了个满怀,额头正贴在他的脸颊上,不禁羞得面红耳赤,登时将报仇的事情忘到了脑后。
“我不放,好容易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一放就没了。”龙毅死里逃生,心情好的不得了,尤其是张媚未死,让他有种失而复得的狂喜。
张媚挣不过他,只得由他抱了,半天才呐呐地问道:“什么是林黛玉样儿?”
“呃,就是《红楼梦》里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美人”,他怕张媚再追问什么是《红楼梦》,忙将话头岔开,“刚才那人就是向官府告发你父亲的那个唐周么?你怎么知道是他?”
张媚嗯了一声,“方才那人使的噬魂大法,是《太平清领书》里的法术,只有唐周跟父亲学了,连我也没学到。父亲过世,这世上自然只有他才会。想不到他竟躲在这里,难怪我们遍寻不到。”想起唐周的手段,知道以自己的本事,恐怕此生报仇无望,不由得心下黯然,身子也软了下来。
隔了一会,她又道:“这世上人心最难测。当年我父亲最喜欢的弟子就是唐周,说他天资聪颖,本性质朴,有道心,连《太平清领书》都传了他。本打算百年之后,就将教主之位传给他,谁想到,居然……居然是他出卖了父亲,害的元义师兄被车裂而死。若不是后来他来行刺,父亲还一直还不肯相信他就是叛徒。”
“唐周还行刺过你父亲?”
“嗯,那一次要不是元福叔来得及时,父亲就没命了,自那以后,父亲抑郁寡欢,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唐周不是你父亲的弟子么,难道他的功夫比你父亲还高?”
张媚摇头道:“不是的,父亲只传他道法,却没传过武功。”
“这样说来,唐周只怕是官府派来的奸细。”
张媚叹了口气,道:“当时元福叔他们也是这般说的。”
龙毅也颇为感慨,心想:难怪古人有云,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唐周出卖了张角,却没享什么荣华富贵,反而躲在这深山岩洞之中,想来也不好过。或许是良心发现,才放过二人。
想起唐周差一点杀了自己,龙毅却并不记恨,反而有些感谢。今夜的事让他知道,在这个世上,张媚是他可以信赖的一个伙伴,至少此时此刻,两人相依在一起,他不觉孤单。
龙毅用脸颊靠着张媚的发丝,嗅着那股淡淡的香气,心里说不出的温暖。
“别想了,你我现在走路都得用爬的,说什么都是白搭。想谋财害命,且把这一夜熬过去再说吧。”
张媚说了半天话,也倦了,心想:若是唐周改了主意,自己和他恐怕也无力抵御,所幸有他相陪,黄泉路上自己倒也不是孤魂野鬼。这么一想,心思立时松懈下来,“嗯”了一声,便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