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襄国的守卫问题,龙毅此次出征,只让赵云带一百名骑兵在身边,余者留守襄国,姚宣手下弓弩手也只调了一百,加上他的亲卫营和赵云的六百步卒,正好一千人马,每人只带十天的口粮,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常山郡。
不得不说,太平道在冀州地面上的消息异常灵通,部队刚刚进入常山的高邑地界,廖平就收到了消息,乌桓铁骑一部正在围攻元氏,而其余人马则化整为零,在各乡里间劫掠。
龙毅下令让定远军立刻原地休息,整顿装备,等待斥候传回详细消息。他和赵云事先就有料到此等状况,元氏经过定远军的一番修缮,城高墙坚,只要元氏的守军据城而守,绝非急切间可以攻下的。而且乌桓人也不会傻乎乎地真用骑兵去攻击城池,他们围住元氏更主要的目的,还是要牵制守军,以便让他们在乡里间行动自如。
定远军成立不过月余,除了与王当军在元氏一战,并未经历过多少硬仗,不光龙毅心里没底,就是赵云也同样如此。何况龙毅身边只有这一千步骑,乌桓人有五千骑兵,除非龙毅和赵云都烧坏了脑子,否则绝不会采用硬拼的策略。眼下,乌桓人分散行动,正好给了他们各个击破的好机会。
定远军的屯长们吆喝着,让手下的战士取出干粮和水,吃喝的同时还要把武器检查一遍,并将身上多余的物品装入各屯的辎重车中。经历过元氏之战的士卒大多很是兴奋,而新入伍的则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不停地向四处张望,心中充满了紧张和惶恐。
约摸正午时分,斥候屯长张悦带回了最新的消息。在龙毅西北方向有一伙乌桓人正在围攻一个叫王同里的小村庄。
“看清有多少人马了么?”
张悦是个肤色黝黑,身材魁梧的年轻人,听到龙毅的询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司马大人(赵云)嘱咐我们不要太过逼近乌桓人,所以看得不是很仔细,估摸着有一百骑。”他蹲在地上,用树枝粗略地勾画出一副地形来,道:“王同里背靠一座小山岗,两侧都是密林,进出道路狭窄,且要经过一座石桥,桥下河水很深……”
张悦讲得很仔细,条理也很清楚,龙毅和赵云听得连连点头,称赞道:“非常好!若是我军能旗开得胜,你当记头功。”
听到龙毅的夸奖,张悦喜出望外,连忙向龙毅二人深施一礼,这才退下休息。
夏侯兰和颜良、文丑二人也在旁边,听到有仗可打,立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此次出发前,张颌等人终于被左慈、襄楷救醒,但要想彻底康复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龙毅便让他留守襄国,好好休养。恰好颜良文丑在知道刺史王芬遇刺身亡后,终于决定跟随定远军出征。
龙毅便将其招入亲卫营,他们原本就是侍卫出身,对龙毅的安排自然没什么意见,而且龙毅让他们一上来便领了一屯亲卫,这份信任让他们很是感动,尤其颜良一心想立个头功,在定远军里露露脸。
“大人,让我跟阿丑去吧,我俩保证将他们杀得落花流水”,颜良拍得胸脯梆梆响,一副舍我其谁的表情。
龙毅轻轻摇头,道:“光打个落花流水可不够,我们要么不打,要么就要把他们统统留下”,他跺了跺脚下的草地,神情郑重,抬眼望着远处的青山,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此行的目的,不光是来杀人的,而是要告诉乌桓人,冀州不是他们肆意撒野的地方,冀州百姓更不是他们眼中的肥羊。既然有胆来作恶,那么就不要怪咱们当一回索命的无常。”
颜良和文丑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听龙毅的口气,这位年轻的校尉大人竟是想将这五千乌桓铁骑一口全部吃掉。颜良跟过安平王,也当过郡兵,杀人喋血的场面见过不少,他自问是个胆大妄为之辈,可也不敢说出以这一千人步骑就想消灭五千乌桓铁骑的昏话来。乌桓铁骑可不是缺乏训练的黄巾军,这些人打小就在马背上长大,不仅来去如风,而且个个骑射了得,便是北军的越骑营和长水营只怕也不敢说话如此狂妄。不过龙毅只率一千人步卒就敢北上截击乌桓大军,单就这份勇气就令人钦佩,方才那番话更是掷地有声,让他不禁肃然起敬。颜良不是冀州人,但在冀州多年,对这片土地的感情并不亚于一个土生土长的冀州人。原本他只想着建功立业,衣锦还乡,可此刻,忽然觉得羞愧难当,原来一直以来自己的眼光竟是如此狭隘。
龙毅并不知道颜良心里翻腾的那些念头,他只知道,这是定远军北上的第一场仗,打得好,军心士气自然高涨,若是输了,哪怕是惨胜,对此次作战都是极为不利的。
他不禁想起了张媚,想起了阿月,想起了丁缓和匠作营里的那些工匠,想起了襄国城里的每一个人。北上必须胜利,而且只能是用最小代价取得的胜利,不然他还有什么能力去保护那些跟随在他身后的人。
“子龙,传令下去,战士吃完干粮后,立即出发,一定要将王同里团团围住,一个乌桓人都不要放过!”
