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祖师爷的神通广大,我的念头一转,他老人家早已知道。即对我说道:“事不宜迟,老夫送你一程罢。你追上你妹妹的时候,我自有摆布。”
随说随向园中一棵大桂花树上招手,枝叶一响动,即飘然飞下一只神鹰来,落在祖师爷肩上。祖师爷一面用手抚摸着,一面凑近鹰头说了几句话。那鹰真是神物,一敛翅就到了我面前地下。我还不知道是甚么用意,望着神鹰发怔。祖师爷指着鹰背,向我说道:“你只骑在他背上,不可害怕,也不用你驾驶他,他自然能将你送到你妹妹所在的地方,万无一失的。”
“我早闻名他老人家的神鹰有骇人的本领,驮我一个年轻女子,自是用不着我害怕。我即跳上鹰背坐了,双翅一招展,我就跟着身凌太虚,只一霎眼之间,便到了这里。那恶贼能剪纸为鸢,骑着飞行千里之内,你我都曾骑过的,哪里及得这神鹰的安稳迅速?”
新娘点点说道:“我刚才就因见天空有一只大鸟,鸟背上仿佛有人,向这里比箭还快的飞来,疑心是那恶贼骑着那纸剪的东西追来了。正和他说,失悔不该怠慢,在此地停留。再看鸟背上不像男子,就知道是姐姐了。想不到吕祖师爷有差神鹰送姐姐来的这回事,但不知道他老人家说,见了我自有摆布的话,是怎生一个摆布。”
杨继新听了这些话,心里一快活,两眼登时觉得舒畅多了。挣扎起来,向大姨姐道谢救命之恩。
大姨姐这时的态度,不似在花园里那般冷淡了,开口笑问杨继新道:“你跪在花园里当天发的誓,就这们空口道谢一声,便算了事么?”
杨继新红脸,答道:“我是一点儿能为没有的人,只要姐姐有用得着我的事,我无不鞠躬尽悴,至死不悔。”
大姨姐待说甚么又停住,一会儿脸也红了。
杨继新倒不觉着,回过头向新娘问道:“我至今还不明白,昨夜为甚么抢下你的头上软帽掼了,你就服服帖帖的不把我推开了呢?”
新娘见问这话,顿时想起昨夜成就百年佳偶时的情形,不禁红呈双颊,回答不出来,杨继新见新娘红脸不说,益发连声追问是甚么道理。
大姨姐忍不住笑道:你讨了便宜,他吃了亏的事,还只管问些甚么呢?你若真不明白,那方法是我教给你的,我就说给你听罢。妹妹头上戴的软帽里面,贴了一道遁甲符,一道替身符,那两张符是刘鸿采给他勾读书人的灵魂时用的。
“平常引诱了读书人进门之后,不必我姐妹两个出面,随便拣一个整齐些儿的丫鬟都使得。就仗着有这两道符,用种种邪荡的手段,引逗得读书人动火。等读书人上前拥抱,即仗着两道符的力量,将自己的身遁开,随手指一样东西,做自己的替身。在被引诱的读书人看了,只觉得意中人已抱在怀中,并看不见有遁形代替的举动。读书人抱着替身,无所不至,所谓销魂地狱,就在这时候,被引诱的人,勾去一魂了。一连三夜,勾去三魂。试问没有魂的人,如何能活?我妹妹因存心爱你,不忍指东西代替。然他自己又不愿冒昧失身于你,恐怕一个人力量太弱,救不了你,反害了自己所以宁肯使你守两夜空房,昨夜因见有我替你出主意,他的胆量才大了,知道有我从中帮助,便不怕不能救你脱险了。”
杨继新听到这里,正待问刚才乘坐的神鹰,是如何的来历,陡听得背后有人大笑。忙回头看时,正是那日从饭店里出来遇见的须眉如雪的老头。心中一感激,不由得就立起身来,向那老头作揖道谢,把腿上的痛苦完全忘了。老头指着新娘对杨新继笑道:“何如呢?娶这们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不是易如反掌吗?”
杨继新还不曾回答。只见新娘和大姨姐都跪下来,叩头道:“承祖师爷救命之恩,粉身难报。不过我等此刻虽已逃到了这里,一时仍没有安身之处,不知以投奔何方为好,还得祖师爷明示。”
杨继新见二人称老头为祖师爷,才知道就是刘鸿采的师傅吕宣良。那日在树林中看见的两只大黑鸟,就是大姨姐乘坐飞来的神鹰。心想:怪道他能包管我易如反掌的,娶这们一个绝世美人。得有他这样大本领的人,从中作合,我也不知几生修到这种缘分。杨继新心中说不尽的高兴,至于有没有安身之处的问题,在他这到处为家的人,408并不在意。随着就听得吕宣良说道:“安身之处,何愁没有。”
说时,望着杨继新道:“你一家骨肉团聚之期,就在目前。岂可另谋安身之处?”
杨继新道:“祖师爷是教我就此回思恩府去么?”
吕宣良摇头道:“不是,我这里有一封书信,你们三人一同送到长沙隐居山下柳大成家,交给柳大成,自有区处。”
随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并两个包裹,递给杨继新道:“这两个包裹里面,是刘鸿采半生作恶积蓄得来的珍宝。他刚才已被红云老祖拘去,责其改悔。十年之内,红云必不许他离开左右。我将他的家财,分给众丫鬟,已打发各归原籍。只他们姐妹,终身都已有了着落,并早已无家可归,所以留了这两包东西带来。这里面的东西,虽我是取之刘鸿采,但刘鸿采在十几年前,也曾取之于你两人家中。此中因果,不爽分毫。”
杨继新双手接过来,觉得十分沉重,当即转交新娘和大姨姐两个。三人一同向吕宣良叩谢。吕宣良本是萍踪无定的人,此事既经办了,仍带着一对神鹰,不知往何处去了。
杨继新带了新娘大姨姐投奔长沙。在途中问起姐妹两个的身世,才知道二人本是姑表姐妹,都是浙江新城县的巨室。两家其所以都弄得家败人亡,一家仅留了一个弱女儿,尚且得受尽千般磨折,这其中也有显然的因果可言,非是在下迷信因果报应的话头,只因生成了这种残酷不近情理的事实,自然使人看了,觉得处处是报应昭彰。二人既是本传中两个女侠,便不能将身世忽略不写。不知二人的身世当中,有何惨酷不近情理的事实?且等第五十二回再说。