……
王同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里门内外血流成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有髡头的乌桓人,更多的还是汉民的尸体。一个个村民被乌桓兵用战刀驱赶着离开自己的家园,老人和孩子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山村。
乌桓人在村庄里挨门挨户地搜查,粮食,布匹,甚至是针线,几乎所有有用的东西统统被搜了出来,一包一包地运到村外。
乌桓人本来逐草而居,居无常所,但自打投靠大汉朝,已经变成了半耕半牧的生活习性,他们能酿白酒,作弓矢,制鞍勒,锻铜、铁刀兵,但是却造不出铁锅,更别说铜镜和绣花针这样精巧的事物。边境上的市集根本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何况他们也没有那么多财物来购买,所以劫掠便成了最佳的获取途径,劫掠不仅能获取这些必须的生活物品,而且还能抓到大量的汉人奴隶。最妙的是,大汉的军队即使将他们击败,乌桓的大人们,只需写一道认罪表,一切似乎就结束了,没有人会去过问那些汉人奴隶的下落,也没有人会去追索那些抢来的财物。乌桓人已经明白,抢实在是这世上最妙的法子。
公孙瓒的失败,让丘力居和苏仆延压抑在心头的欲望一下子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幽州除了渔阳的盐铁,实在是没什么可抢的,而冀州就不同了,冀州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而且冀州的军队都差不多打没了,这让他们好像看到了一个剥光衣衫的处子,正等着他们尽情享用。
几个乌桓人为了争抢一面鸟羽纹身铜镜和一匹绢布,不惜拔刀相向,厮打成了一团。
策马而来的小帅铁黎怒不可遏,“杀……杀……杀,全部杀光!”身后的亲卫立时箭如雨下。
那几个厮打中的乌桓士卒惨叫连连,大睁着双眼,全部被钉死在地上。
铁黎挥舞着马鞭,疾声大吼:“想活着回到草原,就都给我老实些,再有厮打发生,一律格杀。都快点搬东西,天黑之前,我们还要再洗劫两个村庄,都给我跑起来!”
两个乌桓士卒,从死尸手中抢过沾满血迹的铜镜和绢帛,迅速扔到了牛车之上。
日影渐渐西斜,铁黎看着装的满满登登的大车,一个个被捆绑结实的青壮年男女,登时心花怒放,完全忘记了四周浓烈的血腥气。满脑子都在想:今年冬天,终于可以过几天安稳日子,等到明年,自己部落的人口只怕要涨上三成,想到这里,他抚着自己的髡头,仰天大笑。
突然之间,一阵密集的鼓声在山野中轰然响起,周围山林里顿时惊起一群群的飞鸟。
铁黎和乌桓人无不面色大变,乱成了一片,而王同里的村民眼中却露出不可思议的惊喜。
是汉军!该死的汉军!
铁黎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为什么汉军到了村外,都没有人来报。”
十几骑乌桓人自村口惊慌失措地本来,厉声高叫:“汉军来了,满山遍野……”话音还未落,当先一人,胸前便多出一支长箭,叫声嘎然而止。
铁黎挥弓在手,愤怒地喊道:“慌什么,汉军再多,也不过是步军,你们怕什么。吹号角,跟我杀出去——”
乌桓人刚刚冲出村口,就发现青石桥的对面,整整两百汉军排出密集的盾阵,严阵以待。
颜良和文丑笑着对视了一眼,同时用战刀敲敲头上的铁盔,大声叫道:“放箭——”
与此同时,铁黎战刀斜指,厉声大叫:“放——”
一时之间,黑云腾起,天空为之一暗,双方的箭矢带着凄厉的啸叫,交错而过,恶狠狠地砸